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一役,突降大雪,叛军溃散,唐军艰难地守下了城池。然守城士兵清理战场时,惊讶的发现他们的将军竟倒在城外的雪地里,好在全身被霜雪覆盖,未被敌军发现。
原有的一头金发,竟已焕雪白。
将士们将李信抬进府中,李信高烧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只空念着“阿离”二字。医师束手无策,只道若第三日还高烧不退,怕是危矣。
幸运的是,第三日傍晚,府中悄无声息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若是李信睁眼,便能认出此人就是第一次在城楼之下戏耍他的“敌方”军师。
他手中的莲花依旧圣洁,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莲花的光芒照耀到青年身上,如涓涓细流汇入青年的身体。
女帝…
不知听得谁的叹息。时间的长河流动,谁记得女帝也曾是个明媚的少女。她也曾天真、也曾仁慈,她满腹经纶、才可治世,是什么一步步让她变得面目全非?
“你要看着朕。”
“你们一同,看着朕。”
女帝曾说。
“朕望众卿大展雄才,切莫畏居庭下,愿我大唐,盛世永昌!”
她的野心从不曾掩饰:“立廊庙以定风雨,燃明焰以荡尘污。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陛下,臣只是遵守与你曾经的承诺。
明世隐在心中想。
他复看了看躺在床上还未醒来的李信,摇了摇头。见对方呼吸逐渐平缓,明世隐露出一丝笑容,像是舒了一口气。
“复卦,万物恒通,逆境可再兴。”
他喃喃道:“此劫已解。”
正待离开,还是在那闭眼的将军床头留下一方字条。
……
高烧的第三日,李信退烧了。
这对所有人来说,简直如同神迹。
可在旁人看来,烧是退了,人却不正常起来。
将军一贯是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
然而此刻,李信想起自己昏迷前眼前的身影,却只剩下心慌,忙问身旁的心腹:“阿离呢?”
“夫人她…将军上战场前,便不知去向。”
怎么会…怎么会…
李信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发现床头有一方字条,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连忙拿过。
上面只写了八个字。
——“雨落横山,汝未见水。”
在旁的人看的一头雾水,李信却明白了。
雨落横山为雪,汝未见水为女。
——雪女。
三天前,潼关外那场千年不遇的大雪。
并非偶然。
他的阿离…果真出现过。
……
“吾妻阿离?”
雪女的话语中带了些许玩味,她身旁的老媪低着头,叫人看不清面容。
“我确见过此女。她来雪山求见,虽有风雪阻拦,却不肯放弃。”雪女的语气顿了顿:“这一点,倒是和将军很相似。”
“我被她的执着打动,方现身听她一言。”
“如此诚心,原是为了前线奋战的夫婿。”
“可我算过,她那夫婿注定短寿,命中有此一劫。天行有常,就算真要逆天改命,也需付出代价。”
“她付出了代价,她的夫婿也在那场本该失败的战役中活了下来。”
“阿离……”李信的唇颤抖着,半跪在地上,右手扶着一路陪他劈开风雪的重剑,几乎不敢再问。
能提起沉重剑刃的手,握不住飞舞飘落的花。
从未有一刻,他像现在这般觉得无力。
他宁愿相信在他通知的那一日,阿离便离了潼关。
雪女眼底显现一丝动容,她转身,与此同时,李信也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
除了雪白的发,其余都和阿离一模一样。
“阿离…”
李信眼中陡然升起希望,又很快落空:“不,你不是阿离!阿离呢!”
“将军,你依然要寻找她吗?”雪女的话语带着蛊惑与不赞同:“若她已垂垂老矣呢?”
“将军此役过后,再回长安必受万人景仰。届时赏赐如流水,京中贵女任尔求娶,又何必执着区区一个舞女?”
“阿离就是阿离。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什么模样,四海八荒,只有一个阿离。”李信道:“信寿数不过百年,若无阿离,此生只余一日。”
“既如此,”雪女的目光陡然看向身旁披着长袍的老媪。
在她的目光中,老媪缓缓摘下头顶的帽,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她已满头白发。
面上的沟壑昭示着她年岁已高,可那双眸子,依旧动人心魄。摘下之后,她又飞快转身,似乎害怕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阿离…”
“阿离!”
李信呼唤道。
公孙离背对着他,最终道:“从将军救我那日起,阿离便暗自发誓,日后有所报答。如今潼关已了,前尘往事,将军都尽数忘了吧。”
“阿离…”
公孙离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长安城中,爆明声里。你可记得,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李信道。
那是一个分外寂静的夜。
长安城出了盗贼,李信日夜巡防,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夜批章程时竟是罕见地睡着了。这些日子,二人虽谈不上举案齐眉,却总萦绕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公孙离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喜欢眼前的男子的。
他这般的英雄,她如何不仰慕?
可是他也冷寂。
他不善言辞,亦不会轻易靠近。
公孙离看着他的睡颜,他生的实在英武,只是睡梦中也眉头紧锁,并不安稳。她轻手轻脚地靠近,试图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再多喜欢阿离一点点,可以吗?”
再多喜欢一点点,就好了。
“早已不记得了。”老媪拂去眼角的泪珠,低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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