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纯慢悠悠的从密室中走出,直至身后的暗门关严后,这才将书架归于原处。整理了下衣衫,子纯走到书案前坐下。看着近在咫尺的笔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
摇摇头赶走所有愁绪,子纯便毫不犹豫的提起放在案上的毛笔,可是....却偏偏落不下半个字。
雪白的纸张,此时竟变得如此刺目,刺痛着他的双眼,凤目迷蒙如笼一层云雾。云雾之中,是稚童的欢声笑语,是严父的厉语词严,是数不清的欢愉时光。
“大人...大人......”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叫喊声将子纯拉回现实。回过神来的子纯放下手中的笔,将要起身时,惊觉的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在那张原本空白的纸张上赫然写下了一个“羽”字。
——白纸黑字,那“羽”字格外显眼。
子纯紧紧的盯着那张纸、那个字。忽然,瞳孔猛地一缩,发疯似的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大人...?”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花尽只能站在门外继续扣着门,心下难免担心着。
听到声音的子纯,立马收起狼狈的桌面,继而换上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态,淡淡言道:“进来吧。”
得到应允的花尽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个永远淡然,掌握一切自信的子纯。
“什么事?”子纯坐下。
“大人,楼上苏尔耶的房间有动静呢!”花尽回道。
“哦?”子纯犹疑了一声,便问询道:“是哪间?是苏尔耶现在住的那间房,还是从前的那间——现在羽夕鸾住着的?”
“是公主现在住的那间!”花尽回道:“我看见高公子进去了,不久之后又匆匆离去,怀里好像还揣着什么宝贝似得。”
子纯听她那么一说,眼中精光一闪,一个计谋浮上心头。
“花尽。”子纯挥手示意花尽靠近,等近身后,小声的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大人,这....”花尽面露为难之色。
子纯点了下头,狡黠一笑,“我就要你把这消息带给重云。”说着提起放在墨砚边上的毛笔,潦草的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几字,边说边写道:“重云看后,以他对苏尔耶的爱护,定不会轻易放过高宣和高天阔那个老头。”
写完后,子纯搁下手中的笔,将那张纸折起,放进了一封信封中封好。
“尽快送到。”子纯将信交与花尽,并再三叮嘱道:“一定要快。”
花尽接过那封信,迟疑了一下:“可是,这样重将军回来的话,葬风野该谁去守呢?”
“这你无须担心。”子纯成竹在胸的样子:“重云已经把他的两个部下留在了那里。现在只要计罗过去就行了。”
“可是计罗大人是公主殿下的人,会听大人你的吗?”花尽问道。
“会的,一定会的。”子纯自信满满。
“知道了,大人。奴婢一定会按照大人的吩咐行事的。”
子纯满意的一笑,继而拿起笔,刚要落下一字时却顿住了,似得想起了什么,“最近羽夕鸾可有什么动静?”不知何为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羽族公主。这两个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灯,任何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没想到子纯会突然间问到羽夕鸾,花尽先是一愣,而后马上回到:“回大人,羽族公主这几日都没什么动静,安静的很。秦天大人一直看守着。”
“......”子纯一时无言,只是有些奇怪,“她不可能这么安静不搞花样。你确定?她没出去或者见过什么人?”
“大人。”花尽牵动了一下嘴角,道:“秦天大人守着呢!连一只小虫子都进不去,况且是人呢!”
“那如果......”子纯倏然想起身后书架隐藏着的暗道,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抬头看向花尽,眼中是慑人的寒冷光芒。
他怎么就忘了呢!
——那曾经是苏尔耶的房间啊!
