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赵逸安排了人手，让他们拆卸了驻扎的棚子，而林芷之后就把这些打包好的用具全都收进了空间里。

随后不久，赵逸带着众人向山水镇走去。

作为警报器的林芷自然跟着赵逸走在了队伍最前方，但林墨却被林芷强烈地要求留在了队尾。

靠近山水镇。

林芷一眼望去，便能看见满地的疮痍。

一汩汩泛着泥沙的细流不断涌动着，触目皆是残破废墟，被冲毁的房屋、被淹没的农田、被埋葬的尸体……

他们偶尔遇到的一两个镇民也均是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

泥石流虽已过去了好几日，但镇上的人似乎依旧没有缓过来，透露着麻木和绝望。

众人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心情皆变得沉重。

赵逸停了下来，没有再往镇上前进。

林芷疑惑，往前一看，原来是道路被损毁，覆盖在了泥石流下面。现在这条道路，已经没了可以下脚的地方。

赵逸观察完山水镇的情况后，就对身后的林芷道：“林姑娘，你带人去附近未被泥石流波及的地方驻扎。”

“好。”林芷听着赵逸的话，大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她没说反驳的话，正准备带着赵逸分给她的三百人离开，却被叫住。

“等等，你把铁锹、锄具、木桶、绳索留下。”赵逸看着被泥土淹没的道路，想起了这些工具。

林芷直接掏出了这些东西，在地上堆得满满的。

随后，她便带人离开了。当然，林墨也跟着她离开了。

赵逸让余下的人分别把地上的东西拿在手里，然后又对身旁的人吩咐：“丁一，你去打听山水镇的镇长在哪里？”

“是。”丁一领命离开。

赵逸看向已经被摧毁的山水镇。

原本沿着斜坡依山而建的房屋，已经被泥石流冲击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各种残存的废墟以及夹着石块的泥泞沿路而下，遮盖了山水镇原本的面貌。

从山水镇的下方是无法上去的，他们只能绕过被冲毁的建筑，从山的另一边走到山水镇的上方。

想要清理道路，展开救援，最安全、快速的办法就是从山水镇的上方开始行动。

赵逸再次观察了一遍，见果真没有路后，就带着剩下的人绕路向山顶走去。经过一段曲折的山路后，赵逸带着人来到了山水镇的顶部。

一路走来，最让赵逸心惊的是他几乎很少碰到山水镇的镇民。

要知这里可是一个镇，即使还没有进入镇里，也不该只遇到寥寥几人。更何况若要逃生，必须要离开镇里，镇外才是安全的。

赵逸到达山顶后，没有直接进入山水镇。他顺着附近水流的痕迹找到了一处瀑布。

飞流直下的瀑布激起一片片水花，瀑布下方还隐约可见蓄水池的影子。只是蓄水池有一侧的池壁已被损毁，原本引流用的竹竿正在水流地冲击下，四处漂着。

而蓄水池被冲毁的那一侧，正对着山水镇的方向，里面的水还在持续往下流着。

若要解决山水镇的问题，必须要先把蓄水池以及瀑布带来的隐患解决。不然，山水镇后面可能也会出现类似的险情。

但，要把瀑布的水引向何处呢？

若没有蓄水池，瀑布会四处飞溅，流向山水镇的水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而原本蓄水池把瀑布的水聚了起来，如今却被冲毁了一侧，导致大部分的水全涌向了山水镇那一面。

虽然现在没有再发生泥石流，但那一侧的水，也让山水镇的土地变得异常湿润。

赵逸查看了一遍蓄水池的四周。

发现蓄水池的右侧池壁，也就是它被损毁的那一侧，正对着山水镇。它的左侧对着他们刚才上山的路。它的前方是一片山林，而后方是一片悬崖。

原本瀑布大部分的水流应该流向崖底，但被修建的蓄水池储存了起来，现在只有零散在外的一涓细水流沿着石壁向下而去。

赵逸走向了蓄水池的左侧池壁，搬起一块巨石砸了下去。

果然，上面出现了裂痕！

蓄水池本就是用同一种材料修建的，一侧池壁既已经损坏，那另外三侧的池壁也不会多牢固。

试验完毕，赵逸指着几个方向，让人去挖几条排水的沟渠。主要是左、右、前方三侧。

山下有一条干枯的河道，可把水排到那里。

至于已被损毁的蓄水池该如何处置，他需要等林芷来了，才能解决。

众人根据赵逸的指示，拿着锄头开始挖沟渠。这座山不算高，虽然挖沟渠有些费力，但几百人同时开挖，速度也是十分快的。

这时，去找镇长的丁一回来了。

他走到赵逸身边，面色有几分难看。

“出什么事了？”赵逸问道。

“镇长死了。”

“他的房屋修建在最高处，也是最先被泥石流波及的一户人家。”

“而镇中的其他镇民也大多十死九活，难以幸存。”

丁一沉重地说着探听到的消息。他寻了很久，才打听到镇上的情况。

那个满脸绝望的镇民说，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汹涌湍急，让人根本没有时间也无法躲避，留在镇上的人仅有几人幸存。现在还活着的镇民，大多是那天出门在外办事，因而逃过一劫的人。

