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良感觉有苗头,于是赶紧再接再厉,模仿着章鱼阴沉的脸色,压低了嗓音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要强的男人,但你以后不需要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赵平野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轻声说:“那要不然你先试试看——到底我有多‘要强’?”
章良的后背突然寒毛竖起,一下子察觉不秒。在种族本能的驱使之下,他像一条锦鲤一样用有力的劲腰|弹|射起身。
“啪。”
赵平野甩手就给了章良一拖鞋,追得一个肌肉壮汉在帐篷里满地打滚,雄|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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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之后,宋北山无私奉献的「安抚计划」彻底迎来了一个惨淡收场。
捧着章良新拎回来的一碗炖野猪肉,宋北山一边吃得抹口水,一边对着赵平野长吁短叹。
“我努力过但我失败了,”宋北山深情隐忍,富有节奏地说,“他要冷战就冷战吧。做不动了,我是真的做不动了,再这样下去,到老了在养老院里憋不住屎|是要被护工打的。”
“还有小朋友在呢,别开荤。”赵平野踹了一脚那个昨天将他压在地上的「霸道小朋友」,让章良端着碗出去吃。
“唉,”宋北山食不知味地狼吞虎咽完了一碗饭,碎嘴说,“我是真羡慕你昨儿一整天都在快快乐乐地吃大鱼大肉,这些肉该不会都是章良打猎打来的吧?”
“你不也是吃鱼吃到饱了吗?”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赵平野吸了一口营养液,客观地陈述说,“从前天晚上开始,早中晚,周围都莫名其妙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章良出去转悠一圈就能捡回来一大块肉,吃都吃不完。”
“那这就成了一场最轻松的「陆地狩猎」了,”宋北山悄悄地说,“他指不定是看你这么久了都不睡他,联合了亲戚正想要讨好你呢?”
“我知道,”章良那一副暗戳戳的心虚样子,在赵平野眼里根本就藏不住,“大不了把那些多出来的肉带回去卖了换成黄金,就当是他给自己买的养老保险了。”
“那感情好啊——”宋北山正要说点什么,却忽然被帐篷外的一阵哭泣声打断了话茬子。
“嘤嘤嘤,主人,我不想再出去打架了。”
赵平野和宋北山闻风起身,出帐篷一看,发现在营地中央,一条肥胖的蚯蚓正在地上扭曲着,身上伤痕累累,还哭得惊天动地。
蚯蚓的饲主「邱非蟒」正在用鞭子抽打着它:“小白痴,废物!你看看人家的精怪,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就只会在那儿吃吃吃!叫你狩猎半点儿都不行。”
“哎——这我就要来说两句公道话了,”古道热肠的宋北山上去拦住了他说,“你家精怪既不用喝营养液,也不吃蛋白块,在地下城就只用吃土,况且你还天天逼着人家吃土,现在胖得连章良都抱不起他来了,哪里还有曾经那副灵活细长的样子啊?那打不过野兽,你也不能怪人家呀。”
邱非蟒斥责他道:“我打我的精怪,关你什么事?”说着,邱非蟒又朝蚯蚓落了几道鞭子。
赵平野忽然开口问道:“那次在学校里,章良拿着「邱寅」当跳绳玩的时候,邱先生之所以推拒不去医院,该不会是因为害怕家|暴|痕迹被查出来的缘故吧?”
“赵警官您也是个聪明人,”邱非蟒向他狞笑了一下说,“这种小畜|生的事情,闹到医院里多难看啊。”
这么一说就等于是默认了。赵平野蹲下来,掰开蚯蚓鲜血淋漓的嘴,检查了一下说:“蚯蚓的原形没有牙齿,您最好还是不要再强迫他吃这种掺了冰的冻土了。”
“怕什么?反正它一会儿就能自己痊愈了,”「邱非蟒」轻蔑地笑着说,“你看它嗷嗷叫着呢,结果还是在那里不停地吃。”
宋北山嘲讽说:“你拿着鞭子在旁边站着呢,他敢不吃吗?”
