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潇把陆亭知拉进铺子。
堂堂王爷在不起眼的铺子里买杂货,门外守着一堆带刀侍卫,这阵仗搞得掌柜和伙计们很紧张,连话也不敢说了。
沈如絮倒是落落大方地介绍铺子里的杂货,从锅碗瓢盆到漱口的牙粉,皆细致全面。
朱瑾潇闲得很,这里转转那里转转,看见什么都要问一遍,然而余光却时不时观察陆亭知。
他暗自好笑。
陆亭知就站在柜台前,冷着一张脸。若是平时,他若不耐烦肯定扭头就走了,可今日脸上看着不情愿,却脚步分毫未动,是何意?
恐怕是真的对人家姑娘有心思。
朱瑾潇在铺子里逛了一圈,最后指着个长嘴紫砂壶问:“这个有意思,形状倒是没见过。”
时下的紫砂壶皆以弯曲的嘴型为主,这种又高又长的直嘴壶确实少见。
但沈如絮在池阳郡待过,其实这种壶在池阳郡用的人家很多,她介绍道:“此乃提梁高紫砂壶,以嘴长、肚大为特色,可用于居家待客。”
京城的富贵人家大多用白瓷壶器,人们更是以使用景德镇嵌金高白瓷而为时兴。紫砂器皿不论是色泽还是材质皆比不得通透的白瓷有观赏性,是以鲜少有人家使用紫砂壶。
朱瑾潇也道:“京城百姓多用瓷壶,而你们为何偏要卖紫砂?”
其实这便是掌柜经营策略不当了,但沈如絮不能这么说。她道:“实不相瞒,这样的壶在池州却是非常受欢迎的。而且民女自己也曾对比过,瓷壶虽美观,却不及紫砂透气。茶叶若在瓷壶中闷久了,滋味苦涩,而在紫砂壶中却不一样,紫砂传热均匀,透气性好,能保持茶叶的鲜爽滋味。”
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民女之意并非说瓷壶不好,白瓷留香更甚紫砂,两者各有千秋。若要形容,民女愿称白瓷为高风亮节之士,而紫砂则为朴实智者。”
听到这一句,陆亭知倏地掀眼,眯眸看向沈如絮。
沈如絮自然也感到了他的视线。
其实这一刻她是后悔的,因为这句话是前世陆亭知说过的话。陆亭知喜好饮茶,对什么茶用什么器具也颇有讲究,沈如絮为了迎合他的兴趣也私下苦学茶艺。后来有一次为他泡茶时,见她技艺熟稔便与她讨论瓷器与紫砂各自的妙用。今日这番言论,其实是根据陆亭知的言论雕琢自用。
她莫名有些低落。
这辈子,她所有的见识以及才情皆逃不开陆亭知的影子。
之后朱瑾潇又问了些问题,沈如絮不大愿答了,只简单说了一两句。朱瑾潇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他看了看陆亭知又看了看沈如絮。
笑了。
“既如此,这壶我买了。”他问沈如絮:“你这铺子有多少货?”
沈如絮看向范掌柜。
范掌柜瞪大眼睛,这是何意?难道是有多少买多少吗?
范家的杂货铺里这批紫砂壶已经搁置了两年也没卖出几个,是以他摆在了不起眼的地方,甚至上头还落了浅浅一层灰。
此刻听睿王问起,当即紧张回道:“还有两箱在仓库,约莫二十余把。”
“行,我全要了。”
说完他走到陆亭知跟前,拍了拍他的肩:“一会帮我结账啊。”
陆亭知无语:“你买东西为何要我结账?”
“我这不是手头紧吗?你陆世子财大气粗居然跟我计较这点钱?”
“......”
陆亭知:“你买这么多壶用得完?”
“怎么会用不完?”朱瑾潇下巴示意对面的酒楼:“我的酒楼也需要换一批壶了。”
“你的酒楼一天连个客人也无,这么多壶恐怕用不上。”
“话可不能这么说。以前生意确实不好,等我研制出新的菜品,保准客如云来。”
“......你堂堂王爷还缺这点钱?”
