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崩笔芯的声音很小，只有周灿自己能够听到，内心的惊涛骇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灿盯着物理题目里的数字，脑子忽然转不过来了。

他听到何昭昭又对陈嘉映说：“这狗是真的憨，昨天晚上还把狗粮给打翻了，害得我妈清理了好久……”

周灿愣住，脑子一片混乱，索性合上了书。

这事确实是他干的。

所以……他没做梦。

他真的会在每天晚上睡着后变成何昭昭家的狗！

周灿忽然有些恐慌，因为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点也不符合唯物主义。

但事实如此。

周灿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他发了会儿呆，又重新翻开物理一遍过，沉稳地刷了一页题，这才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少年，是应该见多识广一些。

周灿听着何昭昭还在给陈嘉映讲着饿了吗的趣事，猜测她可能还不知道她家的饿宝已经换了魂，就想着还是不要告诉她了，以免吓到她。

至于那个破英语笔记本，她想要就给她吧，反正他也不用了。

最后就是何昭昭喜欢他这个事，周灿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之前也有过被女生塞情书的事情发生，但那些跟何昭昭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他每天晚上都要跟何昭昭接触，周灿并不能直接扔掉情书表示拒绝。

但其实他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因为何昭昭根本没给他递过情书。

那周灿就只好当做无事发生了。

度过了平静枯燥的一天，周灿打算在今天晚上做个实验——晚睡。

平常周灿的睡觉时间是十点半，而何昭昭是十二点钟。既然他总是在睡着之后才变成狗，那他晚睡一会不就能跟何昭昭的睡觉时间错开了吗？

他变成狗之后直接趴在窝里一觉睡到天亮，压根不用跟她接触。

于是周灿决定今晚十二点再睡。

但天有不测风云，周灿本来在自己的卧室里边打着哈欠边刷数学题消磨时间，刚过了十点十分，母亲便敲门进来了。

“阿灿，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周灿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我做会儿题，马上就去睡。”

母亲蹙了蹙眉，二话不说按着周灿的脑袋给他押上了床，严厉道：“熬夜对身体伤害很大的你知不知道，哪怕早起一点也不能熬夜，你现在就给我睡！”

“知道了。”周灿抱着被子，耷拉着眼皮答道。

他本打算等母亲走了之后再爬起来，但是脑袋一沾枕头眼皮就合上了。周灿顽强地挣扎了几下，然后果断去找周公喝茶。

周灿再一睁眼，望着自己的爪子陷入了深深的自闭中。

他的自制力怎么就这么差？

也许……

周灿猜想着，可能不是他自制力差，而是跟变成狗有关系。

或许有某种力量强迫他在这个时间点睡觉变成狗。

周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开始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何昭昭此时正在房间里写作业，今天是周五晚上，作业不多，她打算在今晚把作业写完，然后周末就能痛快地玩了。

何昭昭所在的七中并不是什么名校，当初选学校的时候，她的中考分数达不到五大名校的分数线，再加上那段时间何昭昭家里的条件也不怎么好，没办法掏钱让她在名校借读或者上国际部留学，就只好挑了个公立学校七中凑活上。

挑这个学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没学费，环境好。

西安好一点的学校大多是私立学校，一学期学费至少要七千往上，虽然七中环境只是外表好，教室里面其实破败不堪，但升学率还凑活，免学费，只用掏每学期的书本费，对何昭昭当时的家庭条件来说，这个学校可以说是最优选择。

近来何昭昭家里条件好了，沈望舒曾提议过要不要给她转学，给她找关系让她去好的名校借读，或者进名校国际部，将来出国留学。

但何昭昭都拒绝了，她对父母说反正她学习也不行，再者文科到哪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在熟悉的环境里待着，高二高三再努力努力。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舍不得周灿。

沈望舒和何隋想了几天，同意了。

他们夫妻俩一向尊重何昭昭的想法，而且他们也看得出来何昭昭不是学习的苗子，让她出国他们也不舍得，那不如让她开心就好，实在不行了再想办法。

至于周灿为什么学习好还进了七中，是因为中考的时候周灿那个考点不让开空调，他碰巧中暑了，才答出了和何昭昭一样的分出来，又因为种种原因，才选的七中。

虽然七中烂，但周灿在外面报的补习班都是顶尖的，所以他在学校的成绩非常不错，几乎每次都稳定在年级前三。

何昭昭只能看着第一名的周灿，手里拿着自己二十多名的成绩单望尘莫及。

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是这个分数，始终追不上他。

何昭昭就随缘了，学习这个东西强求不来。

这就像是谈恋爱，你对对方没感觉，这根本没法谈。

“昭昭啊，妈妈已经帮你把合同寄过去了，寄的顺丰，估计明天就能到。”沈望舒躺在床上，偏头对着另一个屋的何昭昭说。

何昭昭正抄着文言文，听到母亲的话，正想应一声，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妈妈，您帮我把名都签了吗？”

