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哄坏

闷热喘不过气的夏季,热浪终于被疾风暴雨驱散大半。

雨如银河倒泄,白天阴云笼罩不输黑夜。

较暗的一缕光,透过宿舍深蓝色窗帘缝隙溜进内,给地上画了条分界线。

分界线两边,一边四脚朝天睡得安稳,还打着很轻的呼噜;一边额头冒着细汗眉头紧蹙,雷声越响,雨落的越急,心跳和呼吸就越发不能平稳。

又是那个场景。

困在麻袋里,装进货车里,扔进废弃垃圾场里,跌坐进污水里。

周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腥臭味。蚊虫鼠苍蝇,乱飞,围着如垃圾的人打转;乱爬,顺着衣物爬进身体里,似是想腐烂肉.体。

大脑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同一个尖细女声疯狂占据——

“阿延,你只不过是个废物而已,怎么能和你弟弟比?”

“阿延,你太不懂孔融让梨,你怎么能只想着你自己?”

“阿延,你弟弟会遭受校园欺凌全都是因为你!我要让你也尝尝你弟弟所遭受的一切!你这个废物,哪哪都比不上你弟弟的废物!活该你一生下来就被你亲妈扔在医院。想证明你不是废物吗?那就从地上爬起来自己找路走回去!”

“第七天了,阿延,你就死在垃圾场里吧,正好你也是个垃圾,孽种!”

雷轰隆一声,雨劈头盖脸砸下。

污水渐渐被染红,双眼瞪大眼珠快要掉出。

她死了,恶人遭报。

垃圾场房顶铁棍脱落,深深插.进她的身体里,从头开始。

裴斯延猛然睁开眼,额头的细汗往两边滑落,流进头发弄湿头皮。

望着天花板,鼻息心跳全都混乱。

画面挥之不去,他试图努力调整好呼吸,抬手按了按直跳的太阳穴。待稍微好点了,才拿起手机眯着眼看了眼时间。

竟然已经早上八点了,而外面的天还依旧黑沉。

双手撑着从床上坐起,他有些无力地将头和肩膀侧靠着墙壁,弯着腰,闭着眼。

身上那件黑色T恤后背被汗浸湿了些,暴露在空气里碰到空调冷气,使他有些发冷。

这已经是他数不清第多少次在雷雨夜梦到那个场景。

如果真的只是梦,那还好。可那是真实的。

倏忽想起些什么,他捞过手机看了下日期,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她在他十六岁那年,惨死在他面前的那天。

她果然说到做到——

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可害死她那个宝贝儿子的根本不是他。

不想再去想起那些画面,裴斯延扫了眼另外那三张床。

今天上午没有课,寝室里的另外三个人还在熟睡。其中闻淮凛睡得最死,那个鼻鼾声简直震天响。

裴斯延无力淡淡扯了扯嘴角,决定起床洗漱顺便洗个澡,出去宿舍外透透气。

下雨天。

不仅校内道路上没什么人走动,就连食堂内都少了大半的人。阿姨们都闲的已经开始坐在凳子上闲聊,等有学生点餐就再起来。

破天荒的。宋晚清和唐诗愉两人不知道抽什么风,一夜没睡就为了来食堂吃早餐,说是想感受下猫头鹰的生活和华江早上食堂的气息。

还猫头鹰,都要变熊猫了还不自知。

这会两人坐在靠边的位置上,面前各放着杯豆浆和一份加了煎蛋的汤粉。

嗦粉嗦到一半,放下筷子。

“看群消息了吗?”唐诗愉咽下食物,将手机屏幕面对着宋晚清那边,嘬了口豆浆继续道:“这次篮球比赛竟然是和隔壁附大的在咱们这打,那你岂不是又能见到之前追你那个了?不得了,我觉得这是个很好脱单的机会啊宋晚清。”

“是吗?”宋晚清神色自若地吃了口煎蛋,咽下去后拿纸巾擦了擦嘴。

对面的唐诗愉还在等她要不要试试脱单的回答,而她放下纸巾突然来了句,“他叫什么来着?”

唐诗愉被噎住,“人追你虽然不久但也有大半个月了吧,你竟然还不知道人名字?”惊讶着又问:“你没给人备注?”

“备了啊。”宋晚清拿手机找出那人的页面,给唐诗愉看,“隔壁附大一米八七有腹肌。”

“……”确实备了,但有效信息确实也不多。

唐诗愉无语地竖起了大拇指,“牛,合着你不知道人名字,但知道人一米八七有腹肌,你听听这合理吗?”

“我也不想知道的,但他朋友圈一翻全都是。”宋晚清摇头啧了声,“你还真别说,那身材是真好,以后咱宿舍洗衣机要是坏了,都可以把衣服拿去他身上搓,到时候咱自带洗衣液就好。”

“想挺美啊你,都没在一起呢就想搓人腹肌。”

唐诗愉说着,目光往别处瞟了眼,最后在快要收回来时,目光在宋晚清身后定了定。

宋晚清注意到,想回头去看看她在看什么,结果还没动呢就听到她问了句。

“欸,你看过裴斯延的腹肌吗?”

“裴斯延?”

“对啊,你俩肯定有情况吧?”唐诗愉笑着,双眉眼一起往上抬了抬。

这个问题嘛……

宋晚清仔细想了想,啧,发现还真没看过裴斯延的腹肌,就连有没有她都不知道,不过他是打篮球的应该会有吧?

