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做了个冗长的梦，梦境沉闷绝望。

但他还是醒来了。

病房非常安静，没有人。

卜芥不在。

第一个发现商陆醒来的是查房的护士，对方看见这个大帅哥术后六小时内醒了过来，很是开心。

医生也赶来了，拿瞳孔笔照他，做了些检查。

大概是已经脱离了危险，只要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静养了。

一阵兵荒马乱，卜芥还是不在。

商陆觉得有些奇怪，问给他倒水的护士：“和我一起的人呢？”

护士疑惑：“你说的是跟着你一起来医院的那个女孩子吗？”

点头

“你昨天晚上六点二十送到的，手术进行了八个半钟头，那个女孩等你手术结束后就走了，刚才有一个男的说是你的助理，现在去缴费了。”

“她受伤了没处理吗？”

“我看她身上都是血本来怕她也受伤了，但她说这些不是她的血，而且她的情绪还是很稳定的，她表示没什么大碍不需要治疗，我也没办法强留她。”

“我现在能出院吗？”

“怎么可能，你送来的时候背上全是碎玻璃，清创就做了快一个小时，全都是伤口，加上中度脑震荡、左脚轻微骨裂，没让你住加护病房已经不错了！”

“……”

“你好好休息，不能下地，可能会出现短暂的头疼头晕以及肢体麻木无力的症状，这些都是术后正常反应。”

“……”

“绝对不能下地，有事按铃，应该让你助理喊个护工来的。”

“慢走。”

郑冬回了病房，看到BOSS醒了过来，直喊万幸：“我的天呐BOSS你终于醒了！”

商陆手一伸：“手机。”

郑冬知道他要打给谁：“卜芥，她手机关机了，我昨天晚上十点到医院的，你还在手术，然后卜芥说她在这里等着，让我先回去休息。

早上七点她给我打电话说她先走让我过来看着你，我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没人接。”

商陆眉毛皱了起来，脸色苍白非常病态：“她受伤了。”

“我看到了嘛，她脚上都是伤，但是她不肯在医院处理，非说先等你手术结束，然后她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处理伤口。”

商陆一下子阴沉下来，郑冬咽了下唾沫：“BOSS，别动怒，脑袋上绷带还在呢，我再打电话给她，不，我让阿龙去找，马上找！”

不在京郊，也不在天久，也没有去找叶南藤。

郑冬没法儿独自承受来自BOSS的低气压，额角冷汗都出来了，心里直骂为什么这么关键的时候夏以楠不在，她妹妹到底什么事儿啊还要请一个月的假去照顾！

阿龙匆匆赶来，跑得一身汗：“BOSS，真的没有！您说卜小姐到底去哪里了？”

跑了吧？

你敢这么想你敢说出来吗？

郑冬：我有几条命啊我还说出来！

商陆盯着输液管：“不在家，不在公司，也没有去找叶南藤，更不可能回老家……”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就是跑了嘛！

阿龙真想给郑冬一个过肩摔，没看到BOSS现在已经很不高兴了吗，还要火上浇油吗你！

“还有十五分钟能输完，给我准备衣服。”

这时候你要出院？

你疯了吧BOSS！

美色误人啊误人！

郑冬想劝他，被阿龙捂住了嘴巴，在耳边狠狠咬牙低声念叨：“郑特助你是老了所以脑子也不好了吗，你觉得BOSS会听你的？”

郑冬冤枉：“我是为了BOSS的身体着想，他刚做完手术，怎么出院啊！”

商陆眼刀飞他，“好的BOSS，我马上给您准备新的衣物。”

商陆的动作很缓慢，稍微大幅度一些他就会很疼。

阿龙亦步亦趋地跟着，又不敢搀着他，只能虚虚扶着。

郑冬看得只叹气，不禁感叹这到底被下了什么**药，这还是把人当情人看待的样子吗？

商陆费了半天劲终于坐到了轮椅上，额角渗了一层薄汗。

“BOSS，我们去哪里找卜小姐？”

“去她家。”

“卜小姐不在家。”

“她原来的家。”

商陆回到西林市已经要下午四点了，然后再开到卜芥以前住的小区。

阿龙看到商陆惨白的唇色，不禁有些担心：“BOSS，要不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休息一下，刚做完手术真的不能乱动。”

商陆手撑着下巴：“开进去。”

在门口停了几分钟，商陆听到有邻居在议论说这房子不是已经空了快一年了怎么突然有人住了。

八成就是卜芥回来了。

她回来干什么？

商陆准备下车，本来他还想自己走的，但身体属实太虚弱，还是坐在了轮椅上，阿龙推着他。

到了家门口，商陆让阿龙停住，在门口看了眼里面的场景。

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居住，门上玻璃窗上都已经爬满了灰尘，还结了蜘蛛网。

连门都没有关好。

商陆透过这半人宽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卜芥确实在。

屋子里都是灰尘，卜芥就窝在沙发上躺着。

身上还是车祸那天去参加婚礼穿着的礼服，当然脚上的伤也没有处理，只是没有再流血了。

电视上在放《武林外传》，商陆不记得是哪一集了。

感觉应该很好笑，但卜芥在哭。

然后卜芥坐了起来，抹了下眼泪，长出一口气，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掀开起身：“妈，你给我搞碗面，饿了！”

你在说什么？

卜芥自己都愣了一下，动作顿住了，“哦，没有面了。”

卜芥脚趾弯了两下，感觉到疼痛，然后搬了条凳子，坐在电风扇前面，开了一档对着吹。

也不知道为什么。

电视一集已经放完了，正在放片尾曲，卜芥微微晃着脑袋跟着一块儿哼。

夕阳的光也很绚丽刺目，卜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于是转过头。

她看到了商陆。

不是浑身是血的商陆。

卜芥突然笑了一下，转过头去，低着脑袋不知道想什么。

然后一手捂住眼睛，带着哭腔小小声念叨：“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没有人没有人，瞎了瞎了瞎了……”

“我没事了。”

商陆开口。

卜芥一顿，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变。

他说他没事了。

商陆说他没事了。

他没事了。

阿龙把商陆推到卜芥那里，然后到外面去等了。

感觉一天没见她就瘦了。

商陆道：“卜芥，你看我。”

卜芥不动，“听话。”

卜芥挪开手，看他，眼前一片模糊。

商陆第一次见到现实中的‘眼泪如断了线’。

卜芥两手死死抓着凳子边，许久才颤着声音开口：“没死，真的没死……”

泣不成声。

商陆知道卜芥在自责。

如果不是她，怎么会发生车祸呢？

如果不是她多嘴说那一句，那个女司机怎么会暴露呢？

如果不是她，商陆又怎么会因为护着她而受这么重的伤呢？

脑袋上绑着纱布，手上绑了绷带，脚上也打了石膏，连脸上都贴了创可贴。

卜芥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扫把星转世，能给人带来厄运。

商陆笑：“这里空气不好，我不舒服，还是回家吧。”

卜芥嘴角一直向下，“嗯？”

商陆伸出没有缠绷带的右手，看向卜芥。

卜芥把手放在对方手心。

终于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