邱寅哼哼唧唧地说:“……主人说吃,我就吃。”
这只蚯蚓好像一副凄惨又甘之如饴的样子。赵平野耐心地蹲下,抚了抚他的头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情愿的?”
“没有哦,”邱寅磕磕绊绊地说,“都是我自愿的,嘤嘤嘤。”
得,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然蚯蚓精怪是一个热衷于被饲主硬控还很爽的抖M,旁观者也就没必要再替人家打抱不平了。
“精怪偶尔会不受控制,”赵平野站起来,对邱非蟒劝说道,“我言尽于此,还是建议饲主谨慎一些,手下留情。”
“呦,还真是善良啊,”邱非蟒抬脚一下子踩在了蚯蚓的正中间,“用这种含糊不清的话来吓唬我?你信不信就算我从这里一脚踩下去,把它断成两截,它也能屁颠屁颠地跑着来找我?”
“噗哧,”宋北山嘲讽地笑了一声,“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力水手啊?人家好歹也是一只精怪,就这身体强度,哪里是你一个人类能够踩得动的?”
这一句话似乎刺激到邱非蟒了。当着「中央研究院」院长家的小公子的面,他狠狠地往下跺了一脚,再跺脚,愣是没把蚯蚓踩出个皮外伤来。
「邱寅」还在那儿火上浇油,不疼不痒地扭了扭说:“主人再踩踩我,不要停,嘤嘤嘤。”
合着之前蚯蚓的痛苦和呼喊都是演的,它身上的伤也没几道鞭痕,大多数都是蚯蚓自己故意磕碰出来、故意不去治愈的。
“……”在众人的视线注视下,霎时间,邱非蟒的脸面被架在那儿|愣是抹不开了,也没个台阶下。
“你装!让你装!”邱非蟒气愤地用力踢了蚯蚓几脚,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一阵子后,邱非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他转过来对着众人,立刻阴险地笑了起来:“哈,你们可算是等着瞧到了,人类之所以伟大,在于人类会利用工具。”
各家的饲主上岸都爱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平野带了一个百宝盒似的医疗箱,宋北山带了一口大铁锅,邱非蟒就带了一截电|锯。
宋北山看他掏|出来一柄真家伙,连忙劝道:“喂,我就是随便刺你一句,不至于这么搞吧?”
看蚯蚓那一种心甘情愿的态度,它要是光在那里横躺成一条的不反抗,说不定还真能被饲主一劈下去锯成两截。
邱非蟒的神情俨然已经有些疯魔了,他浑身肌肉喷张,高高举起电|锯一拉,锋利的金属锯片在一瞬间开始高速旋转。
“晚啦,”邱非蟒举着凶器,大喊着说:“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到底什么是人类的伟大。”
“滋啦!”一声下去,伴随着一股泥土的腥臭味,浓郁的鲜血飞溅。
蚯蚓被切了几秒,终于开始惊惶地大叫,它挣扎着痛呼道:“不!不!嘤嘤嘤,主人别——”
“别动!”邱非蟒兴奋地嘶吼道,“你不是想和我交|配吗?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了吗?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那儿挨着,等切完我就和你交|配!”
“这啥情况?”宋北山捂着嘴,控制不住地弯下了腰,在不停地干呕着,“哇靠啊,他怎么——yue!”
