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出去吗?”
想啊,你滚出去别来烦我最好。
见她沉默,慕容恪也不以为忤,用指尖敲敲棋盘,示意她落子,“我留下来为你疗伤。”
自上次慕容恪见过她被内力反噬的痛苦之后,接连为她输送内力疗伤半月有余,金针虽未尽数逼出体外,行动却已无大碍。
但她在慕容恪面前不动声色,在他为自己疗伤时,她故意让真气横冲直撞四处乱走,一趟下来慕容恪每每衣裳尽湿。
红绡有意无意对她表露过,摄政王生性冷情,从不对人假以颜色,耗费内力救她这个不相干之人实属罕见,可见她在王爷心里不一般,勿要辜负。
这话让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慕容恪要把自己打造成痴情人设,可惜他的冷情根本不能融化她,她是雪域之地长出的花,两块冰怎么可能擦得出火花。
“我身体已好了许多,不用王爷再耗费内力为我疗伤,您有事尽管去忙。”
慕容恪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肌肤雪一般莹白,衬的他肤色深了许多。一深一浅一大一小两只手,他将手指覆在她脉门之上,好一会后仍没放开,直到她挣扎。
见她挣扎他并没立刻放开,似乎对她的手腕很是满意,用拇指轻轻摩挲手腕内侧细腻的肌肤。
她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又冒了出来,用力后终于从他手中抽出自己手腕,藏在身后用衣袖拼命地擦。
慕容恪问:“你很怕我吗?”
她豪不示弱地反问:“你希望我怕你吗?”
他笑了起来,慕容恪很少笑,有婢女私下表示王爷不会笑,可她却见了三次。他笑起来中和了他面容中的阴鸷冷戾,教人看了顺眼许多。
慕容恪垂下眼睛,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在她落子后又放下一子,“你这样很好。”
她强忍着没翻白眼,“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她一直如此,可不是为他。
油灯灯心烧残,落下来时爆出了朵灯花,窗外的秋蝉许久才叫几声,已然没了后劲。远处传来的声音将这夜的寂静驱散,李逍落子的手顿了顿,她望向对面的慕容恪,问:“你不出去看看?”
慕容恪不喜人打扰,此时屋里无人侍侯,放在他身边的油灯熄了一边也无人点亮,他的脸被半侧油灯映的半明半灭,墨黑的眸子与黑暗融为一体,令人看不出半点情绪,“这里是我的地盘,不管发生什么都翻不了天!”看向对面的李逍,“你是不是很期待?”
她抬眸,不解他为何这么说,难道暗地里咒他倒霉被他知晓?知道便知道了,她回:“期待什么?与我可不相干。”定是他平日坏事做多了,才会有人夜袭王府。
“不相干吗?!”
他话里的意味深长让她的心如那落灯花般一跳,难道……难道……是阿戡来了?!慕容恪的笃定让她担心,他可是布置好了陷阱只等着人来?落子时有些心神不宁,犹豫不定。
慕容恪冷眼旁观,她脸上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再次落错了子,将江山拱手相让,他忍受不了她犯这种低级错误,将棋子掷入玉质的棋罐,发出一声轻响。
李逍回过神,看棋盘上他局势大好,奇怪道:“你怎么不下啦?”
作为鲜卑这样一个大国的实际掌权者,他一向是冷静的,情绪稳定的,但他今夜却被李逍无意表露出的态度刺激的心里起了微澜,他的心意难道是镜中月、水中花,终究一场空求不得?他怎能甘心,他从没向命运低过头,这次也不会。
见他起身,李逍暗自欣喜,今日的功课总算结束,没想到他倾身过来,离得过近她不得不往后仰,后背直接越过凭几低矮的椅背。
他的眼中似有寒芒闪过,好在他没再压下身来,而是缓缓站直。她松了口气,下一瞬他突然将她整个人从凭几上拉起。她及时踏出一步才没一头被拉的撞进他怀里。
“你既然没心思下棋,就随孤去看热闹,瓮中捉鳖的热闹。”
他这是恼了,也不知哪里惹到了他,没头没脑,当然她不在意他恼,他最好能被她气死。
李逍被他强拉着出了屋,裹挟着来到院里不由吃了一惊,慕容恪织就了好大一张网,只等闯进府里的人自已撞进来。此时此刻她希望来的是阿戡又不希望是他,以慕容恪的行事风格,即便阿戡是晋使今日也走不出这里。
她心绪纷乱胡思乱想,慕容恪将她在山顶上的凉亭中安置下来也没注意。
凉亭地势较高视线开阔,大半个王府尽入眼底。李逍这才发现来闯进府里的不只一两人,她数了数,被王府侍卫围着的便有三处,这是什么情况?
