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智带着不多的食物返回,边将食物放下边说道:“桓府几乎将客栈存货一扫而空,那掌柜怕一辈子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村里根本买不到多余的饭菜,若不是我机灵先下手为强,咱们今晚怕要啃干粮裹腹。”
李逍用筷子扒拉了一下荷叶包着的熟菜,眉头完全皱了起来,“全是素的!我们又不是兔子。”别的可以担待,但饮食上面可不能马虎,他师弟还需要补充营养呢。
谢智从菜里扒拉出块肉丁,“不全素,有肉的,这不是肉嘛。”
李逍用筷尖挑过他递来的肉丁,挑眉道:“这是肉?眼神差点还以为是个炒黑的葱末。”
面对逍姐抠门的指控,谢智很是委屈,“前面安顿那对母子时,逍姐您最积极,地方要好、房舍要大,什么都好自然花费就多,我们身上的银两大半留给那对母子,再不俭省些怕要乞讨回金陵。”
对谢智的抱怨李逍无话可说,她看着荷叶包着的青菜叹气。
“吴师弟腿伤初愈需要补充营养,买只鸡的钱总还有,谢智你去买只鸡来。”
谢智苦着张脸,“公子你也以为我抠门?不是我不想花钱,是村里的食物都被桓氏买光啦。”
谢戡想了想,“从村里过来时,看见草丛里有刺猬和野兔出没,这样我去打一两只回来。”
李逍一听来了精神,“你要打猎,我帮你。”
陷入地平线的太阳用余辉将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山脊处谢戡用石块击中了一只灰兔,说去帮忙的李逍被满坡的草药吸引了目光,低着头也不知在扒拉什么。近旁的谢智捡拾完干树枝在庙外的空地上边扎堆边问吴痕喝不喝水。
他摇头表示不渴,右腿依然很疼心里却异常踏实。远处师姐向谢师兄挥着新采的草药,看起来心情颇好,谢师兄拎着灰兔向她招手催其下山。夕阳西下,光线笼在二人身上发出橘色的光,在这个初春微凉的傍晚让人感觉暖暖的。山风夹着花草的味道吹过,他闭上眼轻轻地嗅,此时此刻一直庞杂惊恐的心真真正正清宁了下来。
当最后一缕余辉隐没于西山,架在火堆上烤的野兔散发出诱人的香。
李逍上手将兔肉分食,先分了只后腿给师弟,吴痕小鹿一样湿润的眼里倒映着火堆的光,像两簇小火苗,“谢谢师姐。”
李逍觉得他一向的冰冷的表情柔和了许多,随口道:“你赶紧胖起来,不然长老们还以为我如何虐待你。”
接着她又撕下一条后腿递给谢戡,“吃水不忘掘井人,借花献佛不用客气。”
转瞬一只兔子少了一半,谢智没想到自己在逍姐心里能排第三,感动不已,“姐,你对我真好。”
升米恩斗米仇,原先怎么没发觉谢智这么容易被收买呢,谢戡瞧对面笑得谄媚的谢智觉得有些牙痒痒。
星星渐次亮起,逐渐铺满整片深蓝色的天幕。
谢戡摘了片草叶吹奏起青城派的静心曲,此曲有安神凝气之功效。吴痕知道谢师兄在助他疗伤,遂端坐静心引导全身气息运转。
李逍将新采的草药铺开归类,下山时她带的药丢失大半,为吴痕治伤仅剩的也用罄,故尔才着急赶路。不过今日成果喜人,有一味对症的草药来得及时。她轻声和着静心曲的调子,不时与谢智闲话几句。
一曲吹罢,山野寂静中隐有呼喊打斗声传来。李逍与谢戡对视一眼,谢戡起身走到庙门外向山下望去,只见村落里星星点点的灯光下有人影来回跑动。
李逍好奇问:“怎么回事?”
谢戡:“像是村里进了山匪。”
彼时天灾加上**,朝庭无力抚恤,门阀忙着互相倾轧顾不上,一部分活不下去的流民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四处打家劫舍,地方州府无力镇压,匪患有愈演愈烈之势。
李逍因对温莘良没有好感,连带着对桓氏也印象不佳,“桓府有一大群护卫保护,他们对上山匪无甚好担心的。”
谢戡却想桓烈与谢父同朝为官,桓烃与兄长谢衡更是私交不错,于情于理他也不能眼见桓氏女眷处于危险而不顾,“我去看看。”
山下陡然亮了起来,火光伴着浓烟升起,竟是村里唯一的客栈被大火点燃。
吴痕运行完一个周天方睁开眼,就见谢戡掠出庙外五、六丈远,他忙问:“师姐,可是出事了?”
