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阳很犹豫,其实他可以不去帆板社的。本来就不是什么熟人,就算放他鸽子了,随便找个借口也就搪塞过去了,实在不行也可以说自己忘记了。但是磨蹭到两点四十,他还是换了新衣服,抹了一点发泥,打扮得体体面面、清清爽爽地去了建设楼。
帆板社在他们学校不算冷门,毕竟是沿海城市,这种运动项目是有条件训练和开展活动的。当然,学校的条件和外面的俱乐部比肯定差很多,在这里玩儿的都是初学者居多,玩得好一点的都去外面收费的会所玩儿了,比如何胤这种。
方明阳到的时候三楼会议厅只有五六个人,全是他们帆板社的老成员。
“来客了!来客了!”
“我认识。”
叶宽肩一抬,扭开了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臂,站起来去迎方明阳。
方明阳长得有点儿害羞,小鼻子小嘴巴都很不显年纪,娃娃脸圆眼睛跟高中生似的。他看叶宽站起来了,反而不敢往前走了,鞋子往前蹭了蹭,又停住了脚步。
“你别吓着人家了。”
叶宽回头对着社友比了个手势,方明阳没见着。
“过来登记吧,学生证带了吗?”
“带了。”
“以前有没有玩过?”
“没有。”
“一次都没有吗?”
“嗯。”
叶宽拿了表格塞到方明阳的手里,两人小手指碰到一下,方明阳立刻觉得自己像是CPU过载了,拿着笔也写不来自己的名字了。
“怎么了?”
“不、不记得学号了。”
“学生证上有。”
“哦,哦。”
看着脸红慌张的方明阳,叶宽把眼神错开了。
社员们又接着他们之间的话题聊起来了,并没有围着这个新来的小子问东问西。叶宽带着方明阳坐到角落,指着挂在墙上展示的帆板,问他:“这些器械你都认识吗?”
方明阳没说话,脑海中全是当年跟在叶宽屁股后面手忙脚乱学帆板还被他嫌弃笨手笨脚、小脑不平衡的画面。
那时候虽然是暗恋,但是对方明阳来说却是很美好的回忆。他想,大概是没有谈上就没有任何要求,谈了,反而要求多了起来、贪心了。
叶宽看他不回答,也不说话,就这么等着他。
最后,方明阳从回忆中醒过神,才小声地说:“见过一些,大概认识,但是没……没用过。”
叶宽点点头,也没说以后教他的话。
那天他们就没有再说任何话了,方明阳走的时候帆板社又来了一个女生,一群人热情地围上去,给她介绍和科普,好不热闹。
之后,莫名其妙地,他就被叫去参加帆板社的社团活动了。
打电话来的不是叶宽,他找借口拒绝了。他想,自己总不能一直去凑数。
但是当天下午,叶宽也给他打了电话,他之前那些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第二遍。电话里方明阳支支吾吾,叶宽只是淡淡地说,你要是没回老家,就来玩,放假了,社团没几个人来了。
方明阳心想着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命运这一说,以前他是想追叶宽自己主动参加的帆板社,现在却颠倒过来。但实际上,他并不想和叶宽走这么近,谈恋爱的错觉叫他对自己很生气,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管不住自己的小学生。
海边的空气很好,即使太阳特别晒,也叫人心情愉悦。
叶宽拖着一大捆麻绳从三个新手面前走过去,蹲在船板边上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然后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但是这次他的背心脱掉了,是裸着上身的。
和方明阳一起忍不住看过去的还有一个女生。
看到叶宽精瘦结实的肌肉,那个女生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了,她甚至有点儿自来熟地跟方明阳搭话:“我们社的师哥好帅啊,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哈。”
方明阳一瞬间脸黑了,他对叶宽的独占欲在这一刻爆发。但是他也没忘记自己现在可没资格制止别的女生看他。他只能自己咬嘴唇,不发表意见已经是他最大的反应了。
他暗中觉得这都是怪叶宽——你没事脱什么衣服!又没到下水的时候!
方明阳忘记了以前在帆板社的时候,他最喜欢看叶宽脱了上衣,穿着松松垮垮的五分裤弄套船索。那时候他偷偷还拍了些照片,存在电脑里,没事就拿出来看,跟下酒菜似的。现在轮到别人多看一眼,多评论一句,他都仿佛自己家的狗被人咬了一口一般难受。
等社长师姐讲完一轮关于下水安全的话,大家被允许去参观设备和选板,排成一排的新成员立刻四散了。
叶宽拿着水过来,递给方明阳:“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昨天熬夜打游戏了?”
“没有。”
“那,下水去?”
