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递了瓶水给余然，垂下的眼眸里有几分的凝重。即使一直以来，他对余然的那个梦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但总归心里还是有几分侥幸的。

而当余然的梦变成了现实，他真的置身于这样一个极度高温的环境里的时候，那些侥幸才被彻底打破，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世道变了。

路北又想到余然早早的就在梦里体会到了这一切，并且这一个月以来都为此焦虑担忧着就感到心疼不已。

“然然……”

他看着面前皱着眉头的青年，想说点什么，可才刚刚喊出这两个字，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极具穿透力的钻入了耳中。

“啊啊啊！老公？老公你快醒醒啊！别吓我好不好？”

“救命！快来人啊！救命！”

女人崩溃的嘶吼着。

而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渐渐的，侥幸还活着的人开始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做出了反应。

“艹，什么破天气？热死老子了！”

“喂？119吗？我家里太热了，你们能不能来给我的房子降降温？”

“120！我爸妈中暑了，地址是……”

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里，或远或近，类似的动静隐约的传来。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绝望的氛围里。

余然把没有融化完的两块冰收进空间里后，直接席地而坐，低头刷着业主群。

最开始尖叫的女人叫徐娟，就住在他们家楼上，所以才会听得那么清楚。徐娟很快就拨打了120，但这个时间段拨打急救电话的人太多了，再加上这突变的气温，医护人员根本没法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于是徐娟又开始在群里向物业求助，希望物业能派人来把她老公送到最近的社区医院去，却久久没有得到物业的回复，最后崩溃下直接在群里刷屏，谁都可以，只要能救救她老公，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余然看着手机里徐娟越来越绝望的话语，以及偶尔有业主冒泡的单薄无力的安慰话语，狠狠的闭了闭眼睛。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也听到了徐娟那打破死寂的尖叫声，只是那时的他所有心神都放在失去联系的路北身上，自己都身处地狱，又哪会去共情别人的悲苦？

而此刻，一点点的看着别人崩溃的走向绝望，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路北突然抽走了余然的手机，把人拉起一同坐在了已经换上凉席的床上。

“然然，眼下的状况虽然很糟糕，但我想政府不会坐视不理的，应该很快就会有对策。”

“救援也不会远了的。”

他搂着余然的肩膀，神情沉重，说完这番话后又沉默了片刻，接着语气坚定道。

“这样突变的极端天气，有人因此失去生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们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阻止或去拯救谁。”

“在你的那个预知梦里，未来还会出现很多的灾难，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证自己活下去。”

路北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从前要是遇到谁有困难，也会尽可能的帮一把。但这些全都是建立在他有这个能力并且不会影响到他和余然的基础上。

而现在世道变了，且不说他和余然有没有这个舍己为人的勇气去帮助楼上的邻居。就算他们真的帮了这一个，难不成以后遇到每个有困难的人都要上去帮一帮吗？

那这就不叫助人为乐，叫做圣父行为了。

而以路北自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毕业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历来说，在这样的世道里，从前的一些行事准则，恐怕是要变一变了。

但他又担心余然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只能委婉的进行着解释。毕竟怀里的人，比他这个早已接受过社会毒打的人要单纯善良的多。

余然却是出乎路北意料的点了点头，平静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忍不住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觉得她挺可怜的。”

说到最后，语气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叹息。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也多希望有人告诉他路北的情况，那种内心的煎熬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路北摸了摸余然还带着几分凌乱的头发，避免某人胡思乱想，直接转移了话题，“你先留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我去检查一下屋子，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余然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咱们的屋子才多大？哪里用得着两个人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乖。”路北留下这番话后就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也是第一次切身经历这种极端的天气，就算早早的做了准备，但也难免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所以路北并不想让余然暴露在可能存在的危险中。

气温骤变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他们住的这套三室一厅的屋子也已经被空调吹得透凉。

路北先去了邻近的书房和舞房，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去客厅。但走到玄关时，步伐却停了下来。

路北鼻翼微动，一股从门口方向飘来的腐臭味让他皱起了眉头，想到隔壁住的是一对老人便微微垂下了眼眸，转身回了卧房，“然然，给我一瓶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

余然没多问，直接把路北要的东西从空间里拿了出来，一样各两瓶，“够了吗？”

他们在储存了足够多的食物以后，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买了不少。

路北接过后点了点头，“够了。”然后转身往外走。

余然没有跟上去，只是走到了卧房的门口，看着路北从卫生间里提出半桶水，兑上消毒液后就用拖把将整个客厅拖了一遍，尤其是门口的位置，然后又在玄关的地方喷上空气清新剂。

余然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心里也有了猜测，却什么都没问。在这样的一个世道，人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廉价无比了。

路北回来后低声道，“还是要联系一下物业，或者报警，看看隔壁那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尸体的腐臭味是没办法彻底隔绝的，只有从源头解决。而且过度腐烂的尸体会产生很多细菌，很多的疫病就是由此而来的。

余然心情有点沉重，点了点头就找来手机准备私聊一下负责他们这栋楼的物业人员。

他记得上辈子，物业是有上门清点过每一户的人数的，好像就是今天太阳下山后。

目前为止，虽然有不少人在这骤变的气温里失去了性命，但大部分活着的人只当这是一场突发的“意外”，很快气温就会恢复正常，人们的生活也会逐步回到正轨。所以不管是什么性质的服务单位，都还在正常的运转着。

余然刚点进微信，还没来得及去找那名物业人员的私人微信，就看见物业方在业主群里艾特了全体成员。

余然点进去一看，是一则最新通知。大意是物业方面接到社区和警局通知，一同合作处理因高温失去了性命的人。希望家里有人去世了的业主配合在群里进行报备，等太阳下山后，物业会派人上门拉走尸体。

而其余人，物业则是会一家家的上门进行详细登记人口情况。

这些信息，余然都是一眼扫过，视线最后定格在了通知的最后一段上。

是招募志愿者的。

物业人员在经过这场高温后也有一定的减员，而一个小区有这么多户人家，无论是困难的搬运尸体，还是简单的人口登记，完成这些都是不小的工程量。于是有了招募志愿者的计划。

余然把这则通知简明扼要的复述了一遍，就见路北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后说道，“然然，我决定去当这个志愿者。”

余然第一反应便是否决，“不行！现在外面的温度这么高，就算是太阳下山了，也不见得室外温度会降多少！”

“而且如果是去搬运尸体，要是不小心染了什么病毒怎么办？”

“我们储存了这么多东西，你实在没必要出去冒这个险……总之我就是不同意。”

他抿紧了唇，神情抗拒又严肃。

说到底，余然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失去路北的可能了。如果可以，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和路北分开。

活就一起活，死就一起死。

余然的反应太激烈了，路北愣了一秒，立刻就将面前的青年搂进了怀里，轻声安抚着。

“然然，你别激动。这件事情我们是可以商量的。”

等余然稍稍冷静些了后，路北才细细的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既然知道往后的世道会越来越乱，那为什么不趁着还没有彻底乱起来的时候，让自己早些适应这样的改变呢？

只有认清楚了现实的残酷，才能更好的在这末世里活下去。

路北也想通过物业和警局的那点联系，看看是否有机会比其他人更先一步的探听到某些内部消息。然后做出相关方面的准备，为他和余然往后的生活做安排。

余然在听了路北的理由后，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久久不语。

这还是他认识的路北，总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在努力的拼搏奋斗着，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那他又有什么立场继续拒绝呢？

余然闭了闭双眼，再次睁开时，里边满满的都是坚定。

“既然这样，那我和你一起去当志愿者。”

日更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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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