“难怪。”赵逸低语了一声。

几日过去，这山水镇依旧是一副刚被灾难冲击的样子。

镇长死了，镇里的大部分人也没了。无人组织镇民们救援，也没有人力可以救援。而官府大致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赵逸看着不远处的一片废墟，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默默地拿起了一旁的锄具，加入了挖沟渠的队伍里。

在众人不辞辛苦挖到一半时，林芷带着剩下的三百人来了这里。她见到眼前这幅场景，从空间里拿出了更多的工具，让跟在她后面的三百人也加入了进去。

这一千左右的人辛勤了一天，才把几条沟渠挖到了河道边。

见排水的渠道挖通后，赵逸带着林芷重新回到了蓄水池的地方。他指着蓄水池后侧的池壁位置，说道：“把它砸了。”

林芷明白了赵逸的意思。

她让悬崖那侧蓄水池的池壁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岩石。

这块岩石是他们在山上寻了许久才发现的，它占据了林芷的一小半个空间。林芷把空间里的水全都拿出来后，才勉强腾出位置。

“轰隆”一声，岩石从高空中落下，砸在了蓄水池的后侧池壁。

那本就不怎么牢固的一侧顿时被摧毁，砖石四散。

原本只流向山水镇的水，因没了后方的遮挡，便大多涌向了悬崖下。

而那块巨大的岩石在摧毁池壁的那一刻，也从悬崖上掉了下去，还能隐约听见撞击崖底的声音。

林芷看着巨石消失后还可惜了一阵，她很少见到如此大的石头。但转眼一想，她拿着也无用，反而会占据她的空间。

蓄水池还有两侧池壁未销毁，但林芷已经没有了巨石。不过，这两侧所指的方向也不适合用巨石砸。

不然，落地的石头大概率会向他们自己滚来，那样真的会出人命。

赵逸看着剩下的两侧池壁，让人拿着锄具和重物进行手动摧毁。他原本就只计划让林芷砸后方一侧的池壁。

因为它在最里侧，而且在悬崖上。若不能被巨石销毁，只能让人穿过瀑布再去把那一侧破坏掉，但这样会很危险。

而另外两侧池壁没有经过瀑布，人走过去销毁，不会受到水流冲击。而且现在瀑布的水大多已经引向了崖底，此时销毁这两侧池壁也不会有多少水流。

在众人忙活了一阵后，蓄水池被彻底毁了。

瀑布飞溅下来的水流大部分流向了山崖下，余留的小部分也被人引到了沟渠中。持续流向山水镇上的水在这一刻被彻底解决。

这一天，众人依旧没有走到山水镇里面，只是处理了山水镇上的水流问题。天色黑了，众人只能回到驻扎地搭建的帐篷里休息。

直到第二天，赵逸才带着人从山水镇的上方开始往下清理道路，展开救援措施。

沿途的泥石流被清理干净后，他们首先来到了镇长家附近。

只见原本搭建的砖瓦木屋被泥石流彻底冲毁。长长的木头被泥沙遮盖，在水流的侵蚀下已经变得松软膨胀。

山水镇的房子大多都是木材搭建的，稳固性不高，因此也抵挡不了泥石流的破坏。

赵逸把一千人分成了几个小队，处理不同的障碍。

有人清理泥垢，有人挪走石块木材，也有人处理堆出来的废墟垃圾……

在长时间的清扫后，镇长家渐渐露出了几分原本的模样，他家的房子已被摧毁得彻底。

众人拨开废墟，清理掉上面的泥流，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几具大人和小孩的尸体，尸体周围还有几个未被损坏的碗。

看这副情景，应该是泥石流来临的那刻，他们正在吃饭。所以，这些人无一幸免。

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把尸体运到一边，继续清理剩下的建筑废墟。

这是一件十分耗时的事情。

虽然他们的人不算少，但受灾面积太大，需要搬运清理的东西太多，即使他们的动作相当迅速，清理的进程还是十分缓慢。

林芷人小，在清理方面帮不了什么忙，但她在运送东西时却发挥了大作用。

其实，她不太理解赵逸这次的行为。泥石流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那些被埋葬的人早已没了生息，为何他要冒着风险来这里救援？

虽不理解，但她愿意配合赵逸的行动。

行至一处，林芷忽然听见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她诧异地寻了过去。

只见被泥石流覆盖的房屋后面，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双手抓着一根粗壮的树枝，他的小腿已被泥土掩盖。

几天过去了，这个孩子居然能一直抓着树枝没有掉下去！

众人见此，相当震惊。

看见了活人后，众人立即进行了这边的救援行动。他们把泥土挖掉，把石块、木头纷纷挪开，被遮挡住的东西露出了原有的面貌。

原来那个男孩之所以没有掉落，是因为他站在了他亲人们的头上，他的命是靠他家人的命共同换来的。

他的爹、娘、祖父、祖母，全靠在一起，共同抵御泥石流的冲击，他们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即使自己被泥石流掩盖、被掉落的木头砸到，也没有趴下身子。

