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武道馆,晨光穿过打开的纸门射进室内,投射下梯形的光影,恰巧照亮了茶室中央的矮桌,以及桌边的真田和柳两人。
茶室照不到光的一角,少女苦着张脸,紧贴着墙跟站着一动不动,头上顶着个瓷盆,隐约可见其中有清水微微晃荡。
“弦一郎师父,我还要罚站多久啊,我好累啊。”
早知道幸村君今天不在她还要被罚站,她就找个借口不来了。
桌边的黑面少年衔起一枚将棋下到格中,头也不回:
“黑木,你的天赋虽然很高,但是心态不够稳重,脚步也太浮!尤其是今天,表现太差!回去之后自己反思!”
他语气稍缓:“这不是罚站,是锻炼你的心性。”
深月心有不甘地撇撇嘴,小声吐槽:“那你自己还不是一大早夹不好豆子就恼羞成怒,在那里说自己‘太松懈了’什么的。”
她今早跑到武道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门内传来数数的声音,没想到立海大的皇帝居然会一大早干用筷子捡豆子这样无聊的事。
再说,她表现差还不是因为柳生君告诉她弦一郎师父喜欢笨蛋,为了讨他喜欢她才装笨的嘛。
“弦一郎师父,我好累啊——”桌边的人不为所动,深月得寸进尺地扯着嗓子乱喊。“弦一郎——弦一郎哥哥——真田君你现在真的很习惯我喊你这些亲密的称呼哦——”
柳莲二沉着不语,背对着她的真田弦一郎微微一僵。
而后,门外响起一声怒喝。
“大早上到底是谁在那里吵个不停!”
深月扭头,从门外走进来一位穿着宽松剑道服的光头老人。眉头紧锁,皱纹如同沟壑般刻在他的额头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下垂,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初印象。
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老爷爷和手冢的祖父很像?
气质上,很像。
真田弦一郎化身弹簧,弹射立正:“祖父,抱歉!”
“是我授徒不周,打扰到您的休息了。”
真田弦右卫门望向站在墙角一脸不服之色的少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早有耳闻,自家孙子如此高的眼界,居然收了个女徒弟。
“就是这个女孩子?”他走到她面前。
这时候她该用什么表情,怎么打招呼才好?对了,既然弦一郎师父喜欢笨蛋,她又不想再继续顶着这盆水了.....深月为自己的绝妙主意暗自窃笑了一声。
“师父的祖父,你好!我是黑木深月。”
深月整肃了神色,立正鞠躬,头顶的水盆顺势滑落——
“糟糕!”真田一惊,一个箭步冲刺,稳稳地捏住了水盆的单边。
只是单边。
另一边下落,盆中的水倒流,成功把站在场边的少女浇了个透心凉。
深月茫然地眨了眨眼。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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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深月嘴巴高高撅起,披着毛毯顶着头半干的长发坐在矮桌边,和对面的柳莲二大眼瞪闭眼。
门外祖孙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
“弦一郎,你找的徒弟就是这样的?!”
“祖父,真的很抱歉!她平时不......”她平时似乎也是这样冒失。
“弦一郎,选择喜欢的人要看品格,心性。而不是外表!”
“祖父,您误会了!!并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深月戳了戳身旁柳莲二的胳膊,满脸“柳君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的迫切求认同之色。
“柳君,你赞不赞同,以貌取人真的很逊,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嘛。”
柳莲二低垂着双眸,平静地吐出一则数据:“但是,根据社会调查,外表出色的人通常会受到更多优待,几率为83.1%。也是因此,有人认为应当征收美貌税。”
深月手指一圈圈绕着湿润的发尾。
优待?血族各个都是肤白貌美且青春永驻,她受到的优待,是出于她的身份而非美貌,这点她很清楚。
至于在人类社会,她有没有因为这张脸受到过优待——
“柳君,我不这么觉得!”她忽地凑到他脸前,一双红宝石般的漂亮眸子上长睫忽闪忽闪,柳莲二愕然睁开双眸。
“对于女生来说,所谓的优待是什么呢?是平时的一句夸奖,还是漂亮会被更多人喜欢吗?”她盯着他摇了摇头,“其实是更容易受到变态的骚扰,更容易被怀疑所取得的成就都是靠男人。”
“我在人类社会活动的时候,还差点因为好看被坏人骗走呢。”
“你和乾一样,都是靠自己收集数据的,应该明白所谓的调查数据的真实性有多不可靠嘛。”她坐回位置上,“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没听过吗!”