李逍从庙门处几步走回,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道:“山匪入村放火烧了客栈,阿戡进村救人,我要下去给他助阵,你们俩待在这里别动。”
想了想又觉不妥,他二人无还手之力,山匪跑上来怎么办?于是折返回来。
吴痕尚不及反应,人已被李逍提上了房梁,然后她如法炮制地将谢智也提了上去,“你们俩在这待着,别乱跑。”
不及回复谢智连声的提问,拍他肩道:“别担心公子,有我呢,我师弟交给你了。”翻身跃下地面,将庙门外的火堆踩灭踢闪,向山下掠去。
昆仑派的轻功可说独步天下,但谢戡的轻功却也不差,借着星光能看见前方他的身影在荒野间时隐时现,眼见他越过山下的树林后进了村,遇袭,出手反击。
金属交击声越来越清晰,失火的客栈就像黑夜里的明灯,指引着无数飞蛾扑火。
李逍一路没遇到太多阻力,等她赶到时,整座客栈已被大火烧塌,桓府侍卫死伤大半,刘莘良的头发散了衣裳破了,哪还有半分官道上不可一世的贵公子模样,他被近侍拼死护在一驾马车旁。
另一边谢戡吸引了大半山匪火力,一人独战二十余众,他手里一支银槊如银龙一般让山匪困顿愁城,半分也前进不得。
温莘良瞧见有隙,尖着嗓子下令赶紧离开。车夫抖开缰绳猛抽马鞭,马车如离弦的箭一般从侍卫用性命打开的豁口中冲了出去。
谢戡以一已之力拦住大半山匪,“阿逍,保护那辆马车,不要让人伤了车上女眷。”
李逍瞥一眼他的方向,知山匪人数虽多却不是他的对手,叫道“你自己小心。”展开身形向马车追去。
漆黑的山道上桓府马车在前狂奔,守在道口的山匪跟在后面如影随形,侍卫马上功夫显然不及山匪,奔跑中被弩箭射落坠马数人,不大会马车周边的侍卫只余不到五骑。主辱臣死,何况这些侍卫乃桓府死士,只听一声呼哨,除留一骑保护,剩下四骑倒拨马头,暗夜里座骑嘶呜声、刀剑出鞘声、怒吼痛呼声传出许远。
月光下,官道上,弩箭划破夜空,温莘良被吓破了胆,他也顾不上礼仪廉耻保命要紧,奔跑中就想躲到马车里避难,然车速太快,若不是他贴身侍卫护持,他险些失足摔死。
后边山匪的马死死咬住他们的马车,已近在咫尺。
温莘良抱怨不迭,桓慧儿心知此劫难逃,她掀开帷裳让车夫停车。
车夫虽不解,但多年的惟命是从让他不由收紧缰绳。
身为谯国桓氏的子孙,晋国大司马之女,既然在劫难逃,桓慧儿不想再做缩头乌龟,伸头一刀缩头亦一刀,又何必被人追得像野狗一般乱蹿。她大声道:“停车,我倒想看看晋国境内谁人敢动我?”
温莘良尚不及阻拦,一支斜刺里飞来的箭矢将车夫的咽喉洞穿,他身子一歪摔下车去,缰绳被他压在身下,马儿被勒痛嘶呜着高高扬起前蹄,眼看马儿便要发狂,跟上来的山匪一刀斩断马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座上温莘良吓得瘫软,被前来的山匪一把扯着扔下了车,另一名山匪伸手去掀车帘,手臂突然一麻,后方一截儿臂粗的树枝砸在他曲泽穴上,紧接着他被一树杆撂倒。
李逍没给山匪们思考的时间,出奇不意先打晕两人,她利用轻功无敌飞快地出手,桓府侍卫终于赶到加入场中,山道上一时斗得难分难解。
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原以为山匪来了后援,不然却是谢戡神兵天降。随着他的加入,不消多时战况便成一边倒之势。山匪眼见不敌,呼哨一声迅捷撤离,而留下的活口尽皆咬毒自尽。
温莘良被近侍从地上扶起,心有余悸地冲车里贵女道:“走了,都走了。”
桓慧儿未理他,坐在车内向着谢戡李逍欠身行礼,“多谢二位义士出手相救,桓慧儿在此谢过。”
谢戡回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吾辈道义,娘子无需多礼。”
桓慧儿淡淡一笑,“话虽如此,然义士毕竟救了吾等性命。”说话间她的侍婢步下马车,手中端着一个漆器托盘。等她走近李逍才看清,托盘上面放的都是小金锭,目测足有十两之巨。她正想着这位桓慧儿出手豪阔,下一刻托盘已塞到她手里。
桓慧儿微笑着,“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二位笑纳。”
温莘良不停催促离开,桓慧儿淡淡望他一眼便让他立刻闭了嘴。
“大恩不言谢,漆盘上有我的名帖,二位义士他日若有需要,尽可来金陵颜料坊找我。”欠身行礼后帷裳落下,桓府的侍卫翻身上马跟在车后簇拥而去。
李逍用牙齿鉴定着金锭的成色,谢戡蹲在道旁检查死去的山匪。这些人落草为寇本就为混口饭吃,这样的人会为劫持不成就地自戕?心内不由怀疑他们的来厉。
与李逍回到村落,询问起店小二,小二回道:“附近山里确实有几个外地来的流民,只是本不成什么气侯,没想到此次下手这么狠,绝无仅有。”
客栈老板小本经营,眼见客栈化为火烬心疼地呼天呛地不已。山匪既因桓氏而来,自然需用桓氏的金锭来平。老板见到金锭立刻化悲伤为力量,从地上一跃而起,围着谢、李二人不停作揖,“善人,大善人啊,我要为二位立个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李逍心道求人不如靠已,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暗中留下一锭。
钱财来得容易去得也快,谢智听说后一脸的可惜,“九两黄金抵九十两白银,那小客栈何需要那么些钱修缮。”腹讳二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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