“啧,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点钱省下来也能攒不少啊。”
陆亭知嘴角抽抽,懒得跟他计较了。
这时,朱瑾潇扭头:“对了,还没问价钱呢。”
范掌柜正想开口说话,那厢沈如絮抢先回道:“不贵,十两银子一把。”
话落,范掌柜目瞪口呆。
而朱瑾潇怔了怔,哈哈大笑。
若按市价,一把壶顶多也就一两银子,竟不想到了沈姑娘这里翻了十倍。
沈如絮自然是故意的,既然是陆亭知结账,她不会跟钱过不去,当然是能宰则宰。
陆亭知闻言,也呆了片刻。
二十把壶而已,别说十两,就算是百两一把,他也给得起,这点钱他不至于放在心上。
但尽管如此,不代表他愿意当冤大头。
他脸色黑了黑:“沈姑娘这是坐地起价?”
“陆世子有所不知,这把壶若按正常市价不足一两。”
“你可知无良商户扰乱市价是要坐牢的。”
“无良商户”沈如絮笑了笑:“可我朝《商典法》里也明确标注,稀有商品不算在内。”
陆亭知凉凉勾唇:“那本官倒是要听听一把紫砂壶而已,稀缺在何处。”
沈如絮拿起那把壶,指着上头的篆书道:“阮德先生是池州有名的紫砂壶工匠,他曾打造过一把双龙戏珠壶价值千金。而如今,阮德先生已故去,流传于世的紫砂壶成了孤品。陆大人,您说这算不算稀缺呢?”
这并非沈如絮撒谎,池州是制造紫砂壶之地,是以出过许多紫砂工匠,最为闻名的莫过于阮德老先生。他死后,曾经制作的一把双龙戏珠被一位富商买走,此事一度轰动池州。
不过这存世的二十余把紫砂壶到底是真是假,无从考据。
陆亭知当她胡诌,毕竟他此刻不能飞到池州去确认这位阮德先生是否曾有壶价值千金且名气多大。
朱瑾潇在一旁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若这么算起来,沈姑娘可是给咱们优惠了啊。”
陆亭知:“......”
最后“冤大头”陆亭知还是掏了钱,黑着脸出了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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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朱瑾潇,陆亭知径直纵马出城去了西边一座县城。
他来到一处院子,入得院子,沿着昏暗的石阶进了地牢。
牢中昏暗,却布置得整洁干净。这样的地牢在他手上,确切地来说靖国公府有很多,而陆亭知捉了重犯后通常安置在这里。
听见动静,牢里坐着的人只缓缓睁眼看了看,又继续闭上。
陆亭知漫不经心走到他对面坐下。
“廖乾,我敬你是个英雄,并不愿欺辱你,但不代表我陆亭知没手段。”
廖乾不吭声。
陆亭知继续道:“我清楚廖卓邦是冤死的,难道你就不想为他洗清冤情,还他公道,也还你廖家军一个公道?”
廖乾眼皮动了动。
“你可以继续沉默,但我耐心有限,若是将你在京城的消息透露出去,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外面那些豺狼虎豹随时都能把你撕碎。”
廖乾冷笑:“陆世子别故作清高,论豺狼虎豹,可无人及你靖国公府。”
陆亭知默了会,提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他低声道:“靖国公府......也不全是豺狼虎豹。”
闻言,廖乾睁眼:“你陆世子难道还想撇清自己?”
“世间是非并无绝对,无绝对的好人也无绝对的坏人。我陆亭知当然也算不上好人,但有一点你可确信,我是在帮你。”
“你若帮我,又何须谋夺虎符?”
陆亭知笑容凝在唇边:“十万廖家军,你廖乾如今深陷囫囵,拿什么护?”
“那也不关你陆世子的事。”廖乾道:“别在这假惺惺,你这套对我一点用也没有,虎符不在我身上,我也不会告诉你在何处。”
陆亭知阴沉笑了下:“陆某敬重廖将军的骨气,可有时候将士的骨气也是自缢的刀。”
廖乾无动于衷。
陆亭知再道:“若虎符落到奸人手里,廖将军,你就是廖家千万将士的罪人!”
此话令廖乾猛地睁眼,他久久盯着桌面茶盏,忽而悲切地大笑起来。
陆亭知观察了他一会,最后起身离去。
走出地室,天色尚早,陆亭知望着天边一抹云霞静默看了片刻。
朱秉道:“世子爷,今日可要去庄老先生那?此前老先生托信来,说研制了一味药让您得空过去一趟。”
“好。”陆亭知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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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西边五十里外有一处庄子,此时夏末正是硕果丰富之际,陆亭知骑马漫步田间小路,心里头那点闷意渐渐消散。
没多久,他停在一座古朴的宅院前,隔着篱笆,便可见院子里塞满了簸箕,而簸箕中晒着各样的药材。
一名老妇抱着药匣出门,瞧见他,顿时笑起来:“子彦来啦?”
