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斐睁开眼,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泪流满面。
睁眼那一刹,神花竟然凋零了一片花瓣,幻化成了一把花瓣型折扇。剩下的花瓣则与花蕊一起,逐渐透明,沉入地下,最后融入神树的根脉。
“斐儿,见到你娘了吗?”尘余暻挤出一个笑脸:“咳咳,这把扇子,应该就是你娘留给你的法器,只有你能驱使。”
“爹,阿娘她……”
尘余暻打断了她的声音:“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放心地去了。谌斐何在!”
谌斐含泪跪下:“徒儿在。”
“这枚玉佩是尘凌派代代相传之物,如今我交予你,希望你担起责任,永不退却,咳咳……看来你的身世只能由你自己解开,我再也等不到结果了。”
话音落,尘余暻摸着谌斐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似乎浮现了记忆中云裳的容颜:
“云裳,对不起,我来陪你了。今夕,何年……”
那双手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掉落地上。
“不要!医姥,你救救阿爹,你一定有办法的!”谌斐哭喊着,她再也无法承受,扑在尘余暻身上,哭得抽搐。
医姥早已背过身擦拭眼泪,不敢再看一眼。只剩花寺柳心疼地轻抚谌斐的肩膀。
谌斐在花寺柳怀里呜咽:“小柳,我的阿爹、阿娘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这样……”
“阿斐,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花寺柳安慰道。
窗外远处,神树在阳光下继续散发着灵息,叶片随风耸动。
看似一切如旧,谌斐内心的城池却已是断壁残垣。
尘掌门下葬以后,谌斐无法接受这一切。素未谋面的娘亲陨落,爹爹在与自己相认半年后又离去。她发了疯似的把自己关在竹林里练习折扇,以法器铸造结界,谁都不见。
花寺柳每天坚持给她送去饭菜,沈贺时不时会来探望。三天过去,有弟子经过,听见法器使用的声音。她时而哭泣,时而怒吼,无人敢靠近。
……直到有一天里面不再传出声响。
花寺柳再也顾不得,全力突破竹林的结界。向里走去,只看见她一身污泥,头发散乱地倒在竹林里。他轻轻抱起谌斐,拂去脸上的尘土,向医姥的大殿走去。
谌斐醒来时,已是傍晚。
“阿斐,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花寺柳问。
“我没事……我怎么在这?”
“你在竹林里晕倒,我带你过来医治。医姥说你只是太累了,加上没有吃饭,过度饥饿所致。”
“多谢。”谌斐刚想起身,却被花寺柳抓住了手。
“你还要去哪?身体都这样了,不许再去练习,这样盲目训练是没有效果的。”
谌斐再也抑制不住,崩溃大喊:“不找点儿事做,我就一直想起阿娘和掌门。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都怪我!”
谌斐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啜泣道。
花寺柳紧紧抱住谌斐,说:“不要这样想,阿斐!他们都希望你活下去,不是吗?”
“我好害怕,是不是每一个和我亲近的人,最终都要离开我……”
“不会的。”
医姥这时突然走了进来:“别自责了。小斐啊,这都不是你的错。尘凌山上现在议论纷纷,尘凌派不可一日无主!是时候举办受封大典了,你万不可拒绝啊。”
见谌斐连连摇头,医姥又说:“老朽知道你心系阿云。你娘生前与我在山上最为亲近,我知道一个线索,或能寻得你娘的身世啊。如果你想了解,前提是,准备好三日后的大典。”
谌斐闻言,顿时来了动力,连连点头。
三日后,谌斐调整好心态,将折扇配在腰间,走上清心台,周围是尘凌派全派弟子。
医姥举着装有玉佩的托盘,颤颤巍巍走上前:“谌斐听令。”
谌斐跪在医姥面前:“谌斐在。”
医姥一字一句:“谌斐,性,坚毅;本,良善。日月明鉴,今尘凌派第五十一代掌门尘余暻陨落,老朽医玉蘅代为授尘余暻之女谌斐,为尘凌派第五十二代掌门。且听天喻!”
余止凡下跪:“参见谌掌门!”
众人也齐齐下跪:“参-见-谌-掌-门。”
大典结束后,一个弟子和另一个人边走边说:“她居然就这样混上了掌门!还要我跪她,可笑。”
好巧不巧,这句话被返回寻找医姥的谌斐听见了。
谌斐一个轻功翻越至那人面前道:“我不配,难道你配?”
