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早。"洛云诗轻声打招呼,端着早晨未喝的粥来热一热,不忍浪费。
老妇人回过头,笑眯眯地说:"不早了,早就过了晌午。我们山野见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们就将就点,话说,你相公好些了吗?"
洛云诗脸一红,"婆婆,我们......我们还没成亲呢。"
老妇人一边添着柴,一边搅动着锅里,"哎呀,不过看你对他倒是紧张的很,这孩子一表人才,只可惜年纪轻轻眼睛就不好了…要是在一起,以后倒是你要多辛苦。"
洛云诗低下头,耳根都红了,"婆婆别取笑我了。他......很好的,我跟他在一起不会吃苦的。"
凌清秋喉咙干得发疼,勉强撑起身子,伤着的手掌包裹着纱布,触到床沿却又生疼,本就着想要下床。农家土房子本就不大,屋内凌清秋耳力不俗自是听到了对话,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该事事等着别人。只是好不容易撑着下了床,才发现头晕的很,没什么用的双目也干涩的紧,他赶紧挥手摸到身侧的墙撑着,才没又跌回去。他半阖着眼帘,垂头摇了摇,想让自己清醒点,一时间难以辨别方向。无奈的他又沿着土墙向下摸索找到手杖,轻轻展开支着,一步步向着声音的方向往外挪
洛云诗看着锅里熬着的稀薄的米糠粥,里面飘着几片发黄的野菜叶子,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这已经是贫苦人家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了。
"婆婆,真是麻烦您了。"洛云诗轻声说。
老妇人叹了口气,"这年头,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连年的剥削和战乱,村里的粮食都被抢光了,如今这雨恐怕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往后恐怕还有灾荒。 "
洛云诗想了想师傅和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事,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她握住老妇人的手,"婆婆,您别难过,日子会好起来的。"
老妇人抹了抹眼泪,"姑娘说得是。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给你们煮些芋头。"
"芋头?"洛云诗有些惊讶,"怎么这时候还有芋头?"
老妇人苦笑,"是去年存下的,埋在土里才没被抢走。虽然有些发芽了,但削了皮还能吃。"
洛云诗点点头,"多谢婆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洛云诗回过头去,发现凌清秋左手别扭的柱着手杖,右手从纱布里露出的指尖,轻轻点着墙壁,慢慢朝她的方向挪了过来。原本白皙纤长的手指,沾满了泥灰,粗糙的袖口和包手的绵布也沾了些草屑。
"你怎么起来了?"洛云诗赶紧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凌清秋微微喘了口气,声音依旧虚弱,"看你好久不来,实在是渴得难受,再说了也不好一直躺着。" 说这又朝着老妪的方向作揖,“多谢阿婆收留,失礼了。”
洛云诗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探路的盲杖也因为身子借力保持平衡而被压的微微弯曲,知道他是在强撑着,一边扶着他慢慢走到桌边坐下,一边有些担心而不免责怪,"身子还没好,头还晕不晕,万一摔着怎么办?"
凌清秋轻轻摇头,"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娇弱。"
洛云诗看着他一副狼狈的模样,给他拿手巾擦了擦还完好的左手,才将水碗递到他手中,"先喝点水吧。"
凌清秋接过碗,低头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滋润了他干渴难耐的喉咙,却让他清楚地感受到因许久未进食而胃里感到的不适。
老妇人将盛好粥的碗推到他面前,"公子,趁热喝点粥吧,暖暖身子。"
凌清秋点点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粗糙的米糠和野菜的味道让他喉结滚动,更因为左手不是那么顺手的缘故,多少有些苦涩的汤汁送外了撒在嘴外,他眉头微微蹙起,却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洛云诗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一边拿着帕子帮他擦,一边轻声问道:"是不是还不舒服?”
