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回去吧,我在这里挺好的。”洛无极劝道。
“不行!”杨芸的声音突然拔高,“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得留下来照顾你!”
洛无极知道她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别无他法,洛无极默默替她收拾行李。
杨芸连夜赶来,还敞着外套,高领毛衣也穿反了,整个人魂不守舍,只是干盯着洛无极,偶尔别过头,用手心蒙住湿蒙蒙的眼睛。
洛无极替她收拾,就发现除了箱子,她全带些锅碗瓢盆,像要住好几个月。
想起和她住在一起的记忆,洛无极敲门进了办公室,头一次急切道:“主任,能不能说我很好,让我妈先回去。”
洛无极坚定点头:“我一定积极治疗,你说什么是什么。”
咔哒一响,任主任摘下眼镜放在桌上,目光不再柔和,变得沉重道:“我会对每一位患者负责,请你收起随意的态度。”
“就我所知,多方会诊已经有人提出,要在你下次昏迷时预备上电击除颤了……你上次就差一点心跳骤停。”
洛无极轻呼一口气,正襟危坐。
任主任沉吟片刻道:“你最近又看到了什么幻觉?”
洛无极咬住唇,在上次清醒后,她连过了两天相安无事的生活,平洛都没有再找过她。
摘去眼镜的任主任没那么亲和了,而有种冷漠的高知感,好像从前是眼镜遮挡了精光,现在她锐利的目光毫无遮挡,直视着洛无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探究欲。
任主任道:“洛无极,你说可以和平行世界互换东西,那么,你的东西呢?”
“有啊!”洛无极立刻想到了那张卡片,但话说出一半,她哑火了,那张卡片她后来仔细找过,但并没有找到。
任主任微笑着摇摇头。
洛无极坐在医院食堂时,咬着指甲,一遍遍想着任主任的话,太阳穴钝痛。
“洛洛,吃啊,可热乎了刚做的。”对面的杨芸殷勤地推过来一碗红烧肉。
“妈,你不要这样。”洛无极皱眉,她说不下去,埋头喝着热水。
杨芸别过头:“今天我在市场看到了一个精神病从家里偷鸡卖,别人都占他便宜,那么大一只老母鸡,就十几块买走,你不知道,我好心疼他。好可怜,别人都欺负他不懂,他家里人要难过死了。”
洛无极喝不下去了,她的脑子好痛。
杨芸盯着她,死死盯着她:“洛洛,你要好好的治啊。不然妈妈都不敢死。”
“妈妈。”洛无极头晕目眩。
她叫着妈妈,站起身,天旋地转,她扶着桌子撑了几下,倒在杨芸冲过来的双臂里。
面前的桌板慢慢垂直,变得很长,立在面前,写着「离岛镇招待所」。
洛无极愣了一下,摁上自己的太阳穴,疼痛没有那么明显了,但显然,她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平洛道:“你刚刚是不是用了我的手?”
……洛无极揉着太阳穴的手指顿住,她将手伸到眼前,五指纤长,但有几道明显的血痂,这不是她的手。
平洛倒无所谓,调转脚尖朝外面走去,“你来的正好,这俩天我探了个底,带你逛逛。”
洛无极随她走着,心神动摇,她自己的身体现在如何呢?是植物人,还是精神病呢。
平洛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指着不远处的超市说:“这个镇子的怪事有一段日子了,大家快把这里搬空了。”
“好在我们是正规派遣队,镇长安排了人接待我们,不然真要饿死。”
洛无极疑惑道:“镇长本人呢?”
平洛:“一直在忙,只有范站长管我们,全名是范同伟。对了,站长是新世纪的称呼了,是专门监控当地有没有异变的监察站。”
她们沿着街边走,两排的房子门窗紧闭,但仔细瞧,就会发现好几双眼睛正躲在层层窗帘的后面,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
“别怕,他们都是留在家里的居民。轻易不外出是保命法则咯。”平洛从口袋摸出一个薄荷糖嚼着。
海边的风很大,即使有几个匆匆的路人经过她们,也都裹紧大衣,脖子上的围巾包住了口鼻,一张脸就留俩眼看路,抱着袋子一阵小跑。
看着他们,洛无极缩缩脖子,更觉得冷风往衣服里灌了。
平洛摇手一指:“看,我们要出安全区了。”
“安全区?”
