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如小猫般在街道巷子里穿梭着,几乎脚不沾地,轻轻点一下便能借力移动一大截,有时在路上,察觉到士兵后又跳到房顶,跳跃声亦无声无息。
“需要的话,用来刺杀也很不错。”苏禾想着,脚尖又是一点跃上高墙。
墙中间又是一道大门,两边立着士兵守卫,是权贵与平民居住的分界点。
能在京城住的平民家里条件多半不会差,有的院落赶得上里面最次的府邸了。
视野再往前,掠过种着白桦木的林地,挨着的,便是崇墉百雉的高大城墙,墙面被不知何材质的东西涂刷过,光滑无比如大理石一般,想要凭借轻功踩上去根本不可能。
况且城墙肯定有高手坐镇,她现在的实力,就算爬上去了也很难全身而退。
苏禾正欲返回,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声音自她脚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好似在说些什么,细如蚊呐,若不是苏禾感官灵敏几乎察觉不到。
犹豫了下,苏禾跃下墙,顺着声音方向走过去,声音时隐时现,有时像是一个人的,有时又像多个人的。
越接近声音源头,附近建筑就越少,也越荒凉冷清,仅有数座破烂的小屋,在整个华丽辉煌的边境显得格格不入。
小屋附近有座石桥,石桥下面的水高度不到成人脚裸,水面堆着不少垃圾和翻肚皮的死鱼,黄绿色的水臭气熏天,隔得老远就能闻到,让人作呕。
声音就是从桥下的桥洞传来的,离得近了苏禾才听清楚,那是呻吟声。
低沉又嘶哑,如风箱般,痛苦哀求着。
苏禾捏住鼻子,拿出了从宫里出来前随身携带的匕首,慢慢凑近了桥洞,她靠着墙,往里一看——
穿着褴褛布衣的人躺在桥洞里,他腹部自胸膛到肚脐的位置开了一道大口,往外流着泛黑的血,双腿受得皮包骨头,一条盘着放在石头上,另一条无力地垂进黄绿色的水里,手臂上的伤口由于没有得到处理已经开始溃烂,趴着密密麻麻,一团又一团的蛆。
他竟还活着,眼睛半眯着,口中叫魂般喊着:“疼啊,疼啊……”
苏禾露出不忍之色,往里走了几步,瞳孔骤然一缩。
桥洞里面很黑,没有灯光,走得近了才能看见,离那个男人不远处,还有个摊在地上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
全是人,皆是肚皮被开了道口,面朝天躺着,人体密集地顺着桥洞延伸,更远处,依稀能看到下水道里也躺着人。
他们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变成尸体,半死不活的推在一起,头仰着,麻木地盯着洞顶的黑暗处。
死去的女人怀里抱着死去的小孩,小孩临死前还啃食着母亲的乳.房,嘴边咬出了血。
更深处,哀嚎呻吟断断续续传出。
“好饿……”“救命啊……”
阴影中两道拿着瓶子的人影来回走着,不时俯下身,将瓶子中的液体滴在人身体上,甭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接触到液体瞬间全身便如融化般冒出轻微的蒸汽,化成了滩绿水,流向下方,与石桥下的水混在一起。
墙上爬满了苍蝇,在人影抬手毁尸灭迹时被惊动,蝇群蜂拥而出,绕过苏禾飞出桥洞。
繁华京城地下,竟如鬼蜮。
“什么人!”
苍蝇绕过苏禾的瞬间,洞中人影也发现了不对,其中一人当即冲出洞外。
等他到面外面,周围已是一片寂静,空无一人,石桥恶臭的环境完美遮掩了附近残留的气息,他四面环顾,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遮着脸,一身夜行衣,气息雄浑厚重,赫然是炼肺期高手。
见同伴也想出来,他朝洞内单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停下:“她实力不高跑不了多远,为防调虎离山之计,我一个人追,你留在这里速度快点,在天亮前必须把他们处理掉!”
“喏!”
******
苏禾在房屋巷子里拼命跑着,同时不忘运转武学遮掩气息,脑海中闪过在桥洞看到的画面。
“大楚暗卫,他们是大楚暗卫!”
洞内那两人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特征,但被其监视许久的苏禾清楚的感知到,其中一人正是负责监视她的暗卫!
暗卫只为一人工作,楚王。
而观洞内那些衣衫褴褛之人的服饰,皆是楚人!
楚王究竟在干什么?
转过一处角落,苏禾背后一冷,毫不犹豫在空中扭动了下身形。
三把小刀几乎擦着她的衣服飞过,死死钉在墙上。
她被追上了。
阴毒的视线如附骨之疽般紧紧盯在她身上,暗卫已然追到了她身后!
既以被发觉身形,便无再掩饰的意义,苏禾索性将全部精力集中在速度上,一步踏出便能跑出几丈远,比刚才快了不止一倍。
然而她快,暗卫更快,炼体相差两个境界的差距在各方面显现出来。
照这样下去,她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暗卫本就擅长追踪、隐匿,在速度上她完全不占优势,与其在逃跑中耗尽体力,不如殊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生机。
越是危急时刻,苏禾越冷静,跑动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短短片刻便思虑妥当,双腿发力跳起,蹬上墙壁,借力斜着冲破纸窗,滚进旁边一家商铺。
背后暗卫心中冷笑,在苏禾放弃遮掩气息的瞬间他便判断出来,这人只有炼骨期,甚至突破到炼骨期的时间也不长,气息虚浮,明显突破不久根基未稳。
炼体每个境界都是绝对的分水岭,炼骨之上的炼筋期能有十虎之力,炼肺则有足足二十虎之力,是炼骨期的四倍!