凌清秋摇摇头,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将已经入口的食物吐出来,即使这味道让他几欲作呕。
“没事, 你也饿了,别光顾着我了。”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她又忙着照护他一夜,洛云诗确实饿了,就着碗将温热的粥一饮而下。确实不好吃,但孤儿出身的她在兵荒马乱的世道能吃上一口热饭已是难得。
老妇人叹了口气,"看来小姑娘确实饿了,我再去给你们煮些芋头,填填肚子。"
洛云诗回过头来,看着凌清秋吃的勉强,不免有些心疼他,认识他的日子以来都是一连串的打击,大概他从小没过过这般苦日子。
她轻声在他耳边耳语,"你要是实在吃不下,就别勉强了,我一会儿去给你打点野味。"
“胡闹”凌清秋知道她是好意,口气却因为担心重了些,但想起刚刚听到老婆婆的话,心中隐隐钝痛,“外面还下着雨,你要是也病了,不熟悉的地方怕是照顾不好你。"
洛云诗看着他强忍咳嗽的样子,心里更加担忧。她知道他的身体还没恢复,这样的粗茶淡饭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老妇人端着一盘蒸好的芋头进来,芋头的外皮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略显干涩的白色果肉。她将盘子放在桌上,笑着说道:"公子,姑娘,尝尝这个。虽然没什么油水,但好歹能填饱肚子。"
洛云诗接过芋头,沿着裂开的地方掰成两半,剥了皮,将里面雪白中带着纤维丝的果肉放进嘴里。虽然有些发苦涩,但比起野菜粥已经好多了。而且固态食物下肚,确实比较解饿。
"公子,你也尝尝。"老婆婆将芋头递到他面前。
凌清秋伸出手,指尖触到那温热的外皮,微微一愣。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只觉得触感奇特,表面粗糙却带着些许粘腻。他好奇地伸出另一只包裹着的右手,用两只手的指尖四周摸了确定形状大小,又拿手指捏了捏,感受到那柔软中带着韧性的质地。
"这是......"他低声问道,将芋头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土腥味钻入鼻腔,让他微微皱眉。
洛云诗见状,轻声解释道:"这是芋头,婆婆去年存下的,埋在土里才没被抢走。
凌清秋点点头,正要直接咬下去,洛云诗连忙拦住他,"等等,这个不是这么吃的。"
她从他手中接过芋头,小心地剥开外皮。芋头的外皮有些粗糙,剥开后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散发着淡淡的淀粉的香气。
"好了,现在可以吃了。"洛云诗将剥好的芋头递回给他。
凌清秋接过芋头,指尖触到那光滑的表面,感受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触感。他轻轻捏了捏,果肉柔软却富有弹性。他低头咬了一小口,粘腻的口感在口中蔓延,却夹杂着苦涩。
"味道......有些特别。"他低声说道,又咬了一口。芋头的口感干涩,没有油水的滋润,吞咽时甚至有些刮喉咙。他勉强咽下,喉结滚动,长长的睫毛,随着快速眨动眼皮,忽闪忽闪抖动着。
洛云诗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大少爷,以前没吃过芋头吗?"
凌清秋摇摇头,"家中从未有过这种食物。" 他顿了顿,把头微微偏向洛云诗的方向,有些犹疑地问道:"这芋头......长什么样子?"
洛云诗看着他毫无焦距的眸子正对着他,似是对没见过的东西依旧充满了好奇和渴望,她心中微微抽痛,想了想,又平复了心绪,故作轻快的描述道:"芋头的形状有些不规则,外皮是棕褐色的,有些粗糙。剥开后里面的果肉是雪白的,质地很细腻。我看厨房比较简陋,有条件的话可以做成芋泥糕,炸芋饼,芋头丸子。但是都需要糯米,或者白糖。普通人家白米,白面都很奢侈,自是做不了这么精细。”
凌清秋点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芋头的表面,清灰色的瞳仁一动不动的朝着手中芋头的方向,若有所思,仿佛在脑中勾勒它的样子。
实则他听着她的声音,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到并不是因为看不见手中东西的样子。他知道,洛云诗从小吃过许多苦,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沉稳,却有着常人难及的坚韧和乐观。她的笑声像山间的清泉,干净而纯粹,总能让他心中的阴霾消散几分。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疼。
“你怎么不吃了?"洛云诗的声音突然靠近:"是不是吃不惯?"
凌清秋摇摇头,又咬了一口。虽然口感不佳,他还是坚持吃完了,只是粉糯黏腻的芋头粘在喉头,让他忍不住又有些咳嗽。只是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能有一口吃的已经是不易,或许这可能是两个老人的保命粮食。
洛云诗见状,又给他倒了杯水,帮他顺了顺背。“要不,身子还没好,我扶你再去躺会吧。”
凌清秋心中有事,倒显得格外顺从,在洛云诗把他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他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不肯松开。
“怎么了?是又开始头疼,还是哪里不舒服。”洛云诗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探上他的额头,想帮他测测温度。
"云诗......"他低声唤她的名字,眼皮飞快轻颤,试图抖掉眼底升起的氤氲,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若是我能早些遇见你,或许就不用吃那么多苦......"
他的话未说完,洛云诗已经打断了他,"没发烧,你在想什么呢?"
她的语气依旧轻松,可凌清秋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云诗,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跟着我这样一个家族破败却又眼盲之人,东奔西跑。"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洛云诗没有立刻回答。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我们一路走来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凌清秋苦笑一声,"我如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如何护你周全?"
洛云诗握紧他的手,语气坚定,"那你还胡思乱想,不快点好起来。再说了,如今局势复杂,几方势力相互影响,我们都不能置身事外,不过都是为人棋子。我相信以你的武功、你的才智,定能在乱世中走出一条路。“况且….”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这次是我疏忽大意,害你受伤,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以后我一定多加小心,不需要你时时刻刻护着我,我只希望......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
凌清秋的心猛地一颤,他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云诗,我......"
“我什么?”洛云诗娇嗔,顺便也牵起另一只昨日灼伤的右手。
微微的扯痛和娇嗔之声却令凌清秋微微一笑,心中的阴霾似乎散去了许多。他这不到一年的时光他虽然跌跌撞撞,努力去适应看不见的生活,同她一起行走江湖,却成长的更多,而他依然有能力、有财力去护她周全。更重要的是,他愿意用余生去弥补她曾经吃过的苦,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云诗,"他轻声说道,"等天下太平,我带你去尝遍世间美食可好。"
洛云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算你识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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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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