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闻后不由气愤,“又是陆畅,我不去找他,他倒总要冒出来刷刷存在感让我勿忘前耻,总有一日新仇旧恨要与他一算。”
脚下昏迷着的主仆提醒他们时间无多,谢戡问:“你准备怎样处置他。”
李逍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慕容恪,心情有些复杂,终是叹了口气道:“他虽然可恶却也救过我性命,亦不惜内力为我疗伤……留他一命吧。”
谢戡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至此我们与他两不相欠。”作为雄霸北方的慕容恪,配与他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对决。
只是既然不杀慕容恪,事情便有些棘手。谢戡不能在既救下谢智的同时又保住李逍,否则一旦发现李逍不在,定然惹怒慕容恪,他们恐没有走出大棘城的机会;而囚禁慕容恪绝非上策,此等羞辱会让鲜卑与晋国交恶,致两国不战不休,而这不是谢戡和李逍希望看到的。
李逍决定她暂不离开王府,只有她在才能稳住慕容恪,也才能为谢戡争取时间救治谢智,“慕容恪不会拿我怎样,他醒后至多责罚几句,他还能将我下狱不曾,更不可能伤我。”
谢戡当然不愿留下她,他怎放心将她留下与虎狼为伍,“可是他对你,对你明显居心不良……”
李逍笑了笑,“你傻吗!你忘了我体内还有金针,将死之人他自然要小心呵护。”虽说让谢戡放心,但想起上回慕容恪的举动心里难免惴惴,现下怕阿戡担心更不敢叫他知道。
谢戡留下李逍一百个不放心不愿意,但理智告诉他须步步为营,不可意气用事,行差踏错的结果必然是晋国在大棘城的势力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虽然他提前做了功课,但整个使团亦恐被牵扯作为平熄摄政王怒火的陪葬,他不能留下隐患。
时间有限,李逍当下将解“七月雪”的方法说与他知道,又将如何施针,何时施针,何时药浴细说一遍。谢戡不愧是仅凭几句闲聊便算出进入昆仑派路径的人,他听了一遍便已记熟,又在自己穴位上试了试,李逍稍加点拨,他便全盘掌握。
李逍感叹,“阿戡,你怎么这么聪明!”
谢戡搂住她,“师父教得好。”
李逍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可惜二人没工夫过多温存,谢戡今夜虽不能带走李逍,却决定在走之前将李逍体内的金针逼出,只要李逍没有金针桎梏行动,慕容恪便奈何不了她更困不住她,这也是他同意她留下的唯一条件。
他将从怀中取出的丸药递给李逍,“逍儿,将它吃下去。”
李逍问亦未问,接过直接吞咽,咽完才问:“这是什么?”
此药乃青城派赐予嫡传弟子保命用的,每人一粒,无论多重的内伤吃下可保性命无虞。时间紧迫,谢戡惟恐她受伤,见她吞下药才放心,“峨嵋派的内功心法诡异独特,我并无十足的把握将金针在两个时辰内逼出,一会我要用全部真气注入你体内,怕你经受不住,此药可护住你心脉不受过多震荡。”
二人再无废话,皆凝神闭气。棱花窗外月影逐渐西斜,当东方影影绰绰显出一丝鱼肚白之际,换防的御林军听见看门狗吠叫声响起,与夜里一样只叫了一两声便跑开。
有军士骂道:“妈的,这狗魔怔了吧,见人就跑。”
东方第一缕橘色的曙光跃出地平线,早有商贩为当天的营业开始了准备和洒扫。伙计刚用火引子引燃柴堆,便瞅见一个黑影从对面商铺的房梁上一闪而过,他张大着嘴想问掌柜看见没有,掌柜却认为他在胡诌让他赶紧干活。
伙计不服直指对面房梁,掌柜上前揪起他耳朵问:“哪里有人?说你躲懒还不承认!”