那人一愣,知道自己的话全被听见了,也不想再继续装蒜:“我这样说又如何?谁知道你怎么就花言巧语骗过了掌门和大师兄?!我在山上呆了五年,与掌门亲近,也算是忘年之交。谁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你,说自己是什么‘掌门之女’?简直笑话!估计是从哪里挖来了掌门过去的信息,浑水摸鱼罢了!肯定是你为了夺位,害死了掌门!”
“放肆!我已是新任掌门,你若再出言不逊,别怪我将你驱逐下山!”
“我只认原来的尘掌门!要逐我下山,就和我比试比试!”
“比什么?”谌斐皱眉。
那人呵呵一笑:“若比剑法,就太普通了!掌门生前最擅法器,有本事让我们看看你的法器实力!”
“好。若我输了,我辞去掌门职位,”谌斐道:
“若你输了,永世不得踏上尘凌山!”
两人站在清心台中间,被几十弟子所环绕。
“听说了吗,永和居然向新掌门发起决斗,掌门接受了,还说输了就不当掌门了!”两个弟子边跑边说,被路过的花寺柳一行人听见。询问了情况,他们连忙朝清心台赶回去。
“请吧。”谌斐道。
永和扯下扣在自己帽檐上的十字符,大喝一声,向谌斐冲去。
谌斐不紧不慢,将右手举起:“芸扇,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花型折扇,赫然幻化至谌斐手中!
“这怎么可能!”
“不愧是新任掌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灵力?”
众弟子议论纷纷。
“哼,雕虫小技!左木魂,十字符,现!”永和用两指夹着十字符,在空中比划,口中念念有词,向谌斐发起攻击。谌斐反应极快,用芸扇抵御了所有进攻。
“蜻蜓点水罢了。玩够了吗?现在到我了!”
谌斐反手将芸扇一折再一开,“百花开遍,七十二烁!”
永和的眼睛被芸扇射出的万寸烁光弄得看不清一切。他心想,这是在山上从未见过的招式,连掌门也未曾展示过,这怎么可能!
谌斐则又补上一击:“环襄草,旭言榉,开!”
永和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光击中,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还不滚下山去?”花寺柳从人群中走出,看着永和。永和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被人扶起来后灰溜溜地逃走,不见踪影。
谌斐此时突然将芸扇打开,扇面朝下,向上一挥,大喊:“神树,聚风!”
众人发现,远处的参天神树居然在她一声之后,刮起一阵狂风,树叶在风中摇晃!
“神树……神树竟听从您的指令,您果然是尘凌派掌门。拜见掌门!”一人忽然大喊。
众人也齐声:“拜见掌门!拜见掌门!”
谌斐收扇,点头道:“不必。今后,希望你们尊重我,我也会尊重你们。”
她心想:阿娘,一定是你在神树里帮助我。
在一旁的花寺柳和沈贺看见谌斐的成长,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扶嫣嫣说:“你真厉害啊。晚上去吃一顿好的?”
“嫣嫣,现在我有事,要先找一趟医姥。晚点再说。谁知道她在何处?”
花寺柳刚要开口,被沈贺抢先一步:“她在医禅殿。”
医姥在殿内闭眼打坐,听见谌斐进门的声音。
“掌门,你来了。”
“医姥,上次你告诉我,你知道有关阿娘的线索。我按要求完成了约定,现能否告知?”谌斐抱拳。
医姥呵呵一笑:“当然。”
“当年她和我闲聊时曾告诉我,她在左柱间的南滨海域有一位挚友,似乎见面不多,且已经分别多年。本打算日后再去拜见,没想到……若那人与你娘相识够久,或许知晓你娘身世的秘密。”
“那挚友名为何?先居南滨何处?”
“我只知似乎姓泞,三点水,加一个‘宁’字。至于住在哪……听你娘的描述啊,我曾以为兴许是海边陆地生活之人;现在想想,若是用你阿娘的特殊身份看,居于海中……也说不定。”
“海中……我一定要去南滨海,查个清楚,恳请医姥放行。”
见谌斐点头,医姥又说:“你已是掌门,我管不了你了。南滨海是左柱间另一边界,离右柱间也很近。若忽略那片海,只是一道屏障的距离。这里离南滨海十分遥远,且路上艰难险阻不计其数。再加上魔族作乱,若是你真要去,就准备几日,尘凌山的事务,我会让止凡打理好。”
“还有你的朋友们,也都商量好。”
“谢过医姥。”
望着谌斐离开的背影,医姥喃喃自语:
不止你,老朽也很想知道,阿云到底是谁。
只是不知能不能在活着之前了却这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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