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叶城酒肆。
“话说当年这怨灵大军围攻汐族,汐族大长老是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击溃他们,最终无奈祭出法阵....”
靠窗的角落里,一女子身着白衣,低头静静的坐于桌前。她似乎也被说书人吸引住了,不禁循声看去,白胡子的老者缕着胡子又开始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故事虽烂,却讲的十分精彩,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个头戴斗笠之人悄悄走过,他的脸一直低垂着让人看不清样貌。
“秦天。”白衣女子似乎知道他会来似的,波澜不惊的眼依旧盯着说书人看着,“可查到了?”
此时好像是有人带头起哄,霎时间酒肆里又喧哗起来,喧闹不止。
“查到了。”名唤秦天的男子低沉着嗓音混在嘈杂声里,语调却依旧清晰可闻,“那把神弓的确在那里。”
“好,你先走吧。”只见女子点了点头,手指毫无规律的敲击桌面,看上去十分的漫不经心,“我会想办法亲自过去的,你也准备一下吧。”
秦天躬身,像阵风似的快步走离。
这时台上的说书人似乎是恼了,竟和底下的酒客争论起来。
只见那说书的小老头面红耳赤的连连拍了好几下桌案,涨红的老脸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伴随着苍老的嗓音高声喊着:
“你们知道什么!我今天就给你来个新鲜的,保证是你们没听过的!”
话落,一直端坐的白衣女子似乎也动了一下,略显倦意的眼偷偷瞄了一??眼座上的说书人。
“话说汐族消失了三百年。那你们可知道这三百年前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爱恋?”
喧闹的酒肆霎时恢复安静。
这话一出,白衣女子明显的一怔,如琥珀般的双眸瞬息万变。
说书人笑得神神秘秘,底下人听得懵懵懂懂,纷纷摇头。
“这就是了。”说书人这才得意的捋了把胡须,继续言道:“当年鲛人战士和羽族公主的爱恋那可是闹的沸沸扬扬!”
“不是吧?就羽族那自视过高的样子,会看上鲛人?”
“你骗人吧?!”
底下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就连一向沉迷银钱之道的掌柜都被吸引了去。
只见说书人拿起茶杯抿下口水,润了润嗓子,自信满满的样子。
“骗不骗你,你就继续往下听吧。”
一拍案桌,说书人继续讲那故事,台下的也不免沉溺其中,再说到特别之处时酒肆掌柜竟也停了笔墨开始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而一直静坐的白衣女子却是自嘲般的笑了笑,顺手拿起桌上的清水喝了一口,行云流水间衣带翻动,袖口处的黑翼白羽若隐若现——那是羽族特有的徽记。
“那后来羽族公主呢?”
有人在提问,可她似乎失了兴致不想再听下去了,于是转头望向窗外。
此时正当夕下,夕阳斜照而下,将四周染上一片金黄。
从这扇窗口望去,正是一片大海。泛有金黄波光的海面上,海欧欢快的在空中飞舞,时而低飞捕食水中鱼儿,时而发出清脆响亮的鸣叫。
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海天一线,似有波光在闪动,她直愣愣的看着陷入了沉沉的回忆里。
“羽夕鸾!!”
一声暴喝,回忆被迫终止。白衣女子呆滞的眼眸里有短暂的错愕,只瞬间她便回了神,淡淡看去,语气间没有丝毫波动。
“阿晗?你怎么来了?”
羽晗没好气的叉腰站定,一双眼气鼓鼓的,怒道:“公主!你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长老找你都找疯了!”
“我还有事,先不回了。”羽夕鸾说着一把将她拉下,顺势又往旁边挪了挪问道:“想吃什么?”
“公主,你还想着吃呢!”羽晗秀气的脸上升起一副无奈,开始嘟囔起来,“前线都告急了!长老这些天忙的团团转,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羽晗。”羽夕鸾快速看了她一眼却突然顿住嘴,“算了…我还要多呆几天,你先回去告诉长老过几日我便回去。”
“我不!”羽晗轻哼出声,似是赌气道:“我跟你一起。”说着,紧紧拉住她的手臂不放。
噗嗤,羽夕鸾终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宠溺又无奈的安抚道:“好好好,好阿晗,这几日你就跟在我身侧可好?”