陆亭知也含笑颔首:“阿婆可好?”
“好着呢,”见他手上提着一筐东西,老妇人道:“来就来,怎的还这么客气?”
她扭头对屋里喊:“老头子,子彦来啦。”
随即,一名白发满鬓的老人走出来,看见陆亭知倒是没那么热络,只寻常指着院子里的一张矮凳:“你先坐吧,我还得忙上一会。”
陆亭知脸上始终含着浅浅笑意,听话地在矮凳坐下来。见老妇人送来茶,他忙起身接:“您别劳累,我自己来。”
“行,”老妇人说:“今早邻居送了只野鸡来,你要是得空,就留下来用晚膳吧?”
“好。”陆亭知点头。
这对老夫妇原本是赤脚游医,十几年前两人辗转京城后定居于此。六岁那年陆亭知出门打猎,因口渴进来借水。彼时庄老先生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体不对劲,为此,他私下救治。多年下来,陆亭知跟庄老夫妇已然熟稔。
庄老夫妇膝下无子无孙,这么些年来,两人渐有把他当孙儿看的意思。陆亭知平日年节派人送礼过来,偶尔得空了也会过来坐坐,或留下吃一顿家常便饭。
这是陆亭知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感到的温暖和快乐。
他喜欢这里。
没多久,庄老先生忙完出门,也搬了张矮凳坐在陆亭知面前。
“伸出手来。”他说。
陆亭知伸手过去,庄老先生看了会脉象,顿时沉下脸来。
“怎么回事,才两个月不见,你身上的毒不减反增?”他又问:“这些日可有发作?”
陆亭知回道:“偶有发作几回。”
“几回?”
陆亭知小心道:“四回。”
庄老先生“嘶”地抽凉气:“你身体里的毒这些年也算压制住了,寻常一年发作不到两回,怎么才短短两个月就四回?难道没吃我给你的药?”
“吃了。”
“吃了怎么还这样?”
提起这个,陆亭知又想起沈如絮来。自从南下见到她,他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可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清楚。但这些东西令他身体难受,时不时引发旧疾。
庄老先生见他答不上来,以为他自己不爱惜身子,气鼓鼓地剜他一眼。
“你要是还想要这副身子,就好好听我的,别到处折腾了。”
“嗯。”
听得他看似乖巧实则敷衍地应声,庄老先生更气,一把甩开他的手:“屡教不改!”
陆亭知笑了笑。
庄老先生忖了会,起身道:“跟我进来,我帮你施针,再这么下去,你何时丢命的都不知道。”
闻言,陆亭知又乖乖起身,跟着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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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陆亭知回到国公府,仍旧见靖国公站在廊下等他。
陆亭知脚步顿了顿,走过去行礼:“父亲。”
陆明奕问:“听说你出城了?”
“是。儿子去审问廖乾。”
“怎么样?”
“廖乾嘴硬,不肯说。”
陆明奕叹了口气:“你对廖乾过于心软了,往回你可不是这样的。”
陆亭知沉默。
陆明奕看了他一会,倏地笑起来:“不过这么多年当然信你的办事能力。”
他微微压低声音:“虎符的事要尽快,现在京城各方势力都在找廖乾。纸包不住火,若哪天他们知道廖乾在你手上,我们靖国公府吃不了兜着走。”
他又道:“我知你敬重廖将军,可有时候不能妇人之仁。”
“是。”陆亭知点头:“儿子明白。”
说完这些事,陆明奕又道:“你整日出门鲜少在家,你母亲请了最好的绣娘来要给你裁衣。今日晚了,明日出门前你留会功夫。”
他拍了拍陆亭知:“景川侯寿辰将近,人靠衣装马靠鞍,我儿子这么优秀,苏家小姐自然会中意。”
陆亭知笑了笑,拱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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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施过针,夜里陆亭知难得地好眠,只是睡至半夜,又幽幽进入梦境。
梦里,他与一女子对坐在水榭凉亭。
桌上摆着茶盘,旁边还置了炉子,炉上一只瓷壶正在呼呼冒热气。
“难得夫君休沐,便尝尝妾身的茶艺吧,看是否有长进。”
他下意识点头,目光追随她纤细的手动作。
她先是从茶罐里取出两块普洱放在茶荷中,然后再揭开壶盖,缓缓拨进去。
他蹙眉:“为何不用紫砂壶?”