“先别吐,”赵平野神情一厉,疾声说道,“快往后退,他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
赵平野很快就拉着宋北山撤到了一边,正好在这个时候,宋多多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宋北山。
宋多多那么冷静缜密的人,这种时候看到癫狂的邱非蟒,也不由地一个愣神:“他身上——”
一场「猩红噩梦」像铺天盖地一样的席卷了整个现实世界。
伴随着一阵咕啾作响的粘腻声,邱非蟒的防护服被撑裂,滋啦撕开的缝隙之间挤出一道道横肉。
“嚓——”
耐磨韧性的隔灵材料在一片片地彻底脱落,邱非蟒挣脱开了碍事的防护服,手臂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力量,居然能够将蚯蚓死死地摁在地上。
他浑身上下的青筋鼓起、肌肉虬结,就好像马上要随时爆裂似的,这还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变化。
更显眼的,是邱非蟒的身躯在迅速膨胀、延伸。他的皮肤表面溢出一层油亮亮的黏液,脖子上重叠的肥肉更是环绕出一圈浅白色的系带。他的五官正在渐渐变得凹凸不平、模糊不清。
宋北山吐得酸水反上来,喉咙刺痛,他瞠目结舌地问道:“这还是人吗?”
“他已经开始变异了,”赵平野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惨烈的情景说,“准确地说,这是一种失败的进化。”
一个之前还都在权衡利弊、阿谀奉承的人,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变成这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赵平野只能想到「进化」这唯一的一种可能。
场面异常震撼,邱非蟒在狠厉地切割着蚯蚓,到了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蚯蚓终于也不再演了,还是肆无忌惮地扭动起来。
“砰!砰!砰!”
蚯蚓尾巴敲击地面的沉重声响富有一种诡异的节奏,宛如亘古传来的一串宏大鼓点,雪地上荡出了一圈圈波纹。
“嘤嘤嘤,主人,坏蛋。”
蚯蚓几次挣扎,都快要把邱非蟒掀翻在地,但令人惊讶的是,邱非蟒居然放低了重心,整个人盘踞在了蚯蚓身上,与它交缠着不放。
这样一幅场景,像是两条肥胖的大型蚯蚓在互相裹着彼此,藕断丝连,纠结环绕。
宋北山靠在宋多多怀里,胃里翻腾不已,面露恶心地说:“喂,那蚯蚓被切得都快只剩中间一点儿皮连着了,咱们要不要去做点什么?”
“那是别人的精怪,”赵平野警惕地绷紧了肩膀,望向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邱非蟒,“招惹精怪会有什么风险,他早就应该在一开始有所觉悟。”
“它在钻土,”宋多多攥紧宋北山的手臂,强行遏制着他,沉声说,“它好像要跟他同归于尽了。”
果不其然,在几个呼吸过后,蚯蚓狠撞了邱非蟒一下,像是赴死一样,裹挟着它的饲主一头破开冻土,扎进了地下。
“嗖——”
满地的腥臭鲜血融进了雪层和冻土里,一阵冷风吹过,耳边邱非蟒的惨叫声甚至还残留着,久久徘徊在空地上方。
“主人。”“主人。”宋多多和章良在同一时间开口呼唤。
“……”短暂的沉默后,异口同声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章鱼先生率先打横抱起了宋北山说:“我先带您回去吃药。”
宋北山正犯恶心呢,刚才那一阵紧张过后的脱力一下子让他浑身酸疼得要命。
他空踢了两下,敲着宋多多的肩膀说:“你最好真的是吃药啊,别再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
宋多多转身朝帐篷的方向去,边走边说:“主人您有没有发现,最近您好像也在跟邱先生一样变得越来越情绪化了?”
“哇靠……”被章鱼先生吓唬了这么一句,宋北山立马噤声,强迫自己冷静,不再闹腾了。
身后,赵平野注视着那一滩鲜血和泥泞,忽然开口说:“这里的营地弄脏了,风很快就会把气味吹散。如果要避免撞上其他的大型动物和精怪,咱们必须得趁早离开。”
章良点头:“那我回去通知他们收拾东西。”
惊魂甫定,章良绕着各个帐篷招呼了一圈,回来就看到赵平野正拿着医疗检测仪,在一遍又一遍地测量自己的身体数据。
章良突兀地开口问道:“主人还是在担心什么吗?”
