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灯光猛地熄灭。

暴戾的魔力转瞬间席卷了全场，惊叫声中展柜上的玻璃和头顶的华丽吊灯纷纷坠地，崩裂的碎片以流星般的速度飞溅出去，狠狠刮过了在场所有来自深渊议会的恶魔们脸。

包厢的房门彻底报废。

往日高高在上的大恶魔们顶着满脸的鲜血，衣衫褴褛地坐在席位上，身体羊癫疯一般颤抖，与之相对的坐在普通席的恶魔们衣着较为完好，更显得包厢里的他们像是从哪里逃难而来的乞丐一样。

台上主持拍卖的魅魔小姐美丽的面孔不自觉扭曲了一下，在一道道可怖的视线中勉强地拉平了自己的唇角。

乌若涅尔把玩着手中用红色天鹅绒覆盖住的方木盒，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好似在说还不快滚。

她浑身一个激灵，脑子清醒地尖叫了几声，两步并做一步，踉踉跄跄的跑下了台，一眨眼就不见踪影了。

台下的恶魔们也纷纷“乖巧”低下了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徒留包厢里的大恶魔们额头青筋直跳，眼里怒地喷火，也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该死的搅局者，试图用自己的视线杀死他。

那个家伙全身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面容被兜帽覆盖住，唯袖袍中露出的一双手腕骨嶙峋，指甲漆黑，使得裸露在外的皮肤愈发苍白。

他若有若无地环视了一圈，将手上的东西抛来抛去，以一种赞叹的语气嘲讽道：“你们可真厉害啊，连这种东西都敢拿出来拍卖，真不怕头都被打掉么。”

真的被打掉过好几个头，只敢在乌若涅尔沉眠期间偷偷摸摸把自己头重新装回去的某个大恶魔身体僵硬地往后缩，企图让别的大恶魔挡住他狂飞乱舞的身形。

萨德拉已经认出了这个黑袍人，作为深渊最古老的恶魔之一，始终维持着众蛇缠绕之态的大恶魔对他的残暴行为印象深刻。

乌若涅尔——这个该死的坠落第一天就因为看他的蛇头不顺眼，要求他维持人样，然后刷刷刷地砍掉他好几个蛇头的混蛋家伙。

萨德拉自然抵死不从。

他偏不要化作人形，蛇头怎么了，他就喜欢他的那几个蛇头，乌若涅尔越看不顺眼，他就越喜欢！

好在被多砍几次后，他就学乖了。

身体被挡住以后，萨德拉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九个头颅都感受了满满的安全感，然而就在这时，他面前的大恶魔一下跳了起来，面目狰狞地朝台上冲去。

大恶魔冷笑：“呵，老子等的就是你，我到要看看如今你还能使出什么本事！”

萨德拉：绝望——

扭曲、阴暗、疯狂爬行。

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大妄为的议会，九个眼睛红成一片，分外仇视地盯着那个恬不知耻，正在狂言乱语的大恶魔。

没经历过毒打的家伙就是年轻啊。

虽然他也很渴望台上的那个东西，但他也知道谁好惹谁不能惹，现在也只有那个大恶魔愚蠢的脑袋滚落下来的那一刻，才能安慰他骤然失去安全感的可怜内心了。

“砰”得一声巨响。

身体四分五裂，滚烫的鲜血像西瓜爆开的汁水一样再次浇灌了他们满身，大恶魔们火热的心顿时冰凉了起来。

萨德拉的九个头颅同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恶毒笑容，然后在乌若涅尔投递过来的视线中惊吓般地缩在了一起。

乌若涅尔道：“还有谁？想反抗我的……”他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自己被伤害到的双眼，冷笑了一声，极为阴鸷地说出了剩下的几句话，“尽管站出来，我马上就送你们去见真正的深渊。”

妈的，真的好丑。

他眯着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忽而被一处始终没有动静并且依旧保持着原来模样的包厢所吸引，一时间面色颇为奇怪。

怎么之前他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包厢，昏黄的光线下，里面的人影身形绰绰，竟让他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然而带给他更多的却是陌生的气息，以及一种不受控制的威胁感，尤其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

