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戡离开金陵前,谢衡将他在大棘城培养多年的间者名单交给了他,让其便宜行事。这处芙蓉园便是他藏在大棘城的一条暗线。
妈妈笑得不似先前的妩媚,有些谄媚道:“几年了,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终于把大人们盼来了。”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小心谨慎,一副欢迎上级莅临指导的模样。
雅室虽静,亦有丝竹欢笑声不时传来。
谢戡:“楼里的生意看来极好。”
妈妈略显尴尬,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说:“一开始小谢大人说,秦楼楚馆这种地方三教九流混杂,便于探听消息亦可伪装身份,只是没想到,开着开着倒开成了大棘城的头一份,奴家也很意外。”
谢戡笑了笑,“这也说明妈妈业务能力出众。”
妈妈连连摇手说:“全仰仗小谢大人领导有方……”又觉不妥,“主要是上级指示得好,我们领会精神……我们按照上级要求……呵呵……”多说多错,于是闭嘴。
雅室里一片安静,与门外的莺莺燕燕嬉笑怒骂仿若两个世界,妈妈为免难堪,提议让女娘们进来给公子们按摩解乏,“她们手艺极好,公子们一试便知。”
吴痕人虽木讷却不傻,他出来寻师姐却寻来花街柳巷里来,回去如何向四位长老交待?但他不善言辞,对谢师兄又极信任尊敬,不知怎么开口,伸手去扯谢戡衣裳。
谢戡知他心意解释给他听,“吴师弟勿忧,此地是为我们探听消息的地方,秦楼楚馆不过是道幌子。”
吴痕明显松了口气,谢师兄既如此说他便定下心来。
室内又陷入安静,被谢戡谢绝按摩的妈妈又开始介绍起芙蓉园的业务来,介绍完这两年的业绩情况,又介绍起园里的人员构成,说完这些再聊起在园里消费的主顾来源,谢智听得无精打采,吴痕听得昏昏欲睡。
终于妈妈搜肠刮肚地不知要和谢戡再聊些什么才不尴尬时,雅间的门被人适时拉开,一位身着鹅黄春装的女郎进得屋来。她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只站在那便让人觉得满室增辉春光无限。
妈妈的脸色明显亮了一倍,“张娘子来了!”
女郎站在门口点头,“我来陪三位公子,妈妈您去忙吧。”
妈妈应一声好后起身向谢戡三人行礼告退。
谢智掩呵欠的手不由略顿,这黄裳女郎是谁?在芙蓉园里颇有威望,竟连妈妈都听她指挥。
待妈妈步出雅间,黄裳女郎将门复又合上,然后低眉敛目走至谢戡面前恭敬地跪下行大礼,“蓉蓉来迟,望戡公子见谅。数年不见,甚是想念。”
谢戡略显迟疑,看向黄裳女郎问:“我们见过?”
张蓉蓉低头,“三年前金陵鸡鸣寺,戡公子为奴出头得罪了浔阳县主,后衡公子怜我孤弱将我带回府中,只不过我入府时戡公子已回青城山。当初若非戡公子仗义执言,奴怕早死于丹阳王府的乱棍之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谢戡:“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印象。”当年为弱女出头从而招惹上浔阳县主,那浔阳县主其时不过才十四岁,他不知怎么就入了她的眼,说非他不嫁,在金陵闹得沸沸扬扬,没奈何他早早结束探亲躲回青城山。
他抬手让张蓉蓉起身,“不过举手之劳,张娘子不用放在心上。”
“公子的恩情奴刻骨铭心不敢或忘。”张蓉蓉又拜了两拜这才起身,说道:“公子要寻人的消息自从南方传到大棘城,蓉蓉便派人着手查探。仇池世子的船约两月前抵达港口,他们换上车马一路没有耽搁。据我探来的消息,船上共运来五十七名女子,分别送往鲜卑勋贵及权臣府中。”说着从袖中掏出名录递给谢戡,“这是勋贵及权臣的名单。”
吴痕侧头越过谢戡肩膀看清名单,蹙眉问:“这么多人?岂非要查许久?”心内愈发担心师姐的处境。
张蓉蓉回道:“吴公子别急,我对陆畅的行为特点做过归纳,发现他来大棘城近两个月,日日笙歌夜夜饮宴,看似交友广泛,其实他的重点只在两处,摄政王府及景阳侯府,送到这两府的女子及礼物是最多也是最好的。”
谢戡点头同意,“慕容恪及萧琰互为政治对手,陆畅两头下注,确实很像他一贯的行事风格,看来在仇池眼里,如今鲜卑政局已是双雄并立。”
谢智注意到张蓉蓉望向公子的眼神里有些异于寻常,等他再看,张蓉蓉很快又低下头。
“公子说得极是。景阳侯萧琰是萧太后胞弟,萧氏虽是鲜卑首望,这些年却一直被摄政王及太皇太后压制得不能翻身。今春摄政王病养数月让萧氏有了可乘之机,借着桓相南下平叛,萧琰出兵攻取峄城、台庄。我听说萧氏携此次胜利要让慕容恪交出代管的大将军一职,还有传闻萧太后联合老臣欲让摄政王还政于小皇帝。”
吴痕听他们说来说去谈的都是政事,并不与师姐相关,“……不好意思,请问这些与我师姐何干?我师姐在哪里?”他第一次打断别人,说完话整张红透了。
张蓉蓉侧头对吴痕微笑道:“吴公子稍安,这些与令姐下落相关。据我们派去的探子回报,陆畅亲自送去两府的女子一共二十人,都是一顶一的美女。所幸朝堂纷争不断,这些女子还不曾被临幸过,我们的人费了些周折接触这些女子,根据公子先前发来的画像,发现里面并没有逍娘。”
吴痕立起上身,“那我师姐何在?”
