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放学铃响过二十分钟后，俞小舟还在女厕所的隔间里来回踱步。她盯着手表，指针无情地走向四点十五——学生会面试四点开始。

"冷静，俞小舟，你可以的。"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自言自语，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额前的刘海被汗水微微浸湿。

深呼吸三次后，俞小舟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学生会办公室的门。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等待面试的学生，看到她进来，齐刷刷地投来打量的目光。俞小舟的喉咙发紧，迅速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下一位，俞小舟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俞小舟浑身一颤。她僵硬地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推开里间办公室的门，刺眼的阳光从落地窗射进来，她眯起眼睛，看到长桌后面坐着五个学生会干部，而程昱坐在正中央。

"请简单自我介绍一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冷淡地说。

俞小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会议室安静得可怕，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我...我是高二(7)班的俞小舟..."声音细如蚊呐。

"能大声点吗？听不清。"右边一个高个子男生皱眉道。

汗水顺着俞小舟的背脊滑下。她攥紧衣角，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我、我学过十年钢琴...会一点作曲..."

"为什么想加入学生会？"黑框眼镜女生继续问。

为什么？因为程昱说需要她？这听起来太自以为是了。俞小舟的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我...我不知道..."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轻笑。俞小舟的脸烧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消失。

"你有组织活动的经验吗？"另一个干部问。

"没、没有..."

"你认为自己有什么优势可以胜任文艺部工作？"

"我...我不..."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来，俞小舟的回答却越来越简短无力。她不敢抬头看程昱的表情，害怕看到失望或尴尬。

"我认为面试可以结束了。"黑框眼镜女生——文艺部部长陈雪——干脆地说，"下一位——"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程昱突然开口，"俞同学，你带了自己创作的作品来吗？"

俞小舟猛地抬头，对上程昱平静的目光。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袖口依然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与其他干部或嘲讽或无奈的表情不同，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专注的期待。

"带、带了。"俞小舟慌忙从书包里掏出几张乐谱，手指颤抖地递给程昱。

程昱接过乐谱，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旁边的陈雪："你们看看这个。"

陈雪不情愿地接过，和其他干部一起翻阅。俞小舟站在原地，感觉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确实...很有才华。"陈雪勉强承认，"但学生会需要的是沟通能力，不是闭门造车的艺术家。"

"文艺部需要的不正是艺术才华吗？"程昱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容置疑，"沟通技巧可以培养，天赋却是稀缺资源。"

"但她这样怎么配合团队工作？"体育部部长李明反驳。

"我负责带她。"程昱斩钉截铁地说。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俞小舟惊讶地看着程昱，没想到他会为自己据理力争。

最终，陈雪叹了口气："会长既然坚持，那就试用一个月吧。不过，"她转向俞小舟，眼神犀利，"如果影响工作进度，我会立刻要求换人。"

俞小舟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离开会议室时，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程昱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那一刻，俞小舟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什么？程昱亲自为你说话？"第二天午休时，同桌林妙妙瞪大眼睛，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你知道程昱在学生会是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吗？上届文艺部三个成员，全被他苛刻的要求逼得辞职了！"

俞小舟戳着饭盒里的西兰花，胃里一阵翻腾："他...看起来很严格吗？"

"何止严格！"林妙妙压低声音，"听说他审方案连标点符号都要纠正，活动流程能打回重做十几次。去年校庆，文艺部那个学姐被他气哭了，说他'冷血机器人'。"

俞小舟想起昨天程昱平静却不容反驳的语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也许答应加入学生会是个错误？

"不过，"林妙妙突然坏笑，"程昱长得是真帅啊，那么多女生追他，从来没见他对谁特别关注过。小舟，他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胡说什么！"俞小舟的脸刷地红了，"他只是...欣赏我的音乐而已。"

"哦～"林妙妙拖长声调，"那更特别了好吗？程昱可是理科天才，据说他爸是著名物理教授，家里摆满了科学奖杯。他能欣赏艺术，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

俞小舟没有接话，但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波动。程昱身上似乎有种矛盾的特质——理性与感性，冷漠与热情，就像他的声音，清冷中藏着难以察觉的温度。

下午放学后，俞小舟磨蹭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敢去学生会报到。推开门，意外地发现只有程昱一人在里面，正专注地翻阅文件。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报、报告。"俞小舟怯生生地开口。

程昱抬头，合上文件夹："来得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俞小舟紧张地绞着手指，等待"冷血机器人"的严苛要求。

"别紧张。"程昱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柔和，"昨天的事，我替陈雪他们道歉。他们太注重形式了。"

俞小舟惊讶地抬头，没想到程昱会主动道歉。

"我看过你的作品集。"程昱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乐谱，正是俞小舟之前遗失的那些，"很有感染力，尤其是这首《听见你的声音》。"

"你...你真的听懂了？"俞小舟小心翼翼地问。

程昱沉默片刻，眼神飘向窗外："音乐对我来说...很特别。我小时候有轻微自闭倾向，是音乐帮我走出了那个阶段。"

这个出人意料的坦白让俞小舟心头一震。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众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学生会长，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

"下周学校要举办艺术节。"程昱转回话题，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我想借此机会改变学校'重理轻文'的传统。你的音乐才能很重要。"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俞小舟："这是初步方案，你看一下，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提。"

俞小舟接过文件，随手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瞪大眼睛——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程昱手写的音乐点评，不仅分析了她的作曲风格，还准确捕捉到了她隐藏在旋律中的情绪。

"这...这是你写的？"她不敢相信一个理科生能有如此敏锐的音乐感知力。

程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业余爱好。我习惯记录生活中的声音...雨滴敲窗的节奏，风吹树叶的旋律，还有..."他顿了顿，"人的声音。"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但俞小舟还是捕捉到了其中微妙的含义。她突然想起开学典礼上，程昱是如何在众人嘲笑时用一句"意外的惊喜"化解了她的尴尬。

"我会努力的。"俞小舟听见自己说，声音比平时坚定许多。

程昱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明天下午三点，艺术节筹备会，别迟到。"

离开学生会办公室，俞小舟的心跳仍然快得不正常。路过垃圾桶时，她差点把程昱给的文件扔进去——幸好及时刹住。翻开那份文件，她发现最后一页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PS：你的音乐让我听见了自己从未表达出的声音。——C.Y"

俞小舟把文件紧紧抱在胸前，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回到家，她径直走向钢琴，掀开琴盖。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的瞬间，一段全新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明亮、温暖，带着前所未有的希望。

这一次，她给曲子起名为《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