沈望舒笑了笑，说：“都签了，核对过了，还让你小姨帮忙看了一下，你就放心吧。”

何昭昭这才放下心来，一门心思扑在作业上面。

何昭昭家住在高层，夜里十分安静，月光稀稀疏疏地洒在木地板上，留下满室银辉。

周灿在客厅踱步了许久，这回他熟练掌握了跳跃的方法，轻轻松松地在‘饿了吗’的娱乐设施上上窜下跳。

周灿蹦哒了一会，玩累了。现在反正也没人理他，他本来打算就一觉睡到第二天，变回人了之后约张放去网吧打一上午游戏，然后下午去补习班上课。

但计划是好的，人总会因为现实而折腰。

周灿百无聊赖地跟个破球玩了半天，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何昭昭的卧室门口，盯着半掩着的房门犹豫。

他真的很想知道何昭昭今天又给他写了什么东西。

“哟，来了饿宝？”何昭昭率先发现了周灿，她眯着眼睛笑了下，然后跑过来将他提溜进怀里揉搓。

周灿被她揉得整张脸皱作一团，但心里意外地没有任何不适感。

他想着这何昭昭平时在学校里的状态怎么跟在家里时的大相径庭呢？

在学校里就小心翼翼地，在家里就跟个小学鸡一样皮。

周灿也不是很懂。

见何昭昭还要像之前那样将他揽在怀里写字，周灿眼疾手快地立马跳出了她的怀抱，也没走，就在何昭昭脚边坐着。

他实在是觉得那个动作有些暧昧。

他一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能占人女孩子的便宜。

卧室的大灯没开，何昭昭只开了她书桌上的那盏护眼写字灯，调成橘色的光，室内便一片昏黄。

何昭昭已经写完了作业，在给周灿写情书。

暖黄色的光浸在她光洁的脸上，一双黑眼睛显得更为清亮。

她手里握着根白色的钢笔，脊背挺得笔直，左手压着信纸，右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像是在写学籍档案似的那样认真。

周灿盯着她看了片刻，竟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何昭昭没有说话，周灿也没有发出什么叫声。

就这样维持了许久，何昭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笔盖合上，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扔下笔起身走向厕所洗漱。

信纸被她摊平在桌子上晾着，她怕墨迹没干一会儿叠起来会被蹭花。

周灿就趁着她在洗漱的时候迅速跃上书桌，偷看她写的情书。

“周灿同学：

你好！

我还是何昭昭，很高兴成为你的斜后桌，看来我们的缘分真的很深，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在我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到你的侧脸，之前没敢细致地观察你，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的鼻梁很好看，挺拔又秀气，这让我有点自卑，因为我的鼻梁和你的相差甚远。

今天下过小雨之后的天空很美，橘红的晚霞簇在天边，将楼房都映上了柿子般发亮的颜色，脏紫色的浓云团在晚霞旁，梦幻极了，可远处却是黑压压的乌云。

我很喜欢《给让·保罗·萨特的情书》中弗朗索瓦兹·萨冈写下的这样一句话——

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

您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le siècle de la folie, inhumaine, la corruption.

vous avez été sobre, doux, impeccable.

祝：万事胜意。

来自你的斜后桌：何昭昭”

何昭昭洗漱完回到屋里之后发现饿了吗趴在她的桌子上，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情书看，乖巧地像只小狮子。

暖光映在它的皮毛上，她的心里温暖极了。

何昭昭轻柔地抱起饿了吗，顺了顺它的毛，将它举起来跟自己平视。

她发现它竟然在笑。

眼睛眯得像是新月，卷翘的耳朵立在脑袋上像两根小天线似的，嘴角上扬，笑得很治愈。

何昭昭也忍不住跟着它笑。

“你笑什么啊。”

她揉了揉它软嫩的脸。

周灿笑着“嗷呜”了一声，仿佛挠在了她的心尖上。

我本人有被腻到。

注：

“le siècle de la folie, inhumaine, la corruption. vous avez été sobre, doux, impeccable.”是法语

摘录来源已经在文中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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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P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