伙计嗯啊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被掌柜一顿数落,最后不得不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使团里为谢戡送饭的小厮回来表示谢二公子病了,脸色极差,人看着好像也瘦了一圈。
右主客曹郎中杨谦杨大人听闻谢戡生病,想了想还是决定前去探望,他虽对谢戡在大棘城的表现颇有微词,但他对谢太傅和谢衡关于抛弃门阀斗争、进行税制改革的政治观点还是部分认同的,所谓爱屋及乌,他叫上医官前去谢戡居住的房间以表关心。
及至等杨谦见到谢戡苍白的脸色乌青的眼底,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暗惋惜,难得抛开场面话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公子宿柳眠花,日日醉卧温柔乡终非正途,那种地方消磨身体亦消磨心志,公子少年英雄不该在那种地方蹉跎岁月。”
谢戡为李逍逼出金针内力消耗极大,又连续为谢智输送内力,很有些油尽灯枯的感觉,根本来不及修整身体,医官诊脉后说他损耗过大,闻听杨大人言语知道他想岔了,却也不想纠正,随意附和了两句。
杨谦见他不以为意,心知良言难劝,自己岔开话头聊起了谢衡。原来谢衡说动鬼才姬远出山投效北府军,致使被鲜卑军围困的晋军因武器改良一改先前被动挨打局面,邳州局势开始转寰。
“晋帝下旨将小谢大人召回金陵,听说小谢大人离开梁溪时,其辖下民众送了六把万民伞,可见小谢大人既得民心亦得君心,前途无量啊。”
谢戡知道兄长谢衡在梁溪并未颓唐,很做出了些成绩,至于那梁溪县长为何对兄长言听计从,纯属因为其是兄长在学宫的学生,老师说一自然不会说二;二来江阴离着梁溪不远,江阴乃是桓慧儿的封地,有她帮衬和明里暗里的支持,兄长做事再无顾虑及掣肘,令行禁止,政清人和。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作为两朝老臣的杨谦,最能先洞察到朝庭风向的变动,他借着看病为名夸了半晌谢衡,试图让谢戡忘却前些时日的冷落,企图重新建立与陈郡谢氏的关系。
旁边陪客的吴痕向来讷言,眼见杨大人口惹悬河淘淘不绝,嘴巴一直没有停过,一时半会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知道谢师兄内力损耗过大身体困乏,原本送客的差事是谢智干,如今谢智中毒躺下只能他开口打断杨大人,“我家谢师兄身体不适,今日多谢几位大人过来看望。”
杨谦老谋深算,意思即表达到便起身告辞,临走留下了两盒老山参让谢戡补身体。
谢戡打座修复内力前告诉吴痕,他兄长谢衡终于下定决心入仕,并将不日迎娶新娘,谢氏将迎来一场婚礼。眼见吴痕懵懂,谢戡补了一句,“兄长与桓慧儿。”
吴痕恍然,只是他对桓慧儿的印象实在不深,只知道她对谢大哥一片深情,娶妻毕竟是件好事,由衷替他欢喜。
谢戡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后天色已晚,内力得到恢复身体亦感觉轻快许多。当夜白真、白虹两位师兄如约而至,二人为他带来给谢智祛毒最重要的一味药,也是最重要的一味药——昆仑冰莲。
当初知道谢智中了“七月雪”,谢戡立即修书一封差人加急送往青城山。白真、白虹两位道长收到信马不停蹄北上赶来大棘城。如今所有药材基本齐全,除有两味药被陆畅在全市买断,谢戡不敢耽搁,李逍说过这个药方一味药也不能少,他当即写了封短笺,让吴痕前往九同里向萧琰讨药。
好在这两味药虽然珍贵却不算稀少,景阳侯被龚花花吹了不少枕头风,又见陆畅举棋不定左右摇摆,嫌恶他犹豫不决,听说陆畅买断了药材,想着敲打敲打仇池即派阿力进宫讨药送去驿馆。
于是谢戡开始为谢智祛毒。彼时谢智中毒已过去五日,虽谢戡每日为他输送内力护住心脉,但他中毒已深,除第一天尚能清醒,其后几日均陷入昏沉中。
谢戡施针拔毒后,谢智中途醒来一次,瞧见自家公子消瘦的愈加轮廓分明的脸,知晓其为自己所累,带着哭腔道:“公子,我以为再也不嘴馋了。”
一旁护法的吴痕听后不由莞尔。
白真、白虹此次来到大棘城,除带来昆仑冰莲,亦给谢戡带来谢衡的一封书信。谢戡由衷佩服兄长,虽偏于一隅天下却是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兄长竟然知道师兄们要来大棘城。
信中谢衡表示秦王符强病重恐不久于人世,慕容恪极可能会学赵武灵王送符鹏归秦,帮助符鹏回去与诸多王子争夺王位,从而达到控制符鹏,未来左右氐族秦国走向的目的。
谢戡想,如果鲜卑与秦国结盟,绝对于晋国不利,而若想分化鲜卑与秦国,惟有将慕容恪拉下马,借助慕容恪与萧琰的矛盾,让萧琰与符鹏永远走不到一起。
他这里思考之际,慕容恪那边选择出手,大队御林军突然围住驿馆,直接让杨嫌将谢戡、吴痕等人交出来。
杨嫌被人从床榻上叫醒,穿好衣裳趿上鞋,拉开门被门外明晃晃的火把晃得眼花。作为使臣见惯大场面,心下虽惊却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不露声色地询问对方,“这位军爷,这里是晋国驿馆,我等都是晋国使臣,请问你们这是何意?”
那军士高坐马上,眼神自上往下看来,大马金刀地道:“摄政王府昨夜死了一名女婢,有人瞧见她在校场与贵国谢戡说过话,今天来请谢公子前往刑部问话。”
白虹从前院遛回,告之谢戡来者不善,谢戡想了想给吴痕一封短笺去景阳侯府搬救兵。
白真不解,“小师弟,不管慕容恪还是萧琰,他们都是鲜卑人,怎会帮我们?”
谢戡回道:“大师兄放心,我手里有萧琰想要的东西。”
果然等吴痕赶到九同里,萧琰看过短笺后并未犹豫,当即吩咐阿力拿着印信前往禁军调兵。
驿馆处杨嫌杨大人抵挡在门口眼看抵挡不住,御林军一把将他推开,便要往里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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