一听到自家公主这么说,羽晗心里也定下几分,不禁好奇的探头问道:“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端着清水的手不着的顿了顿,羽夕鸾收起了笑,正色道:“我的确有事。”
“什么事?”羽晗脱口问道。
抿下一口清水,低垂的眼眸始终看着水面倒影,羽夕鸾淡淡道:“目前还不能告诉你。”
“切....”羽晗嘴角微撇,装得满不在乎,“神叨叨的。我还不想知道呢!”
“阿晗。”羽夕鸾却突然叹气,放下茶碗转头看向窗外的大海,“你知道那片海吗?”
羽晗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只见海空天阔,寂静的大海一望无垠,微风轻佛海面泛起点点涟漪。如此景色,羽晗想也没想便直接脱口道:“噢,那是汐族的海域。”
“汐族?惊涛城吗…..”羽夕鸾喃喃低语。
微不可闻的话语传入耳中,羽晗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捂住嘴,心虚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一时间的沉默,仿佛空气都凝结了,安静的酒肆里只有说书人的声音在回荡。
“这羽族公主啊,最后离开了惊涛城;而汐族也永坠海底,消失整整了三百年!”
.......
心仿若被雷劈了一下,羽晗只觉得整个人都麻了,瞪大的眼朝着说书人看了好半天才木呐呐转向羽夕鸾,试探着问道:“公主,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记起什么?”闻言羽夕鸾回头就见被惊到几乎说不出话的羽晗,喃喃苦笑道:“其实我早就记起来了,只是一直在骗你们而已。”
羽晗啊了一声,张大嘴,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惊涛城....还有他......”微微叹出口气,羽夕鸾又望向窗外大海,“这些年,我来这也是为了等他。等他回到我面前,然后——”
她表情微变,手指紧紧的撺在一起,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然后第一时间狠狠的打他一顿....”
“公主..”羽晗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凭本能的伸出手轻轻握住,感慨道:“公主,你一定会等到的。”
“是么...都已经三百年了....”说话间,羽夕鸾神色忽然变得凄迷,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她侧头看着窗外绵延不尽的深蓝,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天也如同今天一样,阳光照在海上,我被怨灵打伤跌入海里,是他在我昏迷之时将我从海里捞出,带回了他的住处。”
“后来呢?”想起很久之前,公主被陛下带回,一身白衣染了不少血迹。羽晗迟疑着终于忍不住发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公主你背上的那道施了咒术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我的伤...”羽夕鸾下意识的抬手摸向后肩,虽然那道伤早已愈合但如今想来却还是隐隐发痛。
“公主,你逃走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羽晗终究将这压抑了三百年的好奇喧之于口。
“既见君子...”羽夕鸾神色有些恍惚,好似含了无限心事,“我醒来的第一眼见到就被他深深吸引了,那双像大海一般的眼眸清澈透亮,他温柔的对着我笑....”
“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说到此处,羽夕鸾嘴角勾起深深的笑,带着三分甜蜜:“他真的很聪慧,也很善解人意。单凭羽灵就能猜到我的身份,但他却不说破依旧帮我隐瞒。也没有半分要怪我的意思。”
“他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羽晗惊的几乎脱口而出,想起了很久之前流传在九州大陆有关于汐族的传闻,传闻中鲛人一族最不接受外族人,特别是那惊涛城外人一律不准入内。那么公主那段时间一直被那人掩护着?
“从那之后,好几次我都想偷偷溜出去找他……”说到此处,羽夕鸾目光柔柔的带着点点笑意,“我躲在礁石之后,他低头看着我的那双眼好像浩瀚天际的星辰大海,或许就是从那天开始吧......”
“鲛人....漓?”三百年来,羽晗第一次正式在她面前喊出这个名字。
而一旁的羽夕鸾微侧过头,凭窗遥望,满目的金碧光泽中,那双褐色眼眸却是如此的寂寥。往事如水,都汇聚成一种思念注入大海深处,只是不知大海深处的他,是否能知晓?而那一场被海水掩埋的过往,也终将浮出水面。
三百年前,她被怨灵袭击逃到惊涛城的时候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命运的安排一切都来的那么的猝不及防,让人毫无准备。当鲛人漓将她从海中救起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将他们牢牢相连,从此朝夕相伴的三个月成了一生的牵绊,也是所有劫难的开始。
“或许从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已是不可更改了,注定了要彼此牵绊。”说到此处,羽夕鸾顿了顿,眸色一度变得晦暗,叹道:“便是这一次的意外让我结识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鲛人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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