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以微打了个喷嚏。
手从校服袖口里钻出来贴在额头上,试了下温度,她觉得自己额头有些发烫,但忍着不说。
晚上照常放学。
天幕压垂,白以微说又要下雨了,而且过了这么些日子,也没遇到那几个曾经勒索她的人。
她拜托修宁不要再送,天气恶劣,早些回家。
修宁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嘴里含着棒棒糖,正躬腰系鞋带。
听到白以微的话,她点点头,也不勉强。
到了家。
白以微沿着路灯走进小巷,暴雨前的狂风吹得她一哆嗦,双手护着衣领遮住半边被吹凉的脸。
“妈,快收摊吧。一会儿该下雨了。”她朝着里面喊。
“哎呀收什么收,这不是有棚吗?你要不想帮忙,就上去写作业。”周妍芳忙得不可开交。
白以微无言以对,只能乖巧的先帮她妈妈把菜择出来。
很多脏碗也没来得及洗,她挽了袖口蹲水管下开始刷。
有个食客在外放短视频。
“……天气预报官方提醒你,今明两天暴雨黄色预警,官方提醒市民,如无必要,尽量待在家里……”
白以微抽空抬头看了下乌云密布的天,问道:“妈妈,这个棚能抵事吗?”
“能。都抵十几年了,抵这点雨量,小意思。”
“好吧。”
修宁回了家,还是空荡荡。
陈姨儿媳儿子搬到市中心,住了学区房,给修家父母提了申请,看能不能以后不住家,改成通勤。
因为她要省钱,忙着照顾还在月子的儿媳,以及帮忙带小孩。
修妈征求了修宁的意见,修宁想着反正自己这么大了,也没必要让个人晚上守自己,于是点头同意。
刚把宽大的校服换下,书包一打开,才发现白以微的练习册在自己包里。
修宁想起,是白日里自己借来补笔记的。
她叹口气,还是这会儿送过去吧,不然明天早上白以微来不及赶作业。
出门打了车,修宁给司机报了地址。
“姑娘,你这个地址是分街口的,你去第几号街?”
修宁啊?一声,不是很懂。
往常白以微都只是叫自己送她到巷口就行了。白以微没有手机,她想打电话也不成。
司机转过头来,笑着解释:“那个巷口周围没人住的,只有道。你要往里走很久才是居民区,但我车能开进去。也免得你走一大段路。姑娘你去找人是吧?最好问问。”
修宁有些为难,司机见她似乎不清楚,好脾气道:“那这样吧,我直接带你开进去转转得了。”
修行回了个嗯,现在看来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车开到一半,玻璃上开始起水雾。
司机唱着小曲儿,感慨说龙王要发大水咯,挡都挡不住。
修宁塞着白色耳机线,听着Phonk,鼻梁优越,浓密睫毛垂下,侧脸被灰色帽兜挡住,显得皮肤更冷白。
少女盯着窗外,没什么表情时看着一点也不好接近。
司机收回目光,觉得这姑娘气质出众,没事儿跑这片老旧拆迁居民区来乱晃什么。
这根本就不像她这种人该来的地儿。
车开进巷口转了半天,好在白以微她妈妈的面摊支得够显眼,修宁及时喊了停。
给了钱就下车。
“——以微。”
周妍芳听到声音抬头,举着挑面的筷子,冲着埋头洗碗的白衣微叫了声:“微微,来人了,是你同学吗?”
白以微手还在泡沫里摆弄,听到妈妈的叫声,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
沾泡沫的手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校服裤子上刮了刮,她看着突然出现的修宁,紧张又不安道:“修宁,你怎么来了?”
修宁无声打量了下面摊。
小,挤,旧,但胜在打理的还算干净。
她一脚往里走,身形跨入头顶雨棚遮盖范围内。
每走一步,白色鞋子底都被地上的油垢沾得有些黏。
修宁平静看着白以微,递过手中的题册:“你数学练习册在我那儿。”
白以微低下乖巧杏眼,忙着擦手:“谢谢你给我送过来。”然后接过。
“不谢。本来就是你借给我的。”
刚说完,暴雨倾至,连给人喘息的余地都没留,直接就如河流般掉了下来。
雨棚被砸的雷声轰响。
本来还在吃面的几个客人,擦嘴结了账也急忙离开:“周老板娘,走了走了,我下次再来!哎呀这他妈的鬼天气,说变脸就变脸,烦求死。”
周妍芳目送人走,手在围裙上赶紧擦了擦,忙着招呼:“诶好,下次再来啊。”
白以微还没从窘迫的局面里抽身,就被周妍芳嚷嚷叫着赶紧收桌子。
“来了,妈,马上。”
修宁站在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雨棚架被吹得摇摇晃晃,白以微抬着桌子,咬着唇收起。
她柔柔软软的,平日里周妍芳也不舍得她做重活,突然这么一遭,也挺吃力。
刚被累的踉跄,身后贴上来一个胸膛。
修宁直接从后接住了桌子一角,在她耳朵上方说:“行了,我帮你一起吧。”
白以微窘迫不愿意,小声驳:“这桌子挺沉的,修宁你还是”
修宁懂她的意思,挑眉含笑,示意了两人的身高差:“你能搬得动,我就搬不动?小瞧人啊以以微微。”
白以微:“......”