花尽被那道目光所惊到,心没来由的一慌,连连后退两步。
“难道?糟糕!”子纯一念至此,立马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花尽,跟我去看看。”
花尽愣了愣,面色有些微白。
“花尽!”已经走出房门的子纯发现她还呆立在原地又唤了一声。
花尽心下一惊,立马回过神来紧跟上子纯走出房外。
一路上,花尽都沉默不语的走在子纯身后,若有所想。
当转过三楼楼梯,空荡的三楼回廊上若隐若现的回荡起一阵悠扬的琴音。
此时,子纯也放缓了疾行的步伐,随着琴声,也悠然的行走至一间房门外。此刻,琴声已是十分的清晰可辨,不急不缓,透露出弹琴之人的淡然心境。
“没想到宰相大人竟然喜欢偷听。”房内是女子的声音。
子纯看了眼守门的侍卫后,侍卫很识相的打开门锁用力推开了房门,房间内一名女子正在低头抚琴,细长的手指点拨过一根根琴弦,冰冷坚韧的琴弦最终在她手中汇聚成悦人的乐声。
“羽夕鸾,看来你还挺怡然自得的。”子纯大步跨进房间走近羽夕鸾,伸手按住了她的那把琴,把将琴弦牢牢的抵在琴身。
羽夕鸾瞧了眼那只按住琴弦的手,叹了口气:“不知宰相大人今日前来又有何事?”抬眼看向子纯,眼中似有笑意。
子纯回道:“看你。”
“看我?恐怕又是想来找我麻烦把?”羽夕鸾讥笑,别向他处:“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
“我想要的?呵呵...”子纯轻笑,“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手一扬,那只按着琴的手立马掀翻了那把琴,琴应声摔在地上。
“你!”羽夕鸾被他吓了一跳。
“羽夕鸾!”子纯自得在房间里走着,像极了一直猛兽在围困它的猎物,“当初你也是这般看着我的...那时起我就在想.....”说道最后子纯忽然轻笑一声,比了一个“杀”的动作。
“等着吧!好戏才开始...”
羽夕鸾低头不语。
得不到回应的子纯,觉得无趣极了,似乎失去了兴致。只见他左手上台用力抬起羽夕鸾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等着吧,等到那一天,我要你亲眼看着。”
“子..纯。”羽夕鸾晒然一笑,“子纯!!”
子纯举起右手,轻轻的描绘着她的脸庞,细长的指甲不轻不重的挂在那张脸上,冷冷道:“你后悔吗?”
羽夕鸾对上那对凤目,却意外看见他眼中稍纵即逝的黑气,心下顿时一慌,道:“你不是子纯,你到底是谁?!”
……
子纯先是一怔而后随即笑了起来,对着羽夕鸾调笑道:“我不是子纯?哈哈哈哈…”
羽夕鸾用力挣脱开子纯的钳制,而子纯也没有要为难她,直接甩开了手放开。
她揉了揉发红的脸颊:“那为何非是羽族不可。你要的只是杀戮!”
“你错了!”子纯背过双手,看向某处像是在回忆什么:“羽族就不该存在这世上。神族与人族的产物,被神所遗弃……那就应该消失……”
“你胡说什么!”羽夕鸾驳斥。
然而此时子纯已经走到了房外,那扇紧闭着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合上,将羽夕鸾的所有话语都关在身后。
走出房外的子纯先是看了眼已经等候多时的花尽,再转身看了下守卫,发现少了一人,便出声询问道:“秦天呢?”
“回宰相大人。”守卫恭敬说道:“秦大人他刚有事离开了。”
“什么时候走的?”子纯蹙眉,有些不高兴,明明让他务必亲自看守,竟然还跑了。
守卫恭敬回道:“在宰相大人来之前的一小会。”
子纯不置可否的点头,看了眼那扇闭着的房门,转身对花尽说道:“回去吧。”
羽夕鸾走至门边,听着门外的动静确认子纯已经走远后,这才返回桌前松了一口气。刚刚实在太凶险了,原本以为正在处理事务的子纯根本无暇会顾及到这里。可谁曾想,竟然会突发奇想的跑到这里来!
“人走了。”羽夕鸾拿起桌上的茶壶到了杯水,一饮而尽。
微凉的茶水咽流而下,给狂躁不安的心带来一丝凉意,一分平静。
话音刚落,只听哐啷一声,床铺竟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率先从暗道中跳出来。
“刚刚实在太危险了,就差了一步。还好事先准备好了地图。”秦天艰难的从床铺与暗道之间的缝隙中钻出。
而那娇小的女子看他出来的吃力,赶忙上去扶住他。
秦天搭住女子的手好不容易从那里爬出,稍稍整理了下衣衫就忙不迭的携着女子走到羽夕鸾身前。
放下茶杯,羽夕鸾看向她,“千霜,要不是你们之间的感应。恐怕我们今日就要被子纯逮住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千霜说话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羽夕鸾点头,转而对秦天说道:“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非要你现在过来说。”
“是这样的。”秦天说道:“前几日我们调查子纯送去给重云东西的人回来了。而且……”
“而且什么?”羽夕鸾直觉反应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要发生了。
“而且…”秦天继续说道:“刚收到重云的消息,羽族战败并抓获翼行云!”