“对,从招待所到这里,半个镇的繁华地段还算安全,你看前面,就是警告线。”平洛耐心解释道。
前方一米处果然拉起了黄色警告线,还有赫然的感叹号三角牌,上面都印着乌鸦的纹样。
“现在,”平洛扯低警告线,抬脚跨过去,“我们就要到不正常的地方了。”
洛无极屏住呼吸,前面依然是空旷的马路和楼房街道,她左右摆头,看见海风吹得路边的树左右摇晃,看见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裹着长长的围巾在游荡。
“没什么特殊的。”她心想。
但很快,她挑了挑眉,睁大眼睛,看着那几个路人。
那几个游荡的路人脸色苍白,看上去像游荡,是因为他们捂着脑袋扶着墙,四肢好像只剩下了支撑的作用,橡皮人一样歪歪倒倒。
“晕船症。”平洛保持着距离,“范站长给我们看的记录上说,就在半个月前,这里的居民出海后回来,就罹患了晕船症,走路都走不稳。”
“严重的,还有呕吐的症状。”平洛扬扬下巴,示意洛无极看向左前方。
那里围了一圈人,中间是个像虾子一样弯着身体呕吐的男孩。
平洛叹息道:“吐了两天了,停不下来。”
没等洛无极靠近那圈人,里面一个中年男子就主动看过来,眼神一亮,激动地招呼她:“派遣队长!”
平洛解释道:“他就是范站长。”
范同伟圆胖的身材都瘦削了不少,见到她兴奋地搓手道:“这几天休息的怎样,怠慢了还请多担待哈。”
范同伟嘿嘿笑道:“我们有救啦,不光你们派遣队到了,金乌最牛逼的研究员也到了。”
平洛抽了抽嘴角:“研究员?”
范同伟说:“对啊,坐飞机来的。”
正说着,一片漆黑的阴影掠过他们,抬头一望,正是一艘巨大的直升机盘旋在云霄。
洛无极感到平洛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飚着脏话。
如果说派遣队是金乌的爪牙,那研究员就是金乌的宝贵大脑。他们一般会待在安全的人类基地里,等着派遣队用人命换来的各种样本,肆意研究。
金乌偶尔也会安排一队研究员去实地调查,但绝没好事。
平洛呵呵道:“那意味着,他们觉得样本带不回去了,等、于、放、弃。”
摧毁污染源后,已经异变的东西不会恢复原状,但到此为止了,异变不会再扩散了,带走的样本随意研究都可以。
可若污染源毁不掉,那带回去的异变样本就是一个毒气弹,会尽情污染它的所到之处。
看来金乌判断这里的污染源毁不掉,才会派人来到当地研究。
范同伟抓抓耳朵:“你说啥?”
平洛扯出一个假笑:“我说,我们有救啦!”
范同伟跟着乐呵:“可不是。那孩子真可怜,终于有救了,家里人要乐疯了。”
不远处人群里果然有那个男孩的妈妈,战战兢兢抱着孩子的衣服,年纪不大,却憔悴得老了十岁。
洛无极心里道:“调查员都过来了,你们还需要摧毁污染源吗?”
平洛道:“我不管别人,我就干自己的活,谁来了都不好使。”
说着,她拨开人群,挤到最里面。
就见研究员们全副武装,统一穿着连体式防护服,戴着装有过滤器的罩子,手持各种仪器,冷冷拨弄着男孩的身体。
那男孩浑身颤抖,捂着肚子抽搐,吐出来脚下一滩血红的东西,竟是他的肠子。还有一段在嘴里蠕动,像水蛇一样想跑出去,头部已经缠在他的小腿上。
明明失去了肠子的肚子应该空瘪,却在小孩的按压下胀起来,像盛满了气体的河豚。
惊悚之外,洛无极看着一阵阵犯恶心。但即使这样,这个男孩还活着。
为首的研究队长面无表情地看到他们过来,声音也隔着罩子传递,闷闷沉沉道:“你们镇最专业的医院在哪?我们要改造成研究室。”
范同伟哈腰道:“有有有,我带你们去。”他朝男孩妈妈眨眼:“还不赶紧的啊。”
一条手臂横在激动的妈妈面前,年轻的研究员冷声道:“机密重地,谢绝亲属探视。”
小孩妈妈傻了眼站那,拦住她的研究员一动不动,研究队长朝范同伟一点头道:“尽快,异变在扩大,我们只能待六小时。”
平洛呵呵一声:“看到没,研究员自保为上呢,不像我们派遣队,是要救所有人的!”
她本意是对洛无极小声说,不料研究队长停下脚步,鹰钩般的目光扫过她,玩味道:“但凡有救所有人的可能性,我也不会来,因为这属于抢救性研究。”
他嘲弄地看着平洛低声道:“我们出外勤的程序,最后一步是销毁所有样本。”
洛无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可以。”
研究队长森冷地笑了一下,“那你最好在六个小时内,摧毁污染源,终止异变。”
“否则……善意提醒,你们也属于样本。”研究队长一臂膀甩开她,带着一队人和仪器浩浩荡荡走了。
洛无极一怔,怎么像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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