女子动作停下,笑容些许小心翼翼:“瓷壶不行吗?”
他说:“若要煮茶,以紫砂最合时宜。”
面前的女子柔柔笑起来:“为何最合时宜?”
他道:“瓷壶虽好,却不及紫砂透气。茶叶若在瓷壶中闷久了,滋味苦涩,而在紫砂壶中却不一样,紫砂传热均匀,透气性好,能使茶叶口感更加饱满柔和。”
女子听得一怔。
他继续道:“若要形容白瓷和紫砂,我愿称白瓷为高风亮节之士,而紫砂则为朴实智者。”
女子听后,转头吩咐婢女:“去取紫砂壶来。”
没多久,一个婢女拿了一把长嘴提梁紫砂壶过来,问:“世子爷,世子夫人,这把壶可合适?”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陆亭知缓缓睁开眼,神色平静而古怪。
他想起白日在杂货铺子的事。梦里那番话分明是沈如絮之言,为何他会说得理所当然?
这到底是梦,还是预示什么?
未等他思忖明白,这时门外有侍卫道:“世子爷,朱秉来了。”
他起身开门:“何事?”
朱秉拿着封信站在门口:“世子爷,池州传来的消息。”
陆亭知接过,坐回灯下看信,不再纠结梦中之事,转而思考庶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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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得沈老夫人的准许,但沈如絮并非天天出门,而是出门一趟后在府里待上几天。
当然,这也是为了做样子给沈老夫人看,至少得让她知道沈如絮是个规矩守礼的样子。毕竟,在易阳伯府,沈老夫人是她最大的依仗,若没沈老夫人的支持,她寸步难行。
这日,她用过早膳后在庭院里散步,散步回屋吩咐婢女取书过来。
过了会,紫菱从书架上取了本《女戒》来。
沈如絮愣了愣。
紫菱说:“姑娘往回最爱看这本书,甚至常常放在床头挑灯夜读呢。”
沈如絮当然知道,前世她受沈老夫人教导学德言容功,立志做个贤惠端庄的大家闺秀。为此,她勤学苦读《女戒》、《礼记》,甚至夜里睡前也不忘翻阅,几乎对《女戒》倒背如流。
可现在,她莫名觉得厌恶。
夫为妻纲、出嫁从夫,这些信条让她成了个废人。以至于舅舅入狱,她在陆亭知面前不敢多问半句,生怕惹他不悦。更使得舅舅临走前嘱咐让她看好范家家财,她怕惹得婆母猜忌而只顾打理陆家的庶务。
如今想起来,所有这些,全是拜这些书所赐。
默了片刻,她道:“你去把书架上的书都取来。”
紫菱忙去取。
沈如絮又吩咐:“去燃个火盆进来。”
紫菱茫然不解,仍旧去燃了个火盆来。
过了会,沈如絮将书一页一页撕下扔进火盆中,熊熊火焰燃烧,吞并密密麻麻的字迹,就像吞并她当年的软弱般,令沈如絮感到畅快。
婢女紫菱却大惊:“姑娘,您这是?”
她试图去抢救,被沈如絮呵斥:“不必捡!”
紫菱停下,震惊诧异地看她:“小姐烧这些书作甚?这些可都是小姐的心血啊。”
沈如絮摇头:“正因如此才要烧掉。”
她不要再做曾经那个沈如絮,她要换一个自己。
她一页页地撕,直到最后,索性整本书都扔进炭盆中。屋内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紫英进来咳了一会,瞧见沈如絮在烧书,起先惊讶了下,然后赶忙去开窗透气。
“姑娘为何要烧掉这些书?”
沈如絮不语,盯着最后一本书烧尽,她感到一身轻松。
她吩咐:“今日之事你们只管烂在肚中,一个字也不许提。”
“是。”
当然不能提,若被景寿堂的老夫人知道,岂会得了?
“可姑娘烧了,就没书看了。”
沈如絮笑:“天下的书千千万,经书典籍我哪样看不得?而且我接下来还得看账册,哪有工夫看这些没用的书。”
没用的书......