“什么!”羽夕鸾大惊之下霍然站起,惊道:“你说什么!”
秦天从未见她如此惊慌过,心下也暗觉不妙。
羽夕鸾只觉的一阵头晕目眩,脚步都有些虚伐了。
翼行云!要是让他知晓……不,不能让他知道!
目光陡然一沉,羽夕鸾看向秦天的目光有些狠厉,带着些许杀意。
秦天受着那样的目光,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凉凉的,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后颈,不确定的道:“你是要……?”
“没错。正如你所想。”羽夕鸾口气森冷,带着寒意:“半路截杀。千万不能让他活着走进这里!”
“是。”秦天领命离开,正准备从暗道返回。
“等一下。”羽夕鸾突然叫住了秦天。
秦天的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此时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能僵在原地回看着她。
“传消息给翼天策。”羽夕鸾边说边小跑至书案前,拿起案上的纸笔飞速写下一行字,并将它折成小小的一块。
秦天见况,只好收回那只已经迈入暗道的脚,并走到羽夕鸾身前将那封密信接了过来。
“一定送到!”秦天将信件贴身收好,边藏边想着总觉得好像少说了一件事情。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秦天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事情吗?”羽夕鸾看出了他的徘徊不定,于是问道。
心中一惊,秦天豁然抬头,愣了愣,手足无措的上下翻腾着自己的衣衫——应该是在自己身上的。
他找了很久,直到冷汗从额头涔涔而下,竟是一点念头都想不起来了。
站在一旁的千霜悠然一叹,她默默走到秦天身边,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小瓶。
她摊开手掌,小瓶躺在她的手中——这是一只白玉雕成的玉瓶,通体雪白宛若凝脂:“主人是在找这个吧。”
此时千霜的声音听在秦天耳中真的是犹如久旱逢甘霖,让人舒爽无比。擦了擦额头冷汗,秦天喜之若狂,猛地一阵点头:“是这个!是这个!”
“这是……?”这回换羽夕鸾呆住了,她不解的望向那主仆二人。
“这是解药。”千霜看了一眼秦天,替他回道:“之前子纯每日都在您的饮食中下毒。我们探查到此毒是子纯所制,是专门用来压制羽族神力的。刚开始时下的剂量不是很大,怕被您察觉,可这段时间他却开始加大了剂量。我们怕有什么闪失,就先把解药拿来。”
羽夕鸾伸手接过解药,拿在手中反复研磨把玩。
她反转过玉瓶,用手摸了摸瓶底,不经意道:“是在那一天下的毒吧。”
自嘲一笑。
应该就是那一天了,从那之后自己就什么力量也使不出了。
原来就在见他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
子纯啊子纯……
一声叹息。
“还有子纯送去了什么?”羽夕鸾问道。
“……”秦天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回道:“是一枚羽灵。”
羽夕鸾微微一愣,手紧握住玉瓶似乎出了神,好久才喃喃道:“我知道了。你们先走吧。”
哐当,随着秦天和千霜的离开,床铺又落回了原位。
羽灵……
直至那两人走了很久之后,羽夕鸾这才走到书案后坐下,低下头,右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羽灵。
——白羽黑翼,是羽族的象征。
——白色代表羽部,黑色代表翼部。
但并不是所有羽族都有资格佩戴羽灵。只有掌管羽族大权的人才拥有这个资格,就连翼天策都没有。
尽管如此,每个羽灵表面看上去如出一辙,细微处却大相径庭,各有不同,而且每个拥有者必须在其刻上自己的名字。只有羽族的人才能分辨出它的不同,也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知道它的差别在那里。
就好比羽夕鸾这个,她不爱繁丽的东西,所以羽灵上只刻了她的名字“鸾”,然后别无其他。也好比祭祀玉响的羽灵,铃铛上不单刻着一个“响”字,上面更挂有一个小小的权杖。
只是,那个送去给重云的羽灵又是属于谁的呢?
“你就那么憎恨羽族吗?”空荡的房间里穿出幽幽一声长叹。
烛影浮动,一只纯白的玉瓶静静的矗立在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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