方明阳点点头,兴致不太高。
那天结束之后社团出资大家聚餐,选了价格便宜的大排档。方明阳也被学姐学长们灌了几杯。但是大家还不太熟悉,所以都没有多喝,只是气氛很不错,毕竟年轻人什么天南地北的都能聊,也没有社畜的苦水要倒。
方明阳也随着他们的气氛放松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紧绷。
他好多年,没有享受过这种无忧无虑了。
大胆的新人女生闹着要敬酒,和叶宽喝了好几杯。叶宽明显不太想继续了,就躲出去抽烟。没了起哄的目标,大家又无聊起来,社长又看方明阳一个人低着头吃饭,像是社恐一样,就顿时玩心大起,自己拿着酒杯过去要跟方明阳喝一杯。
方明阳最不会拒绝人,以前这种事情都有叶宽帮他挡酒,现在叶宽不在,他最终只能把酒喝了。
酒足饭饱,大家卡着点回学校,结账的时候还有六分钟捷运末班车就要停运了。但是大约都吃太饱了,跑得也不太快,方明阳就跟在其中,越跑越慢,眼看就要赶不上车了。
那群疯笑着狂奔的人里没有叶宽。
他住校外,就算喝了酒不能骑车回去,也没跟着他们去。
被人推着往地铁站跑的方明阳还没来得及和叶宽说再见,身体便恋恋不舍地回头去看。
叶宽在远处也正望着他。
四目相对,仿佛回到了那个过去,他们正爱着、烦着的过去。
方明阳张张嘴想说话,可惜他明白说什么都不对,他只能再扭头跟着同学一股脑地疯跑,心想至少不要再错过了末班车。
奔跑中,晚风吹散了一点儿他的埋怨,他想,叶宽就要毕业了,他只要不觍着脸追,他们的缘分应该也就这一个夏天了。就当,给自己已经完结的故事写一个彩蛋吧。
电车进站,轰隆隆,大家还在热火朝天地聊一个欧洲的帆板的比赛,说里面有一个中东选手是今年才冒头的,好像还是高中生。
方明阳其实不感兴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感兴趣的从来都不是帆板,只是叶宽。因此站在人群里,他像个孤独症患者,半句话也不说。
车门打开,也没乘客下车,他们几个学生叽叽喳喳地往里面挤。空荡荡的车厢和平时上下班的拥挤完全不同,方明阳抓住吊环的一瞬间想起有一次他在地铁里被人摸了屁股。回去告诉叶宽之后,叶宽就跑去贷款买了车,让他上下班自己开车。当时他还骂叶宽冲动消费,十几万不是小钱,一点计划都没有。
而今,他们之间不用谈钱,不用谈未来,好像又变得舍不得起来了。他想起了对方的好,足以证明至少某一刻,叶宽是很爱他的。
方明阳在车门关闭的一瞬间忽然失控般地冲了出去。
学姐在后面喊:“你干什么?方明阳!!!小心!”
“我手机好像忘在吃饭那里了,你们先回去吧。”
“你别乱跑,刚才差点夹着你!”
方明阳在关门的时候和众人随便地挥了一下手,立刻脚步不停地往外跑,比刚才往地铁站跑的时候还快。他甚至没有等扶梯,三两步就顺着楼梯爬上去,跑出了捷运站。
叶宽还在,他靠着路边的护栏在抽烟。
方明阳喘着粗气慢慢走过去。
叶宽一动不动,弹了一下烟灰,微笑着问:“怎么又出——”
不等最后一个字说完,方明阳就扑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把人的嘴巴一口叼住。像吻,又像咬,既像个弟弟,又像条小狗。
叶宽嘴里全是烟味,他抽的白沙,特别冲。
愣了几秒之后,他扔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一把揽住方明阳的腰,用力把人翻过来压在护栏上,吻了下去。
方明阳双脚微微离开地面,但是有叶宽搂着,他一点也不害怕,只专心地接吻。
舌头还是那个男人的舌头,但是感觉却好像有些不一样。
毕竟当年的他没有吻过二十一岁的叶宽。
方明阳一边吮吸一边不可置信地想要撤退。但叶宽死死地箍住他的腰,他什么也做不了。
吻过之后,两人额头顶在一起,叶宽还抱着方明阳不放开,胸口起伏得厉害。他的语气似叹气,又很笃定道:“你喜欢我。”
方明阳小声问:“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那天去酒吧接你,坐在摩托上,你一只手抓着我皮带,一只手还捏我屁股。”
方明阳忽然脸色爆红,比刚才当街接吻还让他尴尬,眼睛只敢看球鞋鞋面。他确实很喜欢捏叶宽的屁股,这是过去养成的习惯,就算两人不上床,只是在沙发上看球,他也会摸摸捏捏,大概那天喝醉了就没控制住,把过去的习惯带了过来。
还好,叶宽的取笑点到为止,没有再让他脸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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