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诉你呢？你会选择怎么做？”诺顿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你会发疯、发狂、发神经，按照你那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这是无端臆测，是没有证据的诽谤诬蔑！”

“哦，那可能是吧。”诺顿狐疑地打量郁灼，“可魂电波计划的变数已经足够多了，不需要再增添多余的不稳定因素。主动排除潜在的危险，当你站在我这个立场上，你也会这样做的。”

“看看，一涉及到老板的事情，你就急成这样。”诺顿暗指郁灼现在气愤的状态，“你能保证，在之后的几十年间，知道真相后还冷静自持？”

“你不能的。”

郁灼沉默不答。

“我的使命只是守护蓝鲸基地，做分离意识与异能计划的执剑者，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老板计划有成功的可能，已经是死而无憾了。”

“成功率渺茫的事物，最忌讳赋予它希望，当你知道老板的魂电波有接收的可能性时，一切变量又将不可控制。”诺顿手上的操作没停，还在复杂的仪器台前挪动着指示键。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郁灼问。

“破而后立。”诺顿解释，“老板在第二次魂电波回归到人造基体后，思维十分混乱，他在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失败，他利用主教，以设置锚点的方式又作了下一次赌博。”

舒宸在联盟历25年回归初期，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等他利用残存异能的信息分析出自己目前的状况时，已经回天乏力。

在第一次的魂电波装载后，舒宸的空间异能接近于无，寄存在容器“舒宸”意识里的天灾诡域boss抢占信息差的先机，限制着舒宸的意识。

等舒宸回忆起自己的筹谋时，已经占据了劣势。

因此他设计了第二次死亡，在不确定残存异能是否会再次生效的情况下，压注全部进行了第二次豪赌。

“老板在探究天灾起源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主教’为首的天灾信徒。”诺顿垂眸，“在成功到来之前，知晓真相的己方越少越好，于是老板选择了与虎谋皮。”

舒宸猜测要想完全分离自我的意识与天灾诡域的联系，可能首先要做到二者的完美合一。

自我是思想的主宰，当天灾诡域与自身合二为一时，舒宸才有控制自己的完全权力。天灾诡域想利用舒宸作为降临的容器，那换个角度，为什么舒宸不能在诡域boss掠夺他的思想过程中，反向制衡天灾，从而直击弱点呢？

“你这是让他在冒险！如果结果不是这样呢？那……”郁灼一阵后怕，那……他就再也见不到舒宸了。

“不是我让老板冒险。”诺顿看着实验台屏幕上逐项稳定的数据，“实际上，我是竭力劝阻老板的那个。”

“是老板自己执意要这样的。”直到今天，诺顿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舒宸是这样说的，“在覆灭的结局到来前，只用我一个人，赌微小的可能。”

“我们一无所有，所以我们也只能压注全部。”

渺茫的可能性，当它跨过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成功时，它就是百分之百的唯一。

主教复苏天灾boss与舒宸反向制衡诡域的目的不同，可他们促进意识融合的过程一致。舒宸在第一次归来时，伪装成天灾boss的不完全态指示主教，依照锚点的设置布局。

“而那个锚点，就是你。”诺顿意有所指。

“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郁灼的拳头紧了，他满脸困惑，“怎么会？我以为……”

我以为我从来都是不被他在意的那一个。

天才实验员和他制造的智械，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位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郁灼调出自己的记忆档案，翻看一幕幕画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己的思想里就全是舒宸的影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初应是利用、欺骗，是利益驱动下不夹杂任何感情的交换。郁灼自诞生感情以来，就妄图追求最朴素的自由。

他想要证明，自己的思想灵魂有区别于普通机器的独特性，可这种原始的动机，在与舒宸相处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郁灼不想利用异能杀死舒宸了，他开始变得在意，他开始患得患失。记忆的最初，他还不懂这种情感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自己竟会产生不受程序控制的想法，奇怪自己也有数据诊断分析也回答不了的事。

后来，在接近百年的时间里，郁灼就依靠短暂的回忆度日。在无人问津的时光里，他会在某个寂静的夜晚，登上斯克尔城墙的高台，遥望月光下林林落落的影子，独自回忆与舒宸相处的须臾。

须臾的片刻，重复无数次，构成了郁灼生活里的全部。

郁灼确认过自己的情感后，都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是飞蛾扑火，是不自量力。是难得的强求，亦是不可能成立的伪命题。

