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的态度着实令人惊讶,昨日的气愤到今日已是完全消化,这倒显得凌榆耿耿于怀起来。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相较于凌榆话语所带来的愤怒,那点情绪在女儿过世这件事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话虽如此,在门关上三人在屋中坐下时,凌榆还是说了抱歉。
“昨天的事情,十分抱歉,我的行为着实不妥当,还希望您能原谅。”凌榆话语说得诚恳,未带丝毫虚假。
陈母看着凌榆,稍稍迟疑了会儿,眼眶带着几分红,未开口说话,却是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凌榆的道歉。
看资料,陈晓云父亲在陈晓云幼时因车祸去世,留下陈母与陈晓云两人孤儿寡女,陈父在世时陈家经济条件不错,陈晓云母女现今住的房子就是陈父还在世时买的,也因此,房屋装修虽陈旧,但却是十几年前最好的。
喻束打量着屋内摆设,心中估量着,每一处落在他眼中都像是埋藏着线索。
一旁的凌榆和陈母又简单说了几句话,但气氛不算好,每句话中都带着几分尴尬,喻束这才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我们今天拜访,主要是想看看陈晓云同学的卧室,顺便与您再聊聊。”
比起面对凌榆时的尴尬,陈母在看向喻束是更柔和与自在些许,眼中还带着几分敬重,“可以的。”
陈母将自己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昨天的事情我仔细想过,坚持要带晓云回来不配合调查这件事我也的确有错,十分抱歉。”
“该我们感谢您的配合才是。”喻束道。
“案发那天,您是否与陈晓云有过通讯?”喻束问。
陈母摇摇头,“我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晓云这孩子一向独立,鲜少给我打电话。”
凌榆与喻束对视一眼,回想起林芊梓那天说的话,陈晓云遇害前曾给她打过电话,是什么让一个女孩面对危险的时候下意识打给朋友而不是母亲。
要知道,由于母亲和孩子天生的血脉关系,在遇到危险或者受到惊吓时找妈妈几乎是所有人下意识的本能,也因此,人们才会有大量的语气词,妈呀,娘诶,这些都是出自于本能所产生的。
难道说陈晓云和母亲的关系就真的有那么差?
脑中思绪万千,面上两人却仅对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一切如常,未透露关于林芊梓的半分。
“关于陈晓云,您作为家长最近是否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喻束语气还是一贯的冷静。
“好像,是有的。”陈母拧眉,似是在仔细回忆,半响后才有些迟疑的开口,“这段时间……晓云房间里总传出来说话声,我本以为她是在打电话,后来有一次给她送水果,却发现她一个人对着墙角自言自语。”
“她怎么跟你解释的?”喻束追问。
“她说是学校排话剧,她在练习台词。”陈母说道,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红了眼睛,“晓云这孩子从小就想当演员,小时候还经常披着床单学着电视里演戏,长大后倒是少了,性格也孤僻了。”
孤僻。
凌榆和喻束都注意到了这个形容词,老师口中的陈晓云乖巧懂事,林芊梓口中的陈晓云温柔开朗,到了陈母口中,却是用了孤僻。
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个词,或许这也取决于人的多面性,人总是这样,面对不同的人时是全然不同的面孔。
“喻队长。”陈母似是联想到了什么,“晓云她……她不会是病了吧?”
“为什么这样说?”凌榆按耐不住开口。
陈母看向凌榆,犹豫了会儿,面色踌躇,唇角微抿,垂在腿上的双手也是不自觉揪着,如何看都是精神紧绷。
“您放心说,哪怕只是猜测,也或许对案情会有帮助。”喻束柔声道。
“我……”陈母还是有些迟疑,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像是在下定决心。
凌榆和喻束也不催,只是坐在那儿静静等待。
“是这样的,晓云这孩子和别人家小孩有点不一样,她……她……”说到这,陈母倒似是难以启齿起来。
“什么?”喻束适时开口,推了一把手。
“她有点癖好,肢解小动物……”陈母揪着手,骨节泛白,终于说出了口,“但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本来寻思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但自从七岁那年孩子她父亲去世后就没再发生,也就搁置了。”
“您们说到她不对劲的地方,我就联想到这个,她会不会因为这个留下阴影,然后变得就是自言自语?”陈母语气急切,里头透着关心,说话语速都快乐几分,“就是、是心理上的问题?”
这倒是凌榆和喻束都没想到的,虽说与案件有关联的可能性极小,但他们还是默默记在了心上。
至于自言自语……凌榆和喻束心里都清楚,那大抵是在与那两只鬼说话。
但这无法说明,他们总不能说那是鬼,不是自言自语,这任谁听了都像是开玩笑。
“这个……”喻束斟酌了会儿,回答:“毕竟我们不是医生,无法给出您确切的答案,但是还是感谢你告诉我们,我们也会往这方面多注意。”
陈母面上带着几分落寞,悻悻点头,“嗯。”
话题到了这也不好继续下去,三人沉默了会儿,喻束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想问一下,陈晓云同学与林芊梓关系如何?”喻束盯着陈母,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指尖轻敲几下,脑子转动着,不放过一点微表情。
凌榆看着喻束敲动的手,盯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他发现喻束的一个小习惯,就是想问题时指尖总会不自觉的轻敲,大多数时候是在桌面上,但若是站着,便耷拉在裤边敲打。
“晓云和芊梓自小就玩在一起,关系自然是极好的,怎么了?”陈母有些疑惑凌榆和喻束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只是问问而已。”
随后,凌榆和喻束没再解释,两人一起站起身,理了理皱起的衣角,看向屋内角落处的房门,房门上挂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晓云の房间”。
“我们可以去您女儿的房间看看么?”凌榆指着那间房门问道。
陈母连连点头,“可以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凌榆心中浮现起些许怪异感,想起林芊梓的描述,居然莫名有了些脱离感,怎么也贴上的感觉。
但这怪异感也不过是一瞬,很快就敛去,快到让凌榆都来不及细想。
陈母走过去将房间门打开,说:“里面的东西我还没动过,两位随意。。”
凌榆和喻束听着,点了点头,视线却是紧盯着屋内。
陈母见此也不逗留,转身走了。
两人一起进入房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陈母,反手将门关上。
“刚刚的谈话,你怎么看?”凌榆压低声音问喻束。
喻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还未动屋内陈设前拍了几张照,刑摄不在,支队便只能自食其力,他看向凌榆,问:“你怎么看?”