张蓉蓉:“目前反复探得的消息,逍娘确实不在这五十七名女子当中。不过我们从其他途径得知一个消息,一位给王府驾车的马夫醉酒后曾透露,慕容恪前不久去北海督军带回一位年轻女子,且对此女相当重视。但王府戒备森严,这女子什么来历?长相如何却是一点打探不出,只知年纪与逍娘相仿。”
吴痕:“不管王府还是皇宫,哪怕刀山火海,为师姐我也要去闯一闯。”
张蓉蓉:“吴公子,也有可能那女子不是逍娘,毕竟逍娘出现在北海的可能性很小。”
吴痕没说话,心下已经决定,无论摄政王府还是景阳侯府,亦或那些权贵府中,他都要再探一遍,不然没法心安。
半晌沉默的谢戡提醒张蓉蓉,“逍儿是被陆畅掳走的,可将注意力多关注在仇池人身上,她的下落仇池人最清楚。”
张蓉蓉颔首,“公子提醒的是,我们的人曾混入过仇池使团粗粗探过,这回我派人进去仔细查探一番。”
吴痕揖礼,“多谢张娘子鼎力相助,吴痕代家师姐先谢过。”
张蓉蓉回礼,“吴公子不用客气,公子的事便是我的事。”顿了顿,“有件事想醒吴公子,慕容恪武功了得,摄政王府内更有御林军驻守,蓉蓉知吴公子救师姐心切,但摄政王府虽非刀山火海并不好闯,请吴公子多给蓉蓉一些时间。”
吴痕没说话,谢戡看向张蓉蓉,“张娘子可是有了进王府的办法?”
张蓉蓉笑了起来,望着谢戡的眼睛晶晶亮,“什么也瞒不过公子,几年前王府翻修,我们的人曾扮作工匠混入,借那次机会绘制过一张王府地图。”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布帛,缓缓在茶几上展开,“王府近年未做太大的修整,不会有过多改变。”
谢戡不由赞道:“张娘子行事缜密处事周详,兄长得你甚幸。”
张蓉蓉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道:“能为公子略效犬马,实乃蓉蓉之幸。”
雅间内,四人围着地图商议如何探查王府,最好是慕容恪不在府中的时候。窗外月色如水洒满宫阙,翊宁宫内太后为皇帝亲政一事将景阳侯萧琰召进宫来商量对策。
空阔的翊宁宫大殿点了一排烛火,烛火将萧芳的脸照得明明灭灭,“皇帝年幼,萧氏一族羽翼未丰,仇池、晋国使臣来到大棘城去拜见那妖妇与贼子,却不来拜见皇帝,可见在别国眼里,鲜卑只有摄政王没有皇帝,如此局面不打破任其壮大,皇帝永远不能亲政?我萧氏还有出头之日吗?”
萧琰宽慰道:“阿姐放心,今时不同往日,我萧氏隐忍五年,如今趁着战胜晋军已大抵收复旧部。五年前若不是因为我年轻,被宇文婷与慕容恪占尽先机先发制人,除去族中叔伯长辈,鲜卑朝政也不至落入这二人手中。如今萧氏在宗亲老臣的拥护下又重掌军权,皇帝也日渐长大,慕容恪想再回到过去一手遮天亦不可能。”
萧芳嘱咐萧琰不能大意,“宇文婷老媒深算,这些年我始终看不透她。慕容恪施政手段愈发老练,他虽霸道行事却有章法,让人挑不出错。我总觉得这次他们表现得太安静,事情没那么简单,阿琰不可不妨。”
萧琰笑道:“阿姐待在宫里待的胆子都小了,您忘了我如今已是统率千军的将军,掌鲜卑一半兵马,论实力足以与慕容恪抗衡,何况皇帝在我们这边,皇帝才是鲜卑的正统。阿姐放心,如今右相是我们的人,左相虽态度暧昧却也不能阻止皇帝亲政,即使这次不行,慕容恪的根基已被动摇,蹦不了多远。至于宇文婷,晋北三座重镇被我拿下其二,她此时与晋国使臣过从甚密会遭人诟病。”
萧芳觉得阿弟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但仍不放心,在殿内来回踱步,“阿琰说得不错,只是此时人心向背很是关键,我居于深宫消息闭塞,你身为将军和当朝国舅在外要替皇帝多笼络人心,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对象,迫使慕容恪还政给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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