原来，或多或少，舒宸也是在意他的吗？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很难理解，你和老板之间的事情算什么。”

把锚点设置在琢磨不定还难以控制的智械身上，怎么看都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决定。物质上的钢铁躯体，代替脆弱的肉身，就能避免腐烂，做到永恒与不朽吗？

魂电波频段的捕捉与接收，需要一个恒久稳定的基点，而意识最终的归属权，是完整独立的“舒宸”还是被天灾诡域浸染的非人本身，这都是无法确定的。

郁灼的存在，在诺顿看来，充满了混乱与随机，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样本用来模拟郁灼的思维，怎么能够保证魂电波的锚点一定能够成功？

可现在的结果摆在眼前，事实就是，舒宸赌赢了。无论是侥幸的运气还是深谋的预见。

“至少你在老板那里是特殊的。”诺顿坦言，“这也是我让你借着出任务的名义，和老板暂时告别的原因。”

舒宸自我本源的魂电波锚点设置不容有失。主教那边也在试图利用舒宸的容器身份，复苏天灾boss。如果让他们设置好诡域锚点，那最后回归的魂电波，就不再是纯粹的“舒宸”。

“这就是你把强硬要求我来蓝鲸基地，还诽谤我的自主意识消散，尸骨冰凉的原因？”

“死亡是最安全的庇护，这也是为了老板，我以为你会理解？毕竟在涉及老板的事情上，你一向是没有底线的。”

郁灼：……

滴滴滴——监测到魂电波异常，链接不稳，已断开！

监测到魂电波异常，链接不稳，已断开！

红色的异常警报响起，诺顿忙碌的动作停滞，不可思议地盯着数据屏幕 ，这……怎么会这样？

计划失败了吗？

“喂，为什么魂电波会断开，你不是保证过没问题的吗？”郁灼望着器皿里冰凉的液体，想要破除屏障，把舒宸拽到现实里来。

与此同时，郁灼胸口心脏的位置，闪起耀眼的淡蓝色光芒，照彻了昏暗的实验室。

“……残存的空间异能，我明白了！”诺顿恍然，“这才是老板设置在你身上真正的锚点！快，在异能消散前，用全部能量捕捉老板的意识！！”

“什么？”胸口的白光闪耀，照映出郁灼无措的表情，他尝试着控制自己身上泛起的空间异能，陌生的切割感分裂物质粒子，不同于空间轨道的开启，这是郁灼第一次，体会到真正掌控异能的感觉。

“魂电波的存在需要空间内物质的牵引，不同维度的空间构成了我们存在的世界，老板的目的是突破时间的束缚，关键点是时间！！”

……

诺顿的声音远去，变得不再清晰，强光笼罩下，郁灼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最基本的微粒子，在时空的终极里，一幕幕画面闪回，掩藏在背后的事在舞台上接连揭露。

门扉尽头，温暖的，苦恨的，漫长的，无望的，执迷的，种种情绪装载在郁灼的内核里，构成了智械区别于其他的独一无二性。

独属于舒宸的淡蓝色异能迸发出强烈的冷光，时空变换，郁灼跨越往事，执步向前，向前。

在近乎望不到头的长廊里，郁灼穿梭过交叠的剧目，终于，扣响了最初的那扇门。

“老板，拥有自我意识的智械诞生，我们的实验要成功了！”

郁灼又回到了智械生命的最初，他睁开眼，终于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最后一步，要给予他完全的自主权吗？这样他的思想就不可控了。”年轻的诺顿助理问。

“确定。后果我会负责。”舒宸很决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滴滴滴——提醒，自我意识导入失败！

自我意识导入失败？

郁灼困顿在最初自己的身体里，那……我现在诞生的思维又是什么?

沉重的爱意，是在漫漫时间长河里自我催眠的产物吗？或者，从一开始，它就没有产生过？

“果然，独立思想的智械还是超过了时代吗……”舒宸无奈叹气，掌控空间异能的微光萦绕在它手间，与诡域的黑雾夹杂交织。

“老板，实验在最后的失败，也是很正常的事吧。”诺顿劝慰道。

舒宸沉默片刻，忽地，“你说，未来的空间可以交叠到现在吗？”

“什么？”诺顿饶已是当世聪颖的天才，也跟不上他老板的脑回路。

“天灾诡域的降临以异能者的身体为容器，我能感受到，最近我的空间异能似乎蕴含了一部分规则，利用空间异能，达成小范围内不同时间维度的重合，你觉得可行性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