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暗卫不自觉松懈了几分,宛若猫戏老鼠般追着苏禾进了商铺。
这是一家布坊,坊内挂了许多未染色的白布,暗卫进去的瞬间便丢失了苏禾的身形,眼里望到的只有挂在竹架上飘飘摇摇,宽大纤薄的白布。
白布被窗外的夜风一吹便微微荡了起来,遮住了所有视野。
然而他毫不慌乱,动了动鼻子,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他闲庭漫步似的穿过杆杆立着的竹架,开口道:“你藏得很好,区区炼骨期,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在难得,你是何人?若现在出来束手就擒,我可以留你条命。”
风吹动白布,划过他的脸。
“我是炼肺期,你感应得到吧?取你人头如探囊取物,现在出来你还能给自己留条生路,不好么?”
边说着,他似放松了所有警惕,随手推开竹架往里看去。
骤然,身后一道黑衣人影向他扑去!
暗卫面罩下的嘴角勾起,霎时转身,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人影身上!
那人沾了石桥下污水的气味,对他来说简直像黑夜中的明灯般显眼。
“死吧!”
暗卫狞笑道,却忽然察觉刺入身体的手感不对。
窗外冷风阵阵,顺着白布吹过挂在暗卫匕首上的黑衣,往在他手上渡了层凉意。
有诈!
他急欲撤身,然而,晚了。
在他转身刺入黑衣的瞬间,苏禾从被他推开的竹架旁钻出,手肘朝前,用尽全身力气如炮弹般撞了上去。
八极拳·猛虎硬爬山!!
刹那,暗卫胸腹似被大象踩踏,向下不规则的凹陷,骨头肺腑碎成肉泥,口中喷出鲜血。
他艰难回过头,眼中充满震惊之色。
女孩除了贴身带兜的罩衣外再无衣物遮挡,为了防止气味出现连面罩都被摘了下来,面容也在他面前显现。
年幼的脸庞不再是平日天真单纯,眼中凶厉又冷冽,似择人而噬的猛虎。
“七殿……下……?”
“轰!!”
暗卫身体被打到空中,瞬间撞翻层层竹架,最后撞到染缸上,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口中血不停往外流,他支着身体身体还想爬起来,手在地上按了两下,头一歪,再无声息。
死前,眼睛依旧不可置信地睁着。
苏禾垂下胳膊,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停滞片刻才不停流下,浸湿了她全身。
猛虎硬爬在她前世没有炼体的情况下便能打死一头食人棕熊,炼骨期拥有五虎之力,集中与一点造成的杀伤力是极为恐怖的。
况且,苏禾还加上了内劲。
外劲能提高她1.2倍的力量,内劲更是能提高到1.5倍!
本身的实力、敌人对她的小觑、布坊的地利……这些综合到一起,趁敌人空门大开之时打向他身体最脆弱的肺腑,达成跨越两个境界的反杀!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她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幸好,她把握住了。
苏禾提起身体里存留不多的气力,快步跑到暗卫尸体附近,简单搜刮了下,找出瓶装有毒水的药瓶、两把淬毒的匕首以及一个小巧的铁盒,盒子还没有放钻戒的戒枕大。
暗卫身上一般没什么好东西,带的都是必要的暗杀和侦查工具,倒是那个小铁盒封装严密似是有些特殊。
苏禾犹豫了下,把小铁盒收起来,其余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到一块儿,接着拧开毒水瓶塞,将其滴到尸体上,顷刻间尸体便化作滩绿色骨水。
接着她又往自己和暗卫的夜行衣以及旁边堆着的东西上滴了几滴,看着其化作灰烬,不留一点痕迹。
外面已经有巡逻的士兵听到动静往这边赶了,苏禾在布坊里系了件黑袍,跳出窗户,运用轻功快速离去。
借着夜色遮掩,苏禾悄悄潜回宫,从窗户钻进屋内,先去汤泉泡了会儿将周身细微的气味儿彻底洗掉,又拿出毒水滴在黑袍上将其彻底毁掉,最后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房间。
坐到床上,苏禾拿出了在暗卫身上搜到的小铁盒。
铁盒锁的严实,蛮力很难打开,说不定还会破坏里面的东西,苏禾找了根小铁丝捅进去,耐心地转了好一会儿。
“咔吧。”
苏禾掀开铁盒,本以为里面会是什么机密情报或者珍贵灵药,谁知居然是一颗石头。
甚至不能算石头,只能叫小石子。
石子静静躺在上好的绸缎上,表面灰蒙蒙的,只有拿起来仔细端详才能看到石子中间一点玉色。
【这是什么东西?】
苏禾捏着这颗普普通通的石子,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突然,苏禾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神秘玉简如同被唤醒一般,动了。
一股吸力自玉简内传出,石子中心那一点玉色瞬间消失,苏禾眼睁睁看着刚得到不久的石子在她指尖碎裂化为齑粉。
【莫非这石子可以为神秘玉简提供能量?】
苏禾猜想着,在脑海中试图用精神触碰玉简,然而或许是吸取能量太少的原因,玉简与之前一样,不管她怎么触碰都没有反应。
神秘玉简能带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本身一定大有秘密,也不知这石子究竟是何物,竟能为玉简补充能量。
她起身把石屑扫干净,小黑还在睡着,听到动静被惊醒,迷茫地睁开眼望着她:“喵?”
揉了揉它的头,苏禾躺到床上伸手抱住猫,绒绒的毛刮着她的脸,潮水般的乏累感将她淹没。
宫外,士兵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风的呼呼声交汇在一起。
苏禾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儿,半梦半醒间又想到石桥下的惨况,一下子被惊醒。
眼瞅着快天亮了,她打了个哈气坐起身,推开门走出去。
小黑睡眼惺忪,卧在床上,歪着头看她回来又离去。
【奇怪的人类幼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四章 惨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