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房门外,高宣不敢贸然进入,只能静静等候着。
房内只有一盏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在烛光未能及的黑暗里,一双金碧色的瞳孔发出晶亮的光芒,紧闭的双唇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进来吧,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苏尔耶说着一边从黑暗处慢慢起身走出,一边从发髻上取下了一枚发簪。
“已经办好了。”高宣推门而入,静静的看着她轻巧而熟练的拨弄烛芯。
噗滋一声烛火爆开,火焰明显跃动了一下,此时房间比先前更加明亮了一些。高宣这才看清这间属于苏尔耶的闺房是如何的富丽堂皇,秀雅精致。
这间房大的超乎他的想象!
长方形的房间被明显的分割成三份,而他刚刚进入的门口正好是这件房间的中心位置。在他的右手边,一排松鹤屏风隐藏在幔纱之后将卧房分离开来;而左侧部分被卷草纹隔断隔出了一间小小的书房,胡桃木的书桌旁靠墙的一边摆放有一架黄檀木描金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而在对面的另一面墙上更是挂了一幅已经失传的千里江山图!
“这...”高宣环顾了一圈,不免有些呆了。
苏尔耶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满不在乎的走回刚刚坐着的地方。
“这是...花蝶红木榻?”高宣看见了在那个秀美的榻床之后是一块以琉璃所打造而成的椭圆形琉璃镜,而在琉璃镜上鲜花与蝴蝶交相辉映,仿佛戏蝶时时飞舞在花间,流连忘返。
“高宣,我让你进来不是来说这个的!”苏尔耶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一眼瞪了过去。
那样射人的目光,高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我已经安排可靠的人手在国土范围内秘密的招兵买马。”
“那钱还够用吗?”苏尔耶缓缓躺了下去,斜靠在床榻上以手支颐。
“够了。”高宣回道:“放心吧,军资的费用我会一力承担的。”
听他那么说,苏尔耶先是静默了一下,随后脸色有些沉郁道:“高宣,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家的情况。你爹已被罢黜多年,光靠他那几年的积蓄和你的积蓄,能支撑多久?”
“可是....”高宣还想在说下去,然而苏尔耶的一个眼神投来,使得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样犀利的眼神,让他心底一寒。
“可是什么?”苏尔耶别过头不去看他,转而对向了放满了珍贵物件的黄檀书架:“那里有个羊脂玉如意,你先拿去把它换钱吧。”
“公主...”高宣似乎有些犹豫,却看见苏尔耶充满示警的眼神后就不敢再说些什么了,只能无奈的走到书架前,取下了放在架子最中间的玉如意。
混体通透的羊脂玉,白润的毫无瑕疵,的确是件珍品。
“高宣。”苏尔耶看见他取下玉如意后,心中顿时也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安抚起他来:“我知道你想尽全力的帮我,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我绝不允许出错!”
“我知道了,公主。”反观高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认错起来:“这件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你说的没错。”
苏尔耶微微点头,道:“高宣,如果钱财方面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要,父王曾经给过我许多宝物。而现在我就要用这些至宝换回本该属于我的皇位。”
“公主,你真的相信这个皇位是属于你的吗?”高宣心中不免还是担心。
“高宣,这不重要了。”苏尔耶摇头叹气:“子纯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操控苏达,然后慢慢的蚕食政权。所以不管这个皇位应不应该属于我,我都要去争取!因为我不能把我父皇的心血糟蹋在子纯手里。所以,现在已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我要尽快组建起我的军队!”
高宣听后有些振奋,道:“公主,我定不负所望!”
“高宣,外面的事情就一律交给你了,小心点子纯别让他发现了。”苏尔耶再三叮嘱道:“最好你能亲自去几个地方,一来看看征兵情况,二来打探下羽族军的情况。”
“羽族军?”高宣疑惑。
“我想要知道羽族军的情报,一有什么动静就要立马告诉我。”苏尔耶不耐烦的挥挥手,打了个哈欠:“你先回去处理吧。”
看着已经躺下闭目的苏尔耶,高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后便行了礼告辞,然后把房门重新关上了。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原本闭上眼睛的苏尔耶又重新睁大了双眼,在黑暗中,她的眼睛却是出奇的光亮。
“子纯,一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在高宣悄然离开苏尔耶的房间时,一个黑影忽的从窗前一闪而过而后又悄声隐匿在黑暗之中。
风呼啸的穿梭在峡谷之中。曾经荣极一时的妖族祭都如今也只落得一地荒凉,杂草丛生的地面上甚至还遗留着早已破旧不堪的生活器具,风带起落叶枯草卷进这座早已空无一人的城池。
夜,漆黑。一轮残月空照。
翼行云高飞于空,谨慎小心的勘察着周围地形,在环视了一圈确认无虞之后便对着下方说道:“好了,今晚就暂且在这里歇息吧。”
话音刚落,庞大的队伍由羽遵及翼络宁带领着,浩浩荡荡的进入了这座早已没有任何生息的城池。
风起,月隐,落叶被抛向空中。
“天啊....这还是祭都吗?”翼络宁有些不可思议,当她踏入这座城池的时候就觉得,这已经名副其实的算是一座废城了。
“没想到当年幽洲边界的那一战竟然使妖族元气大伤至如此地步。”羽遵小心的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真是荒凉啊.....”