紫菱和紫英面面相觑,就听沈如絮说:“去把账册取来。”
“哎,是。”
很快,紫菱把账册取来,这些账册是沈如絮从杂货铺带回来的,连着两年的账足足一箱子。
当时范叔得知她要看近两年的账暗暗惊讶之余,又更加佩服了几分。有经验的人不只看今年的账,而是结合近两年的账分析铺子经营情况从而定策略。
沈如絮年纪轻轻就考虑到这些实在难得。
连紫菱也诧异,她放下账册:“以前没见姑娘学过看账呢,怎么突然就会了?”
“并非突然,在池阳郡时,舅母曾教过我一些。”
“哦。”
其实这些都是前世所学,嫁给陆亭知后,她为了做好陆家的儿媳,除了跟国公夫人学习打理庶务,还跟账房先生学习看账。
只不过会看账和懂经营是两码事,她这次除了看账,还得学习怎么经营铺子,任重道远。
日子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过着,不知不觉到七月。景川侯的寿辰就在七月初,易阳伯也得了帖子。
说起来景川侯府和易阳伯府还是亲戚关系,沈老夫人的堂妹是景川侯夫人,可十年前侯夫人去世,且景川侯渐渐强盛而易阳伯府渐渐没落,是以两家便鲜少走动了。
近几年看在范伯州的份上,景川侯又起了走动的心思,是以但凡有宴会都会给易阳伯府下帖子。易阳伯府也很识趣,每回去赴宴,年氏都会带上沈如絮。
这次,年氏特地让绣娘给她做了新衣,因嫡姐已出嫁在通州,是以,年氏准备带嫡子沈文祎和庶女沈如絮前去。
赴宴这日,沈如絮随年氏早早出发,然而到了景川侯府,发现其他客人比她们更早,可见巴结景川侯的人之多。
进得后院花厅,女眷们早已坐着吃茶了。
沈如絮虽是庶女,却有个有权有势且疼爱她的舅舅,是以妇人们倒是很乐意跟她说上几句话。
但花厅里,有一人比她更受欢迎,那便是景川侯的嫡孙女苏瑶。
据说她刚随父亲从青州回京,往后将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意味着什么?谁人都清楚景川侯是户部之首,如今年纪大了退位让贤自然也让在自家人手中。又正逢苏瑶年纪十八未曾婚配,这般好的机会夫人们铁定不会错过。
是以,一时间夸赞苏瑶的夫人颇多。
沈如絮见过礼后,站在年氏身后暗暗打量这位京城耀眼的贵女。
之所以耀眼,得说到前世。彼时苏瑶回京就在宫宴上以一曲《春鸣赋》而艳惊四座。京城才女名声顿时传扬开来,为之求娶的人家也多不胜数,听说靖国公府也动过念头。
可谁人也没想到这位才女最后却嫁给了睿王殿下。睿王是个一心只想做菜的闲散王爷,嫁给这样的人苏瑶百般不愿,可谁让自己落水时是睿王相救?是以,只得嫁进睿王府,没过两年,苏瑶留下一子后郁郁而终。
才华横溢的贵女,却因嫁得不如意葬送一生,实在令人唏嘘。
这会儿苏瑶还是朵娇艳盛开的花,被众人围在厅中,她身旁是她的母亲孟氏。孟氏见自己的女儿青春靓丽、举止高雅颇为满意。
而苏瑶对于各家夫人的问话皆能应对如流,言行落落大方,既不显得过于热情,也不令气氛冷清,人情世故颇有章法,这样的人确实当得起大户人家的主母。
沈如絮暗中观察了会,跟年氏打招呼,带着婢女出门逛园子去了。
她其实不喜逛园子,况且上一世来过景川侯府,早已看过园中景致,于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坐。
她穿过回廊钻入假山中,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石洞两侧穿风而过,坐在这里既能瞧见洞外的荷池,还阴凉舒爽。
她索性在这打了会盹。
但迷糊间,听见有人声谈论。
“听说景川侯府来了位特别的公子。”
“你说的可是姓祝的祝公子?”
“你也听说了?我娘说这位是从池州来的,学问了不得呢。”
“若说学问,在京城多的是饱学之士,可若论人才气度,这位祝公子真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这么说,你见过?”
