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鳌四仰八叉地坐下,灌了几大口浓茶,这才睁开眼面色不愈地接过手下递上来的东西。然后浑不奈烦地招手命人将反绑的谢戡押近些,拿着从他身上搜到的黑石问:“这东西哪来的,你小子是谁?”
谢戡曾在布袋里取了三块黑石,其中两块凭着洪帮三当家的令牌已让其送去金陵,如今徐三鳌手里拿着的是他留下的一块小石。
来救人前他还未全然思虑清楚,此时听徐三鳌如此问,心中突然有了计较,有力挣了挣押着他的仇池人,不答反问:“三爷便是如此对待未来的合作伙伴?太不靠谱了吧!”
徐三鳌又不傻,听他一句故作高深的话便会被引诱,没理他又喝了几盏浓茶后感觉困意渐消,吩咐手下道:“拖出去打断条腿,再拉进来回话。”
左右过来拖拽谢戡,他急道:“姓徐的,你还想不想与浔阳县主合作?”
他不过试探,说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上面坐着的徐三鳌却示意手下站住,然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挥了挥手。左右放开他,他又被重重摔在地上。
谢戡刚想起身,膝弯便被重物狠狠一击,他强撑着没跪下去,“姓徐的,你打的不是我,而是我家主人的脸,她若知你这态度,断不会高兴的。”
徐三鳌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眯了眯眼睛,“你是县主府的人?你是谁?”
谢戡使力挣了挣,“三爷,我不太习惯被人拘着回话。”
徐三鳌轻哼一下,挥手示意手下人放开他。
谢戡直起身不慌不忙整理着衣裳,“在下县主府司丞许如松。”
坐着的徐三鳌招来手下,那人贴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嗯了一声,“原来是许司丞,久仰久仰,不知司丞夜访玉山所为何来?”
谢戡大脑飞快地运转,凭这一日一夜收集到的信息,他猜徐三鳌显然对浔阳县主有所求,正如阿逍说的那样,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县主府那五百护卫根本挡不住玉山的匪徒。只是徐三鳌想从浔阳县主那得到什么好处……
“三爷何必明知故问,我来做什么你会不知道?!”
“这么说,司马佳君想清楚了。”
谢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利往,我家主人也不能免俗。只要你们给的利够大,我家主人又为何要反对!”
“司马佳君那小妮子年纪不大态度一向强横,她会这么突然转变立场……是因为先生?”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谢戡,笑容暧昧,“听说浔阳县主身边有个小白脸,想来就是许司丞你,你看着这么弱不禁风的模样能满足得了县主么!”说完磔磔怪笑两声,他的手下也笑作一团。
徐三鳌笑完瞬间变脸,厉声喝道:“玉山打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旗帜,司马佳君怎可能与我们合作,姓许的你遛上山来,故意与我胡说八道这一通到底有何目的?”
冷棍袭来,谢戡被击得单膝跪地,叫道:“慢着。”后面袭击他的人停住,在徐三鳌眼神示意下往后退了一步。
“不敢瞒三爷,今夜确实是我私自上山。但玉山若还想与县主府合作,非我不可。”
徐三鳌靠着凭几,抓了颗果子吃,“你不过是个男宠,司马佳君身边一条狗,你能说得动她?”
“正如我适才所说,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只要价格合适,没有什么不可以。”
“那你说说,你怎么说动她。”
“这是我的事。”
“……你想要什么?”
谢戡伸出三根手指,“许某要的不多,只要三爷三成利。”
徐三鳌叱笑起来,却被嘴里的果核呛住,憋红了脸呸一声将果核吐出,狠声道:“姓许的,你还真将自己当盘菜,敢要三成利,你算老几?”
谢戡平静道:“三成利不讲价,除此,我表妹被你的人掳上山来,你们需将人交还予我,这生意才能继续谈下去。”
徐三鳌看似粗犷,其实粗中有细,他孤疑问:“表妹?应该是心上人吧。”见谢戡没反驳,他冲手下吩咐道:“去将人带来。”
手下有些犹豫,“三爷,带谁来?”掳来的娘子没有二十也有十八,总不成都带来吧。
徐三鳌问:“你那心上人长什么模样?”
谢戡将身高长相大致说了一遍。
徐三鳌咦了声,“老张说逮着个鬼祟前来窥视的探子,与你说的表妹倒是想像。”迟疑地望着谢戡,沉思不语。
厅内气氛诡异,安静得落针可闻,徐三鳌那双探究的眼睛盯得直让人发毛,可身处颓势的谢戡一直表现的气定神闲,面上显不出丝毫的紧张和不安,叫人看不出端倪。
“司丞习过武?”徐三鳌看其根骨,应该不只练了三五年。
“曾得机缘修习过青城派拳法,许某自认为是青城派传人。”
闻言徐三鳌未置可否,他若回说不会武对他难免要警惕几分,但他却称是青城派弟子,不由让人轻视。彼时世家子弟爱附庸风雅攀附名门为自己脸上贴金,他不记得青城派有许如松这号人,但徐三鳌对他身份也并不完全相信。
“听闻浔阳县主下月初要离开封地去往金陵,许司丞这会不留在她身边侍侯,难道不怕自己宠幸的地位不保?”还未说完,徐三鳌自己便笑了起来,他的手下自然也对谢戡一通冷嘲热讽。
司马佳君要入京!他一点消息也无,从徐三鳌嘲讽的眼神里他能看出隐隐算计,徐三鳌当然不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相信他,只是浔阳县主当真要入京吗?