“是啊,谁能想到呢....”翼络宁绕开脚下的障碍物,紧跟在羽遵身边继续说道:“没想到,人族在这几年中发展的如此迅速。看来,要不是妖族与人族的决裂,恐怕以我们的实力是根本招架不住他们三族合力的。”
踏过一堆荒草,羽遵谨慎的看向四周:“只是...可惜了妖族,成了人族的弃子...向彦亭这人,深不可测.....”
就在此时,飞在天空中的翼行云身形微怔了一下,他警觉性的环顾一周,然而四周除了黑漆漆的一片黑暗外就在无其他了。
“羽遵!”翼行云飞在高空,对着地面的羽遵喊道:“前面就应该是临阳道了。”
“振南王,今晚打算在哪里过夜?”羽遵问道。
“这...?”翼行??云再次扫了一眼黑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整整一天的赶路,其实早已疲累不堪。然而此地虽然荒废甚久,毫无人烟可寻,但黑暗之中隐隐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实在不可久留,“穿过祭都就应该是临阳道了。我们在走走,去那儿吧。”
羽遵是何等睿智,当下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便附和道:“就听振南王的!”
而一旁的翼络宁却一直觉得羽遵有些奇怪,她跟上羽遵的步伐在他耳边小声问道:“怎么了?”
“络宁,自从踏入祭都之后,我就一直感觉到有人在黑暗中监视着我们。”羽遵小声附在翼络宁的耳边说道:“我想振南王也应该察觉到了。”
翼络宁下意识问道:“那怎么办?”
“先离开在说吧。”羽遵小声的叹气:“这里不能久留。”
“现在已接近子时了。”翼络宁示意羽遵看向那些士兵,“士兵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都已经很累了。”
“我知道,但是也没办法了,只能先离开这里。”羽遵轻声说道,“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人还不知是敌是友...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恐怕是妖族。所以还是快些走吧。”
“嗯。”翼络宁点头,“那好吧。”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入早已荒无人烟的祭都,给这座已无人气的废城带来了短暂的生气。只是,短暂的片刻过后,这座城池又变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风吹过,地上残破的灯笼在杂草中打着转。
“看来被发现了呀。”黑夜中一双妖媚紫瞳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冷光,“真是无趣呢...你说是吧?宝贝。”
“呜....呜....呜.....”
“呵呵...”隐藏在荒草中的灵狐瞬间幻为紫衣女子,她的双眸紧紧的盯着羽族大军离去的地方凝视,“好戏才刚开始,不是吗?!”
狐三娘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呜....呜....呜.....”小狼紧紧的靠在女子脚边低鸣,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你是在担心我吗?”狐三娘索性坐在地上,一把搂过小狼。
“呜....”小狼只是亲昵的蹭蹭她的颈部。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狐三娘好笑的看着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小狼,“这里虽然有我不堪的回忆,但是同时也有我此生最珍贵最美好的记忆。”
看着笼罩在夜色中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祭都,狐三娘心中不禁感概万千道:“我与他们同处百年甚至千年,却始终敌不过你我短短几年的情分。当年他们为了自保,不惜将我囚禁;而你,却为我不惜把自己修炼多年的内丹给了我.....自此,你只能永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狐三娘低喃着更加用力的抱住怀中的小狼。
而小狼也似乎明白她的心情,乖巧的任她抱着,一动不动。
“现在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了。”狐三年低喃,“我们要为自己出口恶气!”
“呜....”小狼静静的趴在胸前,好像在安慰她似的。
“宝贝。”狐三娘轻轻抚摸着小狼的皮毛,“既然羽族已经顺利到达这里,我们也该传话给盟主了。”
“呜....呜....”小狼听后立马从她身上跳下,两眼有神的看着。
“那就麻烦你再跑一趟了。”狐三娘伸手过去在小狼的脖子间系上一根绳结,“路上小心些。”末了,揉了揉小狼的脑袋,“老地方等你,宝贝。”
月黑风高。
峡谷中的风总是格外的急。
疾风一起,四周便是灰蒙蒙的一片,在黑夜中更是寸步难行。
然而,羽族大军在翼行云的指挥下却正有条不紊的朝着临阳道迈进,又是一阵风刮过,呼啸的卷起地上枯枝残叶从浩瀚的人群中穿过。
“真是妖了!”翼络宁用手捂住口鼻,侧过头顶着风抱怨,道:“好端端的突然刮起那么大的风.....咳咳....”
