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乖乖

烈日之下,乖巧听话的安加年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获得了喝水权力,而其余人都只能被压在火球底下,毫无怨言地站着军姿。

他稍稍转眼就能看见刚刚落幕的那场景象,不免咽了咽口水。

独臂少年光着上身跪在太阳下,躯体上是现打的伤痕,他的假肢被赵老师无情取下,摆在大家面前。似种子破壳见光般含羞,少年垂下头闭上眼,汗水顺着发尖摇曳,他跪得很直,却又是蜷成一团的,如山的气焰在假肢脱离身躯的那一刻尽灭。如果他还乱动,那下一秒就将接受更重更狠的打骂。

他被像古代游街示众般跪在大家面前受着别学习的目光,但他好得多,不会有人用臭鸡蛋和烂菜叶砸他脸上。

安加年喝水刚好能看见他肿得发紫的背,果然赵老师就算再生气也会克制力度的不见血,所有情况都在老师的掌控之内。

少年叫俞森,是和安加年同一天被送来托管所,左手因为是假肢,所以每次都会带着一只冰袖,两人见过不少面但交集始终为零。每次的讲会上,安加年和俞森总会一起出现在讲台上,只不过一个是领奖,一个是领罪,一个是成为正面例子,一个走向反面教材。

而这是安加年第一次见到托管所教育不听话的人,以往只要犯错都是直接关进净室。关的时间越久就代表那个人越不听话,但下手都不会太重,甚至有些时候安加年觉得他们只是出去了一趟,带了点外边的风尘回来,他也不太关心这些事的后续。

但这次……安加年躺在床上,闭着眼,脑子里全是俞森垂着头的画面,朦朦中,少年背脊的肉似乎还突破皮障冲了出来。

“咔…咔嚓…!”

安加年立马坐起来,门刚好被推开,隔着距离的两人同时看向对方。门被人一下带上,安加年还有点发懵,那人已经朝他扑来。

一只手覆盖住他的唇,感受到控制,安加年开始乱挣,手不小心摸到一个凉到刺骨的东西。

“别乱动!”

“让我说。”

“听着。”

声音不算陌生,安加年听话停手。唇上的力度随之放松,让他喘了口气。

“我是俞森,今天挨打的那个。”

难怪会那么凉。

安加年把手收好,尽量不乱碰。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给地方让我躲,我们都会没事,二是我被抓,我们一起挨打。”

安加年听到外面有点微弱的嗡声,知道已经有人找来了,他是一定不能犯错的,在这犯了一点错就好像洗纹身留下的疤,老师总会向大家不断翻出用做警醒。

“现在认识我了,就别乱叫,特烦。”

外边零星两点的人声掺着脚步声,吵吵闹闹,开始清晰。

那些声音找着道踩上俞森心头,乱得有些烦,他收手起开:“给个话。”

安加年看了看自己一米二的床,确信是藏不下一个男人的。起床才发现上铺的人没了,小哑巴又没回来,难怪刚才两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个头探下来。

安加年指着空无一人的上铺:“上床…可以躲…其他地…他们会…翻的。”

俞森因为紧张也才注意到,外头的声音犹如催命符,他飞身翻了上去。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将冲破最后一道铁门防线。

安加年装模作样躺好装睡,依旧乖得不像话。

“啪!”

灯开了。

屋内刺眼的光线引得人不适。

安加年睡眼朦胧地起身,看清来的人,

“赵老师。”

赵老师本就不好看的脸现在已经铁青,血气流失得仿佛让他死了一遍。他气得不轻,像刚刚才做了一场狂风暴雨,他拿着铁棍,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进宿舍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他们的行为是用不着任何解释的,只有一个又一个机械般的动作。

但凡有一点可能藏身的地方,他们都没放过。宿舍被弄得乒乓响,安加年呆呆地望着,对床的大哑巴也被吵醒了,伸出个脑袋看。

赵老师的铁棍顺着桌子敲到床上,安加年心惊一下。

宿舍有六个床位,但只住了四个人,有两个上铺是空的,不长眼的铁棍要敲到一个人形物才会停手,

少一个不要紧,但多一个……

大哑巴的床被铁棍敲了好几下,确定只有一个人,赵老师扫眼看着下铺的一团,一记铁棍毫不留情地戳了上去,被子里才伸出两只手,没理人。

安加年磕磕巴巴地说:“老师他…睡得熟…”