凌榆:“我觉得基本与林芊梓的描述能吻合。”
陈晓云和母亲的关系的确很疏远,电话之前也已经调查过通话记录,凌榆至今对林芊梓的话不存疑。
喻束听着,不置可否,拍了拍凌榆的肩,“或许。”
“或许是什么意思?”凌榆问。
“或许……”喻束说,“或许就是,可能你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
“你对林芊梓抱有怀疑?”
喻束轻笑,“在案件彻底破解之前,我对眼前每个事物都存疑,不仅仅限于林芊梓。”
“这其中,或许也有你。”喻束说着,抬手轻抚向凌榆的脸颊,俯身凑近些,“凌榆,你也是我的嫌疑人。”
喻束说话的声音很轻,窜进凌榆的耳朵,细微的,挠人的,让凌榆心里都痒痒的。
“按你这个说法。”凌榆盯着喻束,抬手一把勾住他的后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你也是我的嫌疑人。”
两人这么对视着,暧昧的气氛直线上升。
这样不太行,喻束心想,抚在凌榆脸侧的手,转而掐住脸颊的肉,“收起你的直男把戏。”
“嘶——”凌榆吃疼,松开勾着喻束脖颈的手,“你特么不是直男?”
喻束站直身子,笑的得意,“那我们就各自收好直男把戏。”
经过这么一闹,刚刚的话题是彻底盖了过去,没再继续讨论,毕竟还在陈晓云家中,万一被陈母听到,也多少还是不太好。
陈晓云的房间不大,但却是女孩子的房间,整洁干净以及粉红色,凌榆环视一圈,视线落到被风吹起的窗帘上。
“发现什么了吗?”喻束注意到凌榆的目光,问道。
从一开门起,凌榆那皱起的眉头就没松过。
“鬼气重,看样子那两只鬼在这待了一段时间。”凌榆说着,走到窗台边,掀开窗帘,只见下面黄橙橙一片,贴满了符纸。
凌榆抬手拽下一张,仅一眼,脸色便更难看了。
“怎么了?”喻束看着凌榆的神色问。
“高阶屏蔽符。”凌榆将符纸递给喻束,“有屏蔽鬼气之用,让人无法追踪。”
这画符其实也讲究技巧分出等级,并不是谁画了就了事,根据技巧和实力,符纸分低中高三级,等级越高,效果越好。
经此,凌榆算是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家黑猫过了这么久都没把这两鬼吞进肚子里了,敢情压根闻不到味道,这还找个屁。
凌榆面色不虞,盯着那满窗帘的符纸,心中思绪万千。陈晓云一个学生,哪来的那么打能耐搞到这种等级的屏蔽符,这一切,一定又与那幕后之人有关。
那人到底是谁……
凌榆磨牙,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眼中眸色愈发深沉。
喻束看着凌榆的脸色,又看向手中的符纸,心中知晓其中必然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但他也不问,只是默默将符纸均数摘下,叠好放进证物袋中。
一切事情做好,喻束的视线落到两人面前的书桌上。
书桌上摆着许多书,还有几打已经写完的试卷和五三,大多数是高一高二的,高三的应该是在学校,只夹杂着本作业本。
喻束将试卷摊开翻阅,又翻阅五三,最后再拿起作业本,却在翻开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了作业本上的名字。
这作业本上的姓名框赫然写着“林芊梓”三个字。
林芊梓的作业本……
喻束将作业本拿给凌榆看,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写着,它怎么会在这?
但转念一想,凌榆忍不住开口,“这个年纪的学生,互相抄作业的情况是常有的吧?”
况且林芊梓和陈晓云是好朋友,哪怕两人成绩半斤八两,相互抄抄作业也还是有可能的。
这样想来,作业本夹杂在陈晓云的桌面上也是情有可原。
喻束听凌榆这么一说觉得也是,便也没再说什么,翻开了作业本。
“不对。”喻束看着作业本里的字,立马推翻了凌榆的说法。
凌榆一愣,“怎么了?”
喻束将作业本摊到桌面上,与刚刚翻阅的试卷和五三摆在一起,指着上面的字,“你看。”
凌榆看去。
“她们……”仅粗略几眼,凌榆便震惊了。
桌上摆放的作业,每一份,每一张,每一个字迹,都是完全一模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
凌榆喉结微动。
这意味着,这些作业全都出自一人之手。
凌榆看着这些作业,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陈晓云和林芊梓的作业,都是出自一人写的,她们之间有人在帮对方写作业,但到底是陈晓云帮林芊梓,还是林芊梓帮陈晓云……
凌榆无从知晓。
呵,不过是直男把戏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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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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