“反正我觉得,数据不代表一切。”
少顷的沉默后——
“黑木,你说得很对,是我狭隘了没有考虑过女生视角的真正感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向你道歉。”
“嘻嘻,柳君,我又发现你的一个优点,知错就改!”她竖起大拇指。
“知错就改是应该的,不需要夸奖。”他平静地说,“不过,人类社会是什么意思?”
“诶?”
“你刚才说‘我在人类社会活动的时候’,听起来有些奇怪。”
“啊,那是你听错了啦,我说的是我作为人在社会上活动的时候。”
“那大概确实是我听错了。”
深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定是你听错了。”
“对了,柳,我和你坦白一件事。”她端正坐姿,上身微微前倾。“其实我现在在青学当网球部经理,但是昨天我去参加部长会议,弦一郎师父和幸村君都没有说我什么。”
“你和他们都是朋友,能分析分析这是为什么吗?他们不介意了?”
柳莲二面无表情:“既然你不打算来立海大,确实没有介意的必要。”
“那如果......”深月轻咬下唇,“我哪天又想来了呢?如果我还是想当你们的经理呢?”
“目前的成功率是33.3%。”他无情打击。
深月顿时耷拉下肩膀,“好吧。”
反正她不会放弃的!
......
茶室内的对话告一段落,茶室外的对话又在耳边变得清晰。
两人旁听了一阵,深月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听起来,似乎是弦一郎师父的祖父不满意他随意收徒,而弦一郎师父——
他居然站在了她这边。
“祖父,她确实很有天赋,也......还算刻苦。认为她是可塑之才,我才选择收她为徒,如果您不信,可以考验她。”少年的声音坚定而清晰,透着股执着。
她的心底突然丝丝缕缕地涌出暖意。
就算弦一郎师父喜欢笨蛋,但到了证明他的眼光,证明她黑木深月真正实力的关键时刻,她绝对不能掉链子,绝对不会给他丢脸,绝对不会让他后悔选择他。
试炼就这么突兀地开始了。
靶场上,十箭接连射出,她箭箭正中红心;武道馆内,与初段选手稽古,她攻势凌厉,干脆地拿到一本;甚至于拿竹刀劈砍草垛的截面也做到了整齐漂亮......
她完美地完成了一连串的考验,却莫名被要求先行回去。
也不知道这个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管了,那她就先回本家吧,反正补充了点鲜血,身上也无外伤,可以回去了。
“那我先走啦,弦一郎师父,柳君,还有师父的祖父,拜拜!”
转瞬之间,她便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目送少女离去,真田弦一郎站在自家祖父身旁,面上悄然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祖父,您觉得如何。”
真田弦右卫门并未直接回答。
他凝视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幽深而锐利的眸光仿佛穿过时间的长河,回溯到久远前的岁月。
“我听你说,她不是立海的学生,在东京读书。既然如此,弦一郎,无论是你还是你的朋友,都不要再和这个女孩子有任何接触了。”
他冷着脸下了最后通牒。
“下周起,找个理由不要再让她来道场。”
“祖父......”真田弦一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茫然不解,“为什么?!”