安加年解释的时候字都差点抖掉。

看着检查完对面两人,安加年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他跟赵老师接触不多,根本没见过这样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气球被挤压到了极致,即将发出爆鸣,那声音是会有多么的刺耳难听和让人害怕。

安加年的床铺一眼就能看清看完,却还是被铁棍扫了一下,然后铁棍游走到上面,几下敲击声混着翻身动作。

这时大哑巴在对面打起手语问:“在干嘛?”

安加年紧张的节奏一下被打散,摇摇头,声音努力稳住:“赵老师…您是有…事么?”

宿舍已经被翻遍,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自己完整干净的空间,带来的两个人已经在等着赵老师。上铺没动静,这瞬间整个宿舍静得连点呼吸声都听不见,宿舍里仿佛不住人。

赵老师收着铁棍:“例行检查,都快点睡。”

随后门就被如同以往地上锁,刚刚地挣脱只是偶尔长夜的短梦,回到宿舍习惯的黑寂寥。

安加年没有手机没有钟表,没有关于时间的任何东西,所有的电子设备在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全部上交。母亲提前告诉过他,也问过他的意愿,托管所是全封闭式的,是他自己愿意来的。

他不知道这些黑压压的时刻过去了多久,直到他快睡着了,然后被上铺晃醒。安加年眼睁睁看着黑影朝自己压近,直被逼到角落坐起。

安加年紧张得更加结巴了:“你、你、你、你干嘛?!”

黑色里,俞森朝他伸出了手,整张脸因为黑看不清楚,只有一双微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钥匙。”俞森摊了摊手,“安加年。”

“我、我没有——”

“我知道。你室友掉的,被我捡了。”俞森出声打断他。

“嗯???”

不怪安加年会奇怪,是宿舍钥匙根本就不会给到他们手上,而是由宿管大叔统一保管,早上统一开门,晚上再统一锁门。

俞森懒得解释,直接把钥匙放在他床上:“不是偷的,你放心。”

安加年看了看钥匙,在俞森转身时把他叫住了:“你去哪?他们都…在找你…”

如果这次被找到,赵老师还能控制好力度吗?

俞森轻笑出声:“我倒是想待在这。”

“为什么…要一直…跑?”安加年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情,“你的伤…还好吧?”

“不跑等死?”俞森扶着左肢,似乎是没装好,他扭动着,一只手有些艰难地把持。

安加年站起身来:“我来吧。”

其实安加年根本不会弄这个,只是帮忙扶着让他腾出手。

俞森的右手很麻利,边弄边说:“安加年,你有在净室待过吗?”

安加年摇摇头,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在提醒着他:

阿年听话,要听话,妈妈会来接你回家。

俞森说: “关我的地方没有床没有灯,只有一个铁桶和我,一天以内没水喝,三天以内没饭吃。”

“会把我的假肢卸下来,然后尽情地打我,要是反抗就会被电棍先电个几秒钟。”

他冷笑说:“所以,不跑吗?”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在问我还是不是个活人,还是这里的不是人。”

净室里的事情,对安加年来说是完全陌生,托管所比起其它地方是要更严格,但这种受虐待的事,安加年从来没听说过。

猛然间,安加年记忆回旋:“我去过…是和你…第一天…”

“……来的时候。”

这个磕巴打得有点长,安加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因为口吃从小他就很沉默,而今晚似乎是要把他半辈子要说的话都说了。

在刚刚的一瞬间,安加年已经想起了那间净室,是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因为这个他对托管所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新来的人都会站在那间净室听讲,主要是讲一下托管所的规矩规则和上交电子设备。有几个开头就接受不了闹脾气不交的,当场就让托管所的人拖出去了。

其中就有俞森。

然后俞森就成为了净室的常驻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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