三个人做事情,总比两个人好。
桌子椅子是收好了,可这白棚却跟遭了天谴似的,中间突然破了个大洞。
周妍芳哎呦心疼一声尖叫连连,耳提面命地叫白以微快点!别磨蹭了!
她自个儿也在手忙脚乱地急着收灶台上的餐具,希望减少损失。
一边收拾一边抱怨:“要了命了!没人说这风堪比台风啊。”
修宁也急,怕这塑料棚被吹得摇晃散架,仗着身高手长,急忙抽了个塑料凳子站上去顶住。
结果她没经验,棚面凹陷的水,被她一顶,从破洞处尽数浇了下去,瞬间成了落汤鸡。
“呸、呸。”那水滑到眼睛上,又往她嘴里跑,修宁一张嘴,说话都费劲。
白以微脸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她仰头闭着眼睛大喊:“修宁,往左边撑点。”雨声削减了她的音量。
修宁废劲儿举着雨棚薄膜,眼睛模糊不清,低头扯着喉咙回:“左边哪儿呀?”
“这儿。”白以微抬手指,指了个方向。
“修宁,你能撑住吗?”
“我尽量,你抱稳点。”
“好。”
白以微听话双手抱住修宁的腿,避免两个人被风同时掀翻。
修宁也不知道举了多久,手都举麻了,活了那么大,没遭过这种罪。
狼狈,发抖,寒意猛降。
白以微闭着眼抱着她腿的时候,内疚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投河自尽。
不是自己的缘故,修宁也不会搞成这样。
她在心里猛道歉。
对不起。
修宁,真的对不起。
-
回去已经很晚。
外套湿透,衣服贴在身上,露出里面的肩带颜色。
修宁拧了把衣服上的水,在地上都能洇出一团水迹,最后拧了半天,不耐烦直接脱了扔洗衣机里。
洗澡、上床、翻箱倒柜找感冒药吃,一气呵成,没睡几分钟就开始头昏脑胀。
她撑着眼皮,艰难摸出手机。
看了眼时间。
修西泽这会儿不用说,肯定在开黑打游戏。
拨了个电话出去:“喂,哥。”
修西泽叼着烟,懒散的声音从那端传来:“又怎么了啊我的大小姐。”
“我感冒了。”少女瓮声瓮气,直接开门见山。
“嗯。吃药了吗?”
“吃了。”
“那就睡觉呗。你还打电话干什么。修宁,老实说,你是不是,想给你哥撒娇啊?”修西泽无情嘲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颇有越笑越猖狂的趋势。
她难得示软,没去管他的揶揄,揪着枕头说,“哥,你可不可以,回来看看我。”
好久了,上次见面,还是他大学开学。
修西泽像是重新点了根烟,踩着拖鞋去了阳台上。
钢铁直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提问,溪大到咱们家,开车多远?”
修宁想了想,说:“3个小时。”
“对了。再提问,大半夜,阴雨天,你就一个小感冒,让你哥驱车回来,明天再驱车回去赶早八。你舍得?”
“我”
“好了好了,别跟你哥矫情。感冒而已,你哥明天给你点好吃超贵的外卖,你要实在想,让那老好人许辰让过来陪你。听话,别闹。多大点事儿。”
“不是哥,我”
修西泽宿舍里像是有人咳了一声,修宁也怕他哥嗓门大吵到别人休息,于是偃旗息鼓,匆匆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便把电话挂断。
望着天花板,她觉得心情更加沉重,酸楚随即就涌了上来。
她不过就是想要家人陪,怎么就成矫情了。
她平日里再怎么肆意妄为,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而已。
想了好一会儿,她翻出许辰让的聊天框。
x:不高兴。[垮脸.jpg]
平日里这个点许辰让估摸着也睡了。
她也没抱多大希望。
结果刚发出去一秒,他就回了消息。
x?:为什么不高兴?
x:你怎么回得这么神速?
x?:特别提示音。
x:哦。
修宁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压闷的情绪像是找到倾泻口,拖着病体也要打个语音电话过去,把修西泽断情绝爱的所作所为给挑挑拣拣吐槽个遍。
那边静静听着,时不时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她说尽兴了,许辰让却抓重点,“你声音怎么了?”
少年低低缓缓的声音像气泡,把她裹在舒适的泡泡圈里,暖意从头到脚。
修宁本来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可被人这么关心一问,她垂下眼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从饱满的唇内轻吐了出来。
她缓缓道——
“许辰让,我想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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