“啪嗒。”赵平野的手一阵子微微颤抖,将手里的仪器放下。
“您很健康,”章良扫了一眼屏幕上全绿的数据,替他合上设备箱的盖子说,“您比以往任何的一个时候都要更加强壮。”
赵平野思索着,目光深沉地问:“如果有一天我不怕严寒和酷暑了,甚至能像精怪一样在陆地上正常地呼吸和行走,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人吗?”
地下城义务教育的每一本教科书里都言简意赅地写清楚了人类是何等脆弱的生物,赵平野考公务员的时候都快把那些常识要点背烂了。
无数的长者、专家和人类领袖都在向群众传递着这样一种共识——我们生而弱小,所以更要谨慎地活在地下。
所以同样是拥有人形,精怪区别于人类的特点就在于这里——
因为它们本身的素质就足够强悍,它们生来就能够在地表上肆无忌惮。
防寒、耐热、抗灵气、恢复力极强,有的甚至能断肢再生,这些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章良很坦然地回答说:“那当然,这样您就是一位强大的人类了。”
章良理所当然的一句话语令赵平野瞳孔微缩,赵平野问道:“你能猜到邱非蟒失去理智的契机是什么吗?”
是嫉妒章良能捕猎、怨恨蚯蚓没用?还是张扬着要踩断蚯蚓,却被宋北山嘲讽得下不来台?亦或者,是他对蚯蚓伪装受伤的事情感到愤怒,一时之间被激昏了头脑了?
章良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是情绪吧,不管是恼怒还是泄愤,刚才我就感觉那位蚯蚓的主人快要被他的情绪给撑炸了。”
这么一说,周藏在临死彻底变成熊猫之前也经历过了一段极其惨烈的情绪斗争,只不过这样的异状都被他的精神疾病所掩盖了。
“噗呲。”
河豚女士「阮嘭嘭」非常礼貌地对着帐篷吐了一大口气,吹开帘子,她站在外面喊说:“赵警官,主人说「章鱼配偶」有可能怀孕啦,让您赶紧过去看看情况。”
河豚饲主「阮晴」是队伍里的唯一一位医生,她需要赵平野手里的检测仪和医疗箱。
赵平野赶到场的时候,宋北山正躺在一个舒适的垫子里,讪笑着对他说:“我说最近怎么腰酸背痛的呢?刚才吐完了让阮医生一看,怎么好像是怀了?”
之前宋北山宁肯让章鱼憋着火,愣是不让他做。章鱼的情绪危险极了,伤又不敢伤人家,每天就在那里阴恻恻地盯着饲主,时不时的就跟他吵架。
没想到现在查出来是怀孕,章鱼先生一时之间慌了张、愣了神,只沉默地守着饲主,寸步不离,视线也一点儿都不挪开。
“的确是刚怀上的,受精时间短,孕体又相对来说比较虚弱,有点儿容易流掉,”阮晴平缓地说,“陆地上的医疗条件有限,你们可能要尽快回到地下城去养胎。”
宋多多起身回应说:“东西很快就能收好,谢谢阮医生了。”
“现用了一下仪器而已,毕竟我也不是妇产科的,”阮晴温和地笑了笑说,“倒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想要单独和赵警官您说一说。”
赵平野点了点头说:“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聊吧。”
到了偏僻的角落,阮晴先起了话说:“刚才那边闹出的动静,我和嘭嘭都远远地看着了。”
赵平野说:“「陆地狩猎」允许出现一定的死亡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意外。”
“赵警官这样处理自然是没问题的,”阮晴附和了一句说,“只不过,最近老是出一些这样子畸形鬼样的怪事,关于章鱼饲主怀孕的这一回,我得事先提醒您一句——”
阮晴的神情无比严肃,正色说:“尸检的时候,我发现周藏的肚子里怀着一枚熊猫的死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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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陆地狩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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