“弦一郎,你还年轻,不懂其中的道理。”
老人低沉的声音像把沉重的锤子,一下下敲击着少年们的心。
“那个孩子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她会给你还有你的朋友带来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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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月并黑木望黑木真三人推开厚重的木质大门,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此处是位于黑木家地下三层的档案室。
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文件盒和陈年旧书,将这片广阔的空间占据得满满当当。四周的高高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式古籍和案卷。一股淡淡的霉味萦绕在屋内,似乎能将人的鼻息都掩盖殆尽。
“少主,根据编年史,十年前的战役应当都保存在靠外的这个书架。”黑木望站在离门口稍近些的一排书架边轻拍了两下。
“好,那我们就一起找吧,战役的时间你们都知道,是10月31日。”
细微的书页翻动声不止,良久——
“你们都别找了,我找到了。”
她终于在目标书架里发现了一摞记载着家族历史的半旧手稿,封面微微发黄发蜡,簪着精致的丝线穿孔。
少女在边上的一张旧木桌前坐下,撕开手稿封口的朱红丝线,一页页翻阅,很快找到了记载十年前那场战役的手记,字迹豪放,确实是她母亲的笔迹。
【......因为教会,我们失去了太多同伴,其中不乏亲人至亲。如此惨痛的代价换来的,却只是一个被他人践踏尊严的存再,就该知晓,所谓的'正义'到底有多么荒唐和可笑......】
【......族人不明原因接连湮灭,教会彻底崩塌,确保万无一失,才可保存我族一脉。——黑木沙夜10.26】
从这份手稿来看,似乎并无异常。
血族与教会,与吸血鬼猎人,千百年来本就是宿敌,彻底剿灭他们并没有什么逻辑上的硬伤,也是因此她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可是那天,由美子姐姐的占卜结果明明是......深月回忆起那晚的三张塔罗牌和不二由美子的分析,下意识攥紧了手稿。
【“深月,这张是月亮逆位,代表被欺骗,陷入迷失混乱的状态。宝剑七正位,代表狡诈、隐秘和不诚实。最后这张,是塔正位。象征突发的变化和震撼,暗示某种意外的真相揭示,可能会导致重大的转变。”
“你要问的事,或许另有真相。”】
她扭过头:“望,真,你们是我的父母培养长大的,你们知不知道,他们自己还有没有什么保存日记啦,手稿啦,之类的地方吗?”
两人默契地托腮,沉思了一阵,接着不约而同地开口——“有。”
他们开启了尘封已久的一间卧室,一切家具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是她父母的卧室。
“也不能算日记,其实是黑木先生这百年来写给族长的情书,一直都存在这里。”黑木真推开一扇暗门,里面存放着数个皮箱,打开其中一箱,是一摞摞色彩各异的硬皮信封。
黑木望补充:“我想,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有用信息。”
“我先看看再说吧。”
根据皮箱上的标签,他们找到了最新的那一箱。
深月小心翼翼地抽出信封中漂亮的手写体情书,一封封扫过去,无奈地轻揉太阳穴——这些情书,居然是由不同语言写就。
他们活了几百年,会用许多门语言并没什么好意外的,也很浪漫,就是对她不太友好。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她探寻已久的“线索”,恰好是希腊语写的,她认得。
【沙夜,写了一百年的情书,不要再嫌我肉麻。
我只想感谢这百年来你的陪伴,不知何时我们也将面对无法抵抗的命运,但求我们的爱能在难得的和平之中永恒下去,和我们的孩子深月一起。】
信尾签名后缀着的时间是十年前的10月28日。
手冢和真田的祖父以前是同事来着(这是官方设定),两人作为曾经的警署高层其实是隐约知道血族的存在的(这是文里的设定)。
不过手冢祖父没见过她离谱的体能,不喜欢深月单纯是觉得她不像正经人家的好孩子(穿得奇奇怪怪还经常受伤流血,并且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心怀不轨)
真田祖父则是从蛛丝马迹中敏锐地推测出了她的身份,他看出了她没有坏心,但又怕自己的孩子受伤,(毕竟最近发生了一些动乱)从一个长辈的角度来说他这么做也没错。
至于真田,他是一个非常惜才的人,从切原和越前身上就可见一斑,对深月也是一样的。
本章的官方信息:柳和真田下将棋的时候,偶尔真田祖父也会加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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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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