化恨飞翩迎上,左掌如浪外推,右掌在胸前缓缓挥划,只在间隙时分如电般直击廉孤飞要害。众人瞧得出神,邹无晋更是惊心,不由得脱口说道:“补天手。”自谭清兄弟死后,他便再没见过这路武功。
在场有些识见的,也均瞧了出来,不过化真先前已说了天明寺与谭轲让等人的渊源,此时也无人为此惊异。
化恨出招甚猛,呼呼风声紧裹廉孤飞身周。各人眼中所见,是廉孤飞游转于四处,化恨奋力撵逐。这一形景,看得一些人欢喜,一些人起忧,欢喜者以为廉孤飞接不住化恨猛攻,一味闪躲。生忧者却知,化恨每一记攻招出去,都叫廉孤飞躲过。
两人拆得五十余招时,廉孤飞道:“你这功夫还尚可,只你自个儿灵便不足,方才老夫一记虚招那样有意,你竟也上了钩。不过此后我攻出那一式,你能躲过,也是不差了。”
化恨心下气愤,却没言语。
廉孤飞又道:“可惜了可惜了,除了你,你其他师兄弟的武功都给废了,你们师父,也真够狠的。”
化恨道:“我当年没自废武功,便是为了你再来时,可与你一战!”
廉孤飞哈哈笑道:“我知道。当年我走后,你们师父怕我再来,便另所有弟子自废武功,只你不肯。”
他二人一面过招一面说话,众人原在看他们招式,但此时,不禁都被二人的言语引了心神,自想廉孤飞来不来与天明寺众僧废不废武功会有何干系。只少几个心性聪灵的,能想到一二。
这当中,自是有因由。廉孤飞这人阴晴不定,难以琢磨,但于师门训诫尚能遵守。而他师门中一条,不可杀戮不会武艺之无辜人。当日廉孤飞想要从天明寺夺剑与杀倪家之子不成,他虽与谈止定下诺约,但成礼生怕廉孤飞反悔再来寻仇,想起师门中这一条训诫,便令习了武的弟子自废武功,便是成礼自个儿,也散尽一身功力。
其时,天明寺众弟子大多都遵从成礼叮嘱,只几个弟子舍不得一身武艺,没有废去,化恨便在其列。成礼也不相强,但怕他们尚怀武艺之事泄露,便叫这些弟子入藏经阁,看守佛经,少与外间人打交道。如今几十年过去,当年不愿自废武功而入藏经阁的弟子,也只剩了化恨一人。
乐台下,冯嵘等怕廉孤飞挨近廉群玉和朱灵,已把这两人带到边角处。各派人在外围护,圈圈层层牢牢守着。
化恨与廉孤飞拆了近百招,廉孤飞忽而转势,也使出补天手攻向化恨。这一路武功,在他使来,便如波翻浪涌,初时看来,化恨一招一式还守回去,凌厉奇矫,二人又皆着宽大的衣袍,望去隐隐有跃跃欲飞的气象,生死斗杀间,恍若添了层美观之气。到得后来,廉孤飞出招愈见刚劲,便有了吞天覆地之势,化恨左支右绌,十五招后,便被廉孤飞一掌推出。
化明急唤了一声“师弟”,想要抢去搀扶,但他却忘了瞧脚下,被先才乱斗打散了的一张破椅一绊,一个踉跄,身子便栽下去,若不是近处的一宽搀了一下,便要摔跤。待他重抬眸前望时,见化恨使个千斤坠,已自站定,这才放了心。
化明忽然暗悔,当日自把武功废去,到如今帮不得化恨半点,转念间,又想起师父曾说,化恨剑术是众师兄弟中最好的,当即环顾四面,见近处常亦手中持剑,便道:“常大公子,可否把你的剑借我师弟一用。”这话他说的极大声,便是要让化恨也听到。
常亦道:“这有何不可。”言罢,便道:“化恨大师,还请赏脸,用晚辈兵刃对敌。”一面说,一面已把自己的佩剑抛去给了化恨。
化恨接过,便抽剑出去,使了一招“狼烟四起”攻向廉孤飞。
廉孤飞微微一愕,“狼烟四起”这一剑招,乃是当年大战过后,郁息相与廉航一同登城楼见四面烽烟尚存,心有感慨,深刻于心,便创了这一剑招。