男孩的双脚没有悬空过，又怎么会掉下来？

这一幕惊得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那小孩儿救下来。”赵逸清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这才如梦出醒。

一个青衣侍卫十分迅速地爬上了大树，小心翼翼地从树干上把小孩挪到了身边。他用绳子把小孩绑在了怀里后，才慢慢地爬下了树。

侍卫把小孩带到了众人面前。

此时的男孩儿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徐滟被人匆匆叫来，看到男孩的情况后，紧皱眉头。她把孩子抱到身前，让林芷跟着她去了一处空地。

林芷把一块长长的厚实木板放在了地上，又拿出了一床棉被铺在了木板上。

徐滟把孩子放在了上面，迅速地掏出银针，医治男孩。

等男孩的气息强了几分后，徐滟才松了一口气，她从林芷手里接过一杯温热的水，喂给了男孩。

后面徐滟又让林芷陆续地拿出药草，让人去熬药、熬粥。

而赵逸那边，在徐滟接过孩子后，就继续展开了清理救援行动。

被泥石流掩盖的土地在逐渐暴露，被冲毁的房屋也在一一显现。男孩救下后，众人清理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不少。

但一天过去了，他们也只遇到这一个有生命迹象的孩子。

而其他镇民多被淹没在了泥石流下。

此时，镇子上的清理救援进程才进行到三分之一。

虽然众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搜查、清理、救援完毕，但被天色限制，只能停下动作。

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

林芷在睡梦中，隐约地听见了一些响动。她睁着朦胧的睡眼，走到帐篷外，便看见众人举着火把向山上走去。

林芷站在篷外，吹了一阵寒风，意识清醒后，也跟着众人走了上去。

走到山顶时，天刚亮。

众人沉默地拿着昨日的工具，继续了今天的清理救援行动。

令众人意外的是，一个时辰后，这里来了一批人。

他们是山水镇的幸存者。这些幸存者大多在外办事，避免了这场泥石流，唯有少数的留在山脚的几人因动作迅速而得以逃生。

原本接近两千人的山水镇，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人，这个数据相当惨烈。泥石流一旦发生，若被掩埋，根本没有生存的可能。

幸存的镇民见到被摧毁的镇子，再次爆发了悲痛的哭声，众人谁也没有上去安慰，这时的安慰是最无力的。

镇民们哭过后，一个领头的人带着其他镇民走了过来，向众人鞠躬道谢。

他们十分感谢侍卫们愿意帮他们清理镇子。

他们这些人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勇气来到这里，若不是见到了这群侍卫，他们恐怕至今还不敢踏入这个地方。

而且，即使他们从悲伤中走出来，他们也没有能力把所有的泥土、废墟都清理干净。

赵逸见镇民们恢复一些情绪后，才开口道：“人改变不了死亡，但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着，哪怕要承担沉重的痛苦，因为这是幸存者的代价。”

林芷听着这话，心里一颤。她看着赵逸平静的面容，感觉到他流露出的悲伤。她知道他不只是在说幸存的镇民们，更多的是在说他自己。

随后赵逸没有再劝慰幸存的镇民，他继续跟着众人处理被冲毁的房屋、被遮盖的道路。

这几十个镇民见到众人的动作后，也纷纷加入了进去。这是他们从小生活的镇子，即使哀痛得无法忍受，也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众人和幸存的镇民们同心协力地清理救援了几天后，终于把原本的山水镇道路打扫了出来。

隐约可见原本的集市、饭馆、私塾……只是如今都只剩下一些残存的痕迹。

他们做得最多的就是从泥土里刨出一具具尸体，然后根据镇民们的意见，再把这些尸体埋掉。

如今的山水镇，坟墓随处可见，已经成了一座大型的墓地。

几天下来，除了第一天他们救下的那个男孩外，整个镇里再无其他幸存的人。

而那个男孩经过徐滟的治疗后，逐渐好转，被其中一个幸存的镇民收养了。

赵逸让人把清理出来的财物全给了余下的镇民。

虽然这些镇民想拿出一部分钱财给赵逸他们当做报酬，但赵逸没收。镇民们的家园已被毁掉，他们身上留有钱财，才能活下去。

镇上的事情处理完后，赵逸让侍卫们修整了一番，便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林芷看着身后镇民们的眼中依旧带着绝望，想了一下，她从空间里掏出一个袋子，跑到了那些人面前，递给了那个领头的壮年男人。

林芷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这是希望的种子，种下它，会收获希望哦。”

林芷说完，便重新回到了赵逸身边。

赵逸带着人走远后，才问道：“真的是希望的种子？”

林芷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但人至少不应该绝望。”

那是一种产量很高的粮食种子，有了粮食，那些人至少应该不会再绝望了。她没有更多的物资可以拿出来帮助他们，这些种子还是她当初找赵逸借钱收购的。

现在的她，或许有些明白赵逸为何要救援山水镇了。

赵逸听到林芷的回答后，也不意外。世上哪有什么希望的种子，只有心存希望，才会有希望。

过了很久后，他才对林芷道：“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