紧接着,她一脸我很后悔第一天没撩开他衣服看看有没有腹肌的表情说道:“早知道那天在ktv能揩油的时候我多揩点了,我还真不知道裴斯延他有没有腹肌,下次吧,下次拍给你看看。”

身后那人的脚步一顿,眉头跳了跳,手里拿着的那杯豆浆险些洒了出来,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后脑勺,一脸我听听你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的表情,站在原地没再动。

唐诗愉瞥了眼她身后,憋着笑还在那继续问:“下次?下次怎么拍啊?你俩又没在一起。”

“一定要在一起才能看吗?”宋晚清拿起豆浆准备嘬,“这不得像庄悦一样先提前验验货吗?再说了,腹肌而已又不是裸.体,他应该不会这么小气不给我看吧?”

呵,好大的口气。

“我确实有这么小气。”

“是吧?都说了不会那么——”

小气……

宋晚清嘬到一半,还没到嘴里的豆浆顺着吸管又滑了下去。

她对着对面的唐诗愉一脸懵地眨了下眼,后脖被人用声音抓住的感觉又来了。

他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唐诗愉抿唇憋笑憋得嘴有些发颤。

对不起,原谅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以为我撮合的是爱情,没想到最后给你撮出这么个情况,我想我还是回宿舍当活佛济公搓泥吧。

什么意思?

让你自求多福的意思,我先走了,宋晚清,宿舍见。

片时,宋晚清就这么看着唐诗愉对她笑了笑,狠心地端着碗和豆浆就这么溜了,留下她一个人坐在那背脊发凉。

这三十几度的天到底是怎么可以冷成这样的?

没办法了。

她只好吸了口豆浆咽下去,缓缓转过头,仰头看着身后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嗨,早上好啊,帅哥——”

尾音还没落完,只见那人淡淡看了她两眼,就提步往她对面的另一张桌子走过去,面对着她的方向坐下了。

什么鬼?

宋晚清依旧看着身后,抿唇闭眼吸了口气,拽什么拽?不就是个腹肌吗怎么还生气了?我刚刚还赔笑了呢。

她回过头,见他在那开始吃着早餐,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行吧,挺好的,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她也不凑上去了,端起碗和豆浆起身就离开位置。

可正准备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人的嗓音宛如一只手,像那天在便利店一样抓住了她的手碗,迫使她停下脚步,“这么快吃完了?”

宋晚清斜睨了他一眼,不打算和他说话准备继续走。

那人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提步前,真就抬手握住了她的胳膊,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但却带着命令:“坐下。”

这怎么有点像在阶梯那次?

宋晚清这才侧头看过去。

那人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还拿着筷子在那拌着自己碗里的面。

拌着拌着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她,眉梢轻挑着嘴角弯起弧度,“怎么,这么近的距离都想我起来像上次在包厢里一样,把你抱到位置上坐下?”

最后几个字他故意加重了音量,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他俩干过什么。

宋晚清见有人往这边走来了,怕他那张嘴又说出些惊人的话,这才走去他对面坐下,问他:“干什么?”

“吃早餐。”

“我吃完了。”

“陪我吃。”

宋晚清一时被这三个字噎住,哪有人求人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过反正上午没课,她干脆将碗和豆浆杯子移去一边,双手交叉着搭在桌上。

看着他,突然正想问他一个问题,就见他突然眉头皱了下,还用筷子的另一端敲了下她的胳膊。

“桌上脏,手别搭着,放下去。”

他的话里带着平日里不多见的严肃,表情也是。

宋晚清有点意外,但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窗外雨还在下,但阴云散了些。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半会都没再说话,宋晚清也莫名地将想问的问题忘了。

她也不知道该看着哪,只好直白地凝视他、观察他。

他大概是带了伞的,衣服上只有肩膀两边被雨水浸湿了些。早上可能还洗了头发,多多少少能看出来有点湿漉。昨夜没睡好或是因为什么事,让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眉头微微蹙着,右边眉骨处的那道疤痕上还有些泛红,身上散发着难得冷冽的气息。

那道疤,像是刀割。

盯着那道疤,鬼使神差想也没想的,她就伸手过去,在他准备低头吃面时用指腹轻轻碰了碰。

有些热,有些软。离开时,有些贪恋能够继续。

像无人处突然有人闯入,那人走后只留下惹人不停念想的余温。

裴斯延骤然顿住,缓缓掀动眼帘注视她,喉结轻轻上下滑动,“做什么?”

“没。”宋晚清嘴角牵着淡笑。

自然垂落在大腿、碰过他那道疤痕的手紧攥着,最后还是没将内心想问的问题问出。那道疤怎么弄得她确实也不该知道,但大概能确定是被刀割。

就这时,突然一下想起那个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宋晚清坐直了身体,问得突然:“裴斯延,你的腹肌给别人看过吗?”

话题气氛变得有点猝不及防,裴斯延隐隐约约感觉不妙,“……没。”

“那把你的第一次给我吧。”

“……”

裴斯延微眯着眼,不可思议地轻笑了声,还没开口又听到她说。

“追我的那个男的有八块腹肌,他天天发朋友圈,我天天看着他的腹肌有点腻了。所以,给我看看你的,让我忘了他的。”

“……”合着这不就是所谓的谈恋爱腻了要找找刺激和新鲜感?

裴斯延看着她,缓慢地吐出几字:“宋晚清,你有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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