自无敌手后,廉孤飞已多年不使剑,这些年,便是偶尔传小辈们剑术,使过这“狼烟四起”,也觉无甚。但此刻与人对招,对面人又是和曾经的同门大有干系之人,一时见一思百,念起父母恩师,妻儿兄长,及那故去同门,竟是心底发酸,悲苦怨愤齐至,忍不住便高吼了一声。
此声来得突然,又是刺耳惊心,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
化恨将成礼昔日所传剑法一一施展开来,剑光如虹,奇展变化,看得各人目眩神迷。公羊伐与卿柒静道:“果然与十余年前谭清兄弟曾使过的同源。”
卿柒静窥见不远处邹无晋神色紧肃,忙拉了拉公羊伐,公羊伐原还不明其意,但见卿柒静眼光是对向邹无晋的,当即也会过意来,不再言语。
邹无晋却没把卿柒静、公羊伐二人的言语听入耳中,自见化恨使了“狼烟四起”那一剑式来,他心便静不下,后又见化恨使出“挥鞭万里”“红莲相倚”“云揽月”“轻鸥尽来”等剑招,更是思想纷乱,只是看化恨出剑不及谭清兄弟流丽疾准,伤敌之能亦是打了折扣,不免觉可惜,越是看到后来,越有此感,不由便想道:“若是那两人还在,与这疯子对打,便不会如此费力了。”微微一叹,又想道:“他们兄弟十多年前功夫便是那样,若是活到如今,不知是怎样的风光。”
正在思想间,忽听得廉孤飞道:“不对,不对,你这一招‘东方吹破’使得不对。”
化恨道:“哪里不对!”口上发问,手中招式却不停下。
廉孤飞也一面接招,一面说道:“这一招‘东风吹破’,名虽叫东风,可从实际说来,却是从海上来的东南风,你出剑当偏着几寸,刺我的侧腹亦或是左肋,可你偏偏刺我的正腹部位,如此与起始势有逆,你出剑便迟了,又费力,待你剑到,我早躲开了。”
各人觉奇,心想,哪里还有人教敌人杀自个儿的。
跟着又听廉孤飞道:“不过,当年你师父这一招便是老使得不对,他又总改不过来,总被师父说,难怪你也这么使呢。”
化恨却听不进,不答言,也未停手,仍是一招招攻向廉孤飞。
邹无晋暗想:“‘东风吹破’这一招没听他们说起过,当是当年他们没在咱们面前使过。”
又拆了三十余招,化恨再使了一招“东风吹破”,只是刺的又是廉孤飞的正腹,廉孤飞道:“哎呀,又不对。”言罢,身子微侧,左手手腕一转向上,拿住化恨右腕,跟着轻轻用劲一捏,化恨右腕一痛,忍不住便松了手。
他手上那剑落下,廉孤飞随手一接,拿了在手,道:“你看好了,‘东风吹破’需得这样使。”言罢,便将这一剑招原原本本使来,众人所见,他将剑轻转,跟着一抖斜斜指刺化恨右肋下。
方才各人看廉孤飞竟在与化恨激斗之时从他手上抢过剑,已在惊骇。这时看廉孤飞出剑刺向化恨右肋,诸人又是大惊,只怕廉孤飞一剑便将化恨刺死。只是惊心未到底,便见廉孤飞顿住,定睛细看,见尖剑只是抵在化恨肋部,并没刺入他体肤,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化恨怔愣半晌,自知敌不过廉孤飞,想那许多师兄弟的仇不能报,心下悲凉。
化明看无事,却没由来的一阵慌,低首捶了两下胸前,猛地里一阵惊呼入耳,四面嚷声起落无定,他把眼睛一往前放,却见化恨眉间一点红,整个人直直往后摔去,终是“咚”的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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