“别说话,小心进了风沙。”一旁的羽遵用力揽过翼络宁,抓过自己的披风挡在二人身前。
大军吃力的顶着疾风缓慢挪动着,而就在这时,眼尖的翼行云看到了一处好所在。
“络宁,羽遵,前面有个山坳,先去那边避避。”翼行云走在最前方,一手举起披风顶着风沙一手向处于后方的翼络宁及羽遵指着方向。
翼络宁和羽遵相互对望了一眼,随即指挥着士兵前往那处山坳避风。
嗒嗒嗒——,风还在继续呼啸,然而敲击火石的声音还是不断的传入耳中,速度越来越急,可想而知点火之人的心有多么的急。
“唉...”半天也点不起火来,点火之人不耐烦的将火石扔到一边。
此地已是临阳道,经过漫长的跋涉,大家都精疲力尽,自然也没有人会去帮忙他,理睬他。
所有的人都在自顾自的休息着。
只有翼络宁在听闻声响后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身边,一双修长的手捡起了被遗弃地上的火石。
“千里,做任何事都要有耐心。”翼络宁不动声色的看着千里,手上却是一直不懈的敲击着火石,“你身为阿遵的副将,更要有比别人更多的耐心,如果连火石这等小小的事情都失去了耐心,又如何能成就大事?”
“我....”千里低下头不敢正视翼络宁,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声道:“我知道了。”
脸上有炽热的感觉,千里忽然抬起头——却发现在黑夜里,火舌飞快的舔舐着枯枝,火焰越长越高。
火光中,翼络宁对他微微一笑:“看到了没,只要有恒心耐心就没有做不好的事情!千里,我希望从今往后在战场上也能看到坚持不懈的你。”
“呵..呵呵...”千里挠了下脑袋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大大喘了一口气,“谢谢你,宁将军。”
“千里,等飞越过这座峡谷,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翼络宁抬头看着黑黝黝的山谷说道:“那里,将会是我们前往的战场。千里,我希望你能帮我照看好阿遵....”
“放心把,宁将军。我身为遵将军的副将,定当义不容辞!”
“那我就放心了。”翼络宁的脸上虽然透着疲惫,却依然底气十足,她朝着那些东倒西歪的士兵走去,“今夜大家就在这里歇息吧,我知道你们都很已经疲累了,但是轮到巡逻的人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入沙国的范围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的意外,懂了吗?!”
“是。”原本躺在地上休息的士兵闻声后立刻站起,开始按照内部的分工各忙各的去了。
翼络宁在扫视了一圈之后就回到了羽遵身旁,浓重夜色中燃烧起来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明灭不定。
“明天我们就要分开了。”羽遵不知从那里捡来了一堆枯枝正一点一点的往火堆里添入。
火苗顿时高涨了几分。
“啊,有了!”翼行云兴奋的走到羽遵身边坐下,对他说道:“你们看这地图。”
“怎么了?”羽遵从翼行云那里接过羊皮地图。
就着火光,羽遵看到地图上的三处分别被红色的圈圈批注了起来。
“这是...?!”翼络宁指着红点抬起头看着翼行云:“这标注起来的三处正是我们将要安营扎寨的地方?”
“正是。”翼行云忽的站起,游走到羽遵和翼络宁身后,指着地图的三处分别说道:“落日部明武,霍果部金巫,而这葬风野——重云!”
“重云?!”羽遵一听之下大惊,“听说重云手握重兵,又有死灵军在手。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翼络宁接下去说道:“沙国恐怕早有将我们在此一举歼灭之心,而所谓的三方守军其实只是迷惑我们之用,只要我们分成三路必死无疑!”
翼络宁问道:“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
“遵将军,宁将军。”翼行云说道:“你们去霍过部然后在派一名副将带一小部分人去扰乱落日部,切记只要奇袭,不可正面迎战。”
“那么你呢?”羽遵问道。
“葬风野,重云!由我去会会他!”翼行云看似无波的双眼却是弥漫着杀气及视死如归的决绝,“一旦葬风野失败,也还有羽遵你顶上。真到那时候虽不能打退沙国大军,但能重伤到重云也是好的,没了葬风野还怕攻不下?!”
“振南王不可!”心中倏然一跳,羽遵忽然站起,讶然的看向眼前这个已然苍老的羽人,恍然间明白了什么,重复道:“不可!”
而翼行云却如释重负般的微笑着,看着昔日的战友:“我们都不清楚重云的实力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少死灵军混迹在普通士兵中,总要有人去一探虚实的。”
他的声音明显的顿了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活的也够久了,在历经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又有什么放不下呢....只是....”
“振南王,你想说什么?”翼络宁也跟着站起,眼眶微微的有些红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们会替你完成。”
“放不下的....”翼行云忽然低头苦笑,摇头不已,“我对清柠已无牵挂,唯有淳儿....尚不知死活....”
顿了顿,翼行云继续言道:“只希望倘若有一天你们能找到淳儿能好好照顾她就行了....”
他的话夹杂在风声里越来越小声,翼络宁不由的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天空,在那里的东方一抹曙光悄然的破开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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