他必须赌一把,“县主不会去金陵。”
“哦,为什么?”徐三鳌的声音听上去明显不信。
“不年不节,县主无诏怎能离开封地?我是县主府司丞,县主去哪你会比我清楚?”
徐三鳌皮笑肉不笑道:“许司丞何必装傻,你我皆知金陵已发来公文,要求浔阳县配合朝庭派来的军队剿灭山匪,县主此时离开封地自是怕剿匪时受到波及。”
谢戡心里虽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剿匪!如今晋**队一在东北抵御鲜卑,一在西北应对氐军,各府兵力皆抽调至前线,若非如此朝廷岂能容忍你们占领玉山?三爷不也是看准时机才敢占山为王的么?!”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筹建新军尚属机密,他不信徐三鳌能知晓。
“有些人朝廷放个屁也要当个大事来报,想讨好三爷不假,只是其中水份,三爷应学会甄别。”
徐三鳌冷笑两声,“司丞人长得俊俏又善言辞,难怪讨县主喜欢。只是我有一点不甚理解望司丞解惑。”
“三爷请讲。”
“玉山紧临浔阳县主封地,原以为县主眼不着砂,没想到可以相安无事。不是敌人自然便是朋友,诚心与县主合作,可她却恶语相向,司丞能否讲讲这其中缘由。”
“浔阳县是浔阳县,浔阳县主是浔阳县主。”
“怎么讲?”
“玉山与县主府虽都地处太平乡,却非县主封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谁占了玉山关县主何事。”
“各人自扫门前雪果然是晋国士族的传统。”徐三鳌磔笑两声,往后倚着凭几支楞着腿,“如此看来许司丞对县主甚是了解,只是县主如此看重司丞,她可知道你在府外有心上人?”
谢戡淡道:“三爷想说什么便请直说,不用绕弯子浪费口舌。”
徐三鳌抚掌笑道:“许司丞是个爽利人,徐某就喜欢和爽快人相处。我等占山为王原是迫不得已,没想着与朝廷为敌,不过混口饭吃大家一起发财。
谢戡抬眸看着他睁眼说瞎话,耳听得他又道:“前次北水宫众打死县主府护院一事纯粹是个误会,些许小事解释清楚即可,没必要伤了和气,怪不值当的。我这里正愁无人在县主面前解释,上天便将许司丞派来,如今还需许司丞在里面穿针引线,日后府里有的没的告知一声免得我们再冲撞了。”
徐三鳌的意思是让他做内奸。
说话的功夫瘦猴推着反绑双手口中塞布的李逍进入大厅,谢戡见她脸颊有些红肿,眼角青紫,当即要过去,却被人持械拦下,他沉下脸,“三爷,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你这是何意?”
徐三鳌冷眼旁观,显然姓许的很在意这个其貌不扬的表妹,笑道:“许司丞,你知道我们这是土匪窝,想与玉山合作也是有门槛的,不是谁都可以,你总要交份投名状吧。”
谢戡冷笑,“徐三爷,我怕你没搞清楚状况,如今是你需要我比我需要你更甚,县主府的通关文牒你不想要了!”他想来想去,无论水陆交通,若有浔阳县主的通关文牒自可畅行无阻。
徐三鳌上下抛着黑石笑了起来,“许司丞,是你没搞清楚状况,合作自然要合作,利给你一成,至于你表妹,多留些时日让徐某尽尽地主之谊。”手上有质子何愁拿捏不了一个司丞。
谢戡当然反对,“表妹不可能离开我身边,我要带她一起下山,三爷若要拒绝的话,合作一事就当许某没说过。”
徐三鳌磔磔怪笑,伸出拇指夸张道:“不错不错,许司丞够男人!”话锋一转,“只是这里是玉山,不是浔阳县也非县主府,怎么也轮不到司丞作主。当然,你想要三成利,想带她走也不是不可以,玉山的规矩‘一命换一命’,司丞将命留下她便可以下山,你敢吗?”
“请三爷划下道来。”
李逍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司丞一直被县主宠着,已全然不知人间凶险。”徐三鳌眼睛里闪着精光,怪笑两声道:“不是我吓唬司丞,玉山的规矩不是玩笑,司丞还是算了吧。”
徐三鳌原只想吓唬吓唬谢戡,不想这小子却自己找死,他的恶趣味被勾了起来,看人在高压下被压垮,被生死恐惧折磨的屁滚尿流,然后跪在自己脚边声泪俱下地乞求原谅和同情,对能主宰他人的生死徐三鳌感到满意亦满足,乐意看到这个小白脸低下他一直昂着的头,既然有乐子可寻为何要放弃,当即挥手命人取来袖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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