乌若涅尔漫不经心的动作悄悄停顿，眼神晦涩地盯着那个包厢的所在位置，长久以来刻在杀戮中的本能告诉他要尽快解决对面那个未知的敌人，以免失手。

他想到这，手指细微地一抬，魔力在掌心缓缓沉浮，暴戾的杀意顿时涌上了心尖，却又在想要下杀手的时候犹豫了几分。

为什么犹豫，乌若涅尔也不知道。

包厢里，西娅默默地放下了自己举起的示意牌，手腕仅仅微动，细微的嗤拉声就接连不断地响起，霎时飞灰扑了满手，只余一块顽强□□的手柄仍然被握在手心。

很快，连手柄也裂了开来。

夜弥丝也头一次见到如此“震撼”的场景，她面无表情地想起了当时梅兰妮在说起魔神冕下时的吞吞吐吐。

嗯……难怪恶魔们会怕他。

她知道乌若涅尔对内、对外有两幅模样，在她面前的时候性格会温软许多，在其他恶魔的面前则是更为冷漠，她只是没想到这两幅模样之间的差距竟会如此分明。

暴戾和温柔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夜弥丝却并没有感到一丁点的厌恶，大抵是乌若涅尔从不在她面前隐藏，他所流露出来的每一面都是无比的真实。

乌若涅尔也曾说过不想让她与深渊议会接触的原因，在他心里她是要离开深渊的，既然如此何必再与一些本不该接触到的阴暗东西牵牵扯扯，拖累她的脚步。

一直以来，他都做的很好。

这是夜弥丝第一次见到他作为恶魔，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自己满身杀性的一面，见到这一幕，她只觉得心里隐隐揪了起来。

乌若涅尔的眼里并没有欢喜。

不会有谁记得他也曾是从天边堕落下来的神，在清醒和疯狂中以杀戮在最初那个残酷血腥的深渊存活下来的……神。

堕落和本性终究是不一样的。

恶魔们也只会承认和敬重最强者，称赞魔神冕下天生就应该是强大无匹的存在，只有祂才配成为整座深渊的无冕之王。

独裁者、暴君。

而这样的乌若涅尔无疑是孤寒的，强大的恶魔野心勃勃，试图挑落祂的王位，成为深渊新的主宰;弱小的恶魔则暂时屈居于下，却又因本性心有不甘，满腹算计。

夜弥丝忽然理解了他，也理解了当时那个被肆意算计的自己。

从弱小走向强大，从来都不是一条平坦的路途，每个人都会不可避免地被一点点“篡改”自己的本性。

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有不舍，才有不忍。

夜弥丝将环绕在包厢上的神力撤去，她的面容如镜花水月般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了乌若涅尔的面前。

乌若涅尔下意识地散去了手上汇聚的魔力，仰起头，兜帽顺着仰头的弧度落下，露出了几缕雪白的发丝。

红瞳惊慌地睁大，然后他意识到什么立马把自己的兜帽带了回去，顺便悄悄把地上那具四分五裂的躯体也一同毁尸灭迹了。

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握紧了手中的方木盒，身形微动，就想从高台上下去，连带着对整个拍卖场的封锁都放弱了许多。

夜弥丝歪了歪头，对他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她迟疑了几秒，就顺从本心地叫住了他，她不可能认错人的。

“不许走。”

乌若涅尔不动了。

萨德拉九个头颅疯狂摇摆，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见他如此扭捏的样子，当即什么也不管了，笑嘻嘻地出口道：“乌若涅尔，喊你呢。别不说话把自己当哑巴，怎么，碰到自己始乱终弃的小情人了？”

旋即他又不爽地嘀咕了几句：“像你这样的家伙都能找到情人，我这样英俊潇洒地凭啥找不到。”

夜弥丝的眼睛倏地盯紧了乌若涅尔。

乌若涅尔：“……”

片刻后他手指攥紧，不情不愿地极小声应了自己的名，然后冲着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恶魔，愤怒地骂了一句。

“放你的狗屁。”

他才没有什么始乱终弃的小情人，

从始至终，他也就吊在过夜弥丝这棵树上，并且再没下得来。

怎么凭白侮辱他的清誉。

想到这，他越想越气，手一挥，魔力化的刃就直奔萨德拉的几颗头颅而去，难怪他一开始就看这家伙不顺眼。

萨德拉惊得直接从座位上弹跳而起，嗷嗷叫地满地逃窜，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不过是魔刃，他怕什么。

这才灰溜溜地逃回了座位，

乌若涅尔冷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夜弥丝在场，他以为他还能躲得那么轻松么，随后他乖巧地走到了夜弥丝的身边，露出了一副我可没干什么坏事的无辜表情。

夜弥丝失笑。

西娅坐在她的身后，忍不住用桌上的茶具挡住自己的唇角，做出喝水的样子，以免自己不小心笑出去。

乌若涅尔知道她们都已经看见了，索性也将兜帽全部拉了下来，彻底暴露出了自己的容颜，颇为无奈。

“是我，夜弥丝。”

“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说实话，乌若涅尔并不想把自己本性中恶劣的一面展现给自己在乎的人，他害怕夜弥丝会不接受、嫌弃、甚至厌恶他。

他也没想到他们会一同在这里遇见，就像是命运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对于乌若涅尔来说却是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他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她对自己的审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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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