李逍没有看错,今夜闯入王府的确实不只一路,三路人马从不同地点闯入王府,这出乎了慕容恪的意料,也让布置好的兵力因分兵而未能合围,致使闯府的人越过重重陷阱蹦嗒这么久。
慕容恪命人点灯,山顶凉亭一下亮如白昼,在漆黑的夜里仿若指路的灯塔,吸引飞蛾不吝焚身的火炬。
李逍此时亦明白过来,慕容恪这是在用她为饵,吸引今夜闯入王府的人过来自投罗网,这凉亭下肯定藏着厉害的杀着。她想起身离开,慕容恪却伸手止住她站起,她眼看着自己被他用力地一寸一寸压回到凭几里去。
她示弱,“我困了,想回去休息。”
慕容恪眼里闪过玩味的光,伸出食指放在她的唇上,对她道:“稍安勿躁。”
小红楼那夜后,谢戡很大把握断定李逍陷在王府里,他带着张蓉蓉提供的地图与吴痕打算夜探前进巷。借着星光,仗着舆图加持二人鬼魅一般翻过院墙,从草地绕过池塘,僻开巡视的御林军来到最有可能藏人的院落群。为节省时间他二人一左一右,快速地穿梭于各处院落,在二人刚搜完一处小院,听到附近草丛里发出机括的声响,然后是一记闷声。
机括上系着铜铃铛,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尖锐。二人互视一眼,难道今夜闯入王府的不只他们俩。
王府御林军瞬时涌出,火把将整片草地照亮。
谢戡只瞧了一眼,便发现陷在机关中的不是符鹏还能是谁,尽管他全身捂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可谢戡还是认出了他。
这符鹏还真是贼心不死,不过有他吸引御林军火力岂不是正好,所以不能让他立刻被擒,他得帮一帮,与吴痕打个手势示意他继续找。
吴痕点头,运起轻功越过墙头飞身上了另一处屋顶,转瞬消失在屋脊之后。
谢戡不时变换着方向,用弩箭解决掉最先赶来的御林军。奔跑中的御林军突然倒地不起,紧随其后的军士知道有情况,齐齐卧倒,再后面的则选择从两翼树林迂回包抄。
谢戡瞧陷阱中的符鹏将大网撕开道口子,心道再帮下去就让他给跑了,遂从藏身处离开。
吴痕轻功出自昆仑派,自然是好的,他一路悄然进屋出屋未惊动他人,不想在刚踏进一间偏房与突然起夜的侍婢撞了个正着。
小侍婢睡眼惺松,瞧见他后瞪成铜铃,大张着嘴。
吴痕立马上前用手捂住,可不能让她叫出声。
下一刻小侍婢还在挣扎,张嘴咬了他一口。吴痕吃疼只得松手,不待小侍婢叫出声,他的手刀便落在她后颈处。人立刻晕了,他这才长吁了口气,将人放回床榻掩门而出。
才出房门,院里一道人影从他面前飞速掠过,他愣在原地,那人翻上院墙回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院外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追至的御林军,火把的光亮蜿蜒而来。
他头还未回正,脑后有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他猛地向前一步踏在柱上,倒翻一圈落地,墙头那人已没了踪迹,而擦着他身体扎入木柱上的物体兀自颤动,月光下他看清那是枚六棱镖。
他的心一下揪了起来,望着那枚六棱镖有片刻的失神,可御林军不给他停顿的机会,转瞬将小院围住将院门封死。
“吴师弟,上来。”
吴痕听见有人叫自己方回过神来,再看形势已然不妙。
屋顶的谢戡射出弩箭,御林军弓箭手刚摆好的队型叫他生生给打的东倒西歪。吴痕便趁他们重新搭箭的那一会功夫从柱上拔下六棱镖飞跃上屋顶,手中皮鞭接着挥出,卷住另一边院落里的大树,伸手拉住谢戡荡了下去。身后无数羽箭射落在屋顶瓦片上发出密集的铛铛声响。
山坡上凉亭里,慕容恪接过从人取来的红丝绒斗篷,展开披在李逍肩上,用手拢了拢她肩,“入秋了,别着凉。”
穴道被制不能动弹的李逍看亦不看他,若真的关心她,又怎会以她为饵,生怕别人看不见,给她披上鲜艳的红色,但被封了哑穴她无法出声,她用口形无声地让他滚远一些。
她的反应换来慕容恪不以为意的轻笑,她以为自己张牙舞爪,于他看来不过孩子气,小闹饴情也算有趣。
李逍却认为他分裂的人格里有喜欢凌虐的本性,嘴上不说什么,下手却不会容情,或者他表现的越是冷静下手越不姑息。今日种种反应表明他想要抓活的,只是他拿到人会怎么做或者要做什么,她光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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