“那当然,此前我与父亲和母亲同进门时,正巧在门口遇上。彼时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后来他自报家门说是从池阳郡而来的祝家子弟,才明白是景川侯的姻亲。”
“祝家可是池州的书香世家,景川侯的胞妹便是嫁入祝家。”
“难怪了,我就说若是嫡亲的亲戚,怎的不见景川侯府出这等人物?”
沈如絮缓缓睁眼,顿时猜到她们口中的祝公子是何人。
此前祝叙白说入京拜亲戚,没想到竟是景川侯府。
她淡淡笑了笑,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只好起身从另一边走出假山。
沈如絮沿着小路走,欲另寻僻静之地,哪曾想转过月门恰好撞见熟悉之人。
正是此前贵女们谈论的祝叙白。
祝叙白由小厮领着,见着沈如絮眼睛一亮。
“沈姑娘,”他作揖行礼,高兴道:“你也在这?”
沈如絮福身:“真是巧,竟然与祝公子在这遇见了。”
“沈姑娘这是要去哪?”
“去......四处走走。”
闻言,祝叙白忖了忖,转身对小厮道:“劳烦跟表哥说一声,我在此遇故人说会话,晚点再去见他。”
小厮应声“好”,然后离开了。
沈如絮愣了愣,没想到祝叙白会这般直接。
祝叙白打发小厮,回头问沈如絮:“我初来景川侯府,发觉园中景致极好,若不嫌弃,我陪沈姑娘走走如何?”
他把小厮都打发了,她能不答应嘛。
沈如絮无奈,只得点头。
两人池州分别至今日再见只过了月余,然许是他乡异地见故人令祝叙白格外欢喜,一路上他倒是颇多话题。
先是问沈如絮过得可好,再问她今日在看什么书。
沈如絮说她在学习打理铺子,祝叙白怔了怔。
“怎么,是否觉得经营买卖过于俗气?”她问。
祝叙白摇头:“并未,商业关乎国计,深系民生,即可强国也可富民,本就是大好事。但行商复杂艰辛,鲜少有闺阁女子从事,沈姑娘为何有兴致?”
沈如絮笑:“你也知闺阁女子多数待在闺中,我也是闲来无事想寻些事做罢了。”
祝叙白笑。
两人沿着荷池小路走,路旁蒲柳依依,花香醉人。沈如絮说着近日打理铺子的事,而祝叙白也谈着他接下来待在京城的理想。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走上拱桥。
然而,上了桥顶,却见桥的另一端也行来两人,正是陆亭知和景川侯的嫡孙女苏瑶。
四目相对,皆愣了愣。
本来想今天请假的,因为下午那会儿实在头昏脑胀得厉害。后来跑去吃了顿火锅出一身汗,发现居然退烧了,脑子清明了,于是赶紧跑回来码子,呜呜呜终于更新了。
对了,初初再宣传个预收《朱门绣户》,诗篇事业恋爱文,文案如下:
姜钰死前有诸多遗憾,她这辈子奉献给事业,亲情友情爱情稀缺,以至于闭眼时身边孤零零地只有一条狗陪伴。
再睁眼,她重生成了古代的叛逆少女。原主因为喜欢个书生而不惜背叛父母与之私奔,最后落得人财两空自缢而亡。
姜钰摇头,小姑娘太傻了。年轻漂亮,父母双全,这么好的日子居然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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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是江南庐州商户,祖辈靠贩茶为生,到了姜老爹这一代经营不善被逼债夺财。又恰逢女儿叛逆为情自缢,姜老爹愁得白了头发。
却不料,恋爱脑的女儿醒来后像变了个人,孝顺,懂事,沉稳知礼。
还变聪明了。
姜家的生意在她手上,一天天地繁荣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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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姜家发达,求娶姜钰的媒婆踏破门槛。
但姜钰是不可能嫁人的,相夫教子非她爱好。不过,养个小情人倒是可以。
上辈子没谈过恋爱的姜钰,心里列了个小情人的标准——长得帅、八块腹肌、腿长。
她一眼就相中了铺子里新来的伙计。
姜钰:“小哥哥,我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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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国公之子谢旼南下办差遇刺,隐姓埋名藏匿于姜家铺子,然而入职第一天,东家提出了个很特别的要求。
为躲避风声,他只好答应吃软饭。
但没想到,这软饭越吃越上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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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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