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后背撞上斑驳砖墙的闷响,比胃里翻涌的绞痛先一步炸开。陈宥生刚把最后一本物理练习册塞进帆布包,耳朵被夜风扫得发颤,下意识的垂下来,整个人被一股带着桂花味的蛮力拽得踉跄。下颌紧接着被一只温热的手死死捂住,鼻腔里瞬间灌满陌生的气息,混着点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伞面抖落的雪粒,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帆布包哗啦掉在地上,卷子教案散了半道街,混在地上的雪里。胃里的疼更凶了,像有把钝刀在慢悠悠割着胃壁,他弯了弯腰,指尖摸向羽绒服的口袋
那里藏着把折叠刀,是上次在五金店买的,时间太久刀刃钝得只能划开快递盒,却是他这几年唯一的安全感
手腕刚碰到刀鞘,后颈就被人按了按,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别动”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裹在雪夜里有点发闷,像含了块冰“会被发现的”陈宥生忍不住抖了抖耳朵,捕捉到的声音断断续续,只辨得出是有些熟悉的男声。巷外传来吵吵嚷嚷的脚步声,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和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光听动静就知道是冲“那个人”来的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胃里的绞痛让他冒了层冷汗,指尖泛着白,却还是攥紧了刀鞘。他试着挣了挣,后颈的手却按得更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烫得他有点烦。直到巷外的脚步声彻底远了,那只捂在他嘴上的手才终于松开,头顶的雪似乎停了,他偏头时,瞥见一把黑色的折叠伞斜斜撑着,伞骨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伞下的人戴着黑色口罩,长发用皮筋松松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鎏金色的竖瞳在路灯下亮得扎眼
陈宥生猛地偏头,抬手就把人推开,帆布包还在地上滚着,他弯腰捡的动作顿了顿,胃里的疼让他直不起腰,只能扶着墙喘了口气,声音里裹着没压下去的戾气“我说你神……神经吧……”
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
男人摘下了黑色口罩,露出半截下颌,颈间黑色绳子串着的素圈银戒亮的晃眼,他本以为时间早就足以让他将这个人忘记了,可当他出现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
盛堂洲。
他当年攒了半个月饭钱买的银戒,送出去那天被这人笑“老土”后来又被他亲自扔进学校的人工湖里,八年了,这人的眼睛还是这么亮,连说话的调子都没改,依旧带着点大少爷的脾气
盛堂洲似乎也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动,手还维持着刚才捂他嘴的姿势,指节微微蜷着,黑色的伞依旧斜斜撑在两人头顶,挡住落下的雪。巷子里很静,只有远处便利店的冰箱发出低沉的嗡鸣,雪粒落在伞面上,陈宥生可以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胃里的疼还在加剧,他扶着墙的手忍不住攥紧,指甲抠进斑驳的墙皮里“陈宥生?”盛堂洲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软了点“你怎么在这?”
陈宥生扯了扯嘴角,直起身,弯腰把散在地上的卷子捡起来,红笔的油墨蹭到了手指,他没在意,只淡淡瞥了对方一眼“盛先生这么闲?来老巷子里堵人玩?”他故意把盛先生三个字咬得轻佻,语气里的嘲讽像裹了冰。耳边只剩下嗡鸣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盛堂洲刚才那句“陈宥生”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久到他几乎以为,当年那个人,早被埋在了高中校门口的香樟树下
盛堂洲的眉头皱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显然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他往前走了两步,黑色的伞也跟着移了移,始终罩在陈宥生头顶,伸手想帮他捡帆布包,却被陈宥生侧身躲开“我?”盛堂洲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惯有的脾气上来了“我刚才是救你,没看见外面那群私生?要是被他们认出来,你明天就该上热搜了,标题我都想好了‘顶流唱作人深夜与神秘男子幽会’你觉得好听?”
“不敢劳盛先生费心。”陈宥生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闷哼了一声,脸色白了几分,踉跄了两步,干脆靠在身后的墙上“我这种普通人,就算上了热搜,也没人认识,倒是盛先生,要是被拍到跟我这种神秘男子待在一块,倒不如想想是谁更麻烦?”
盛堂洲的眼神沉了沉,盯着陈宥生的脸看了几秒,又扫过他扶着墙的手,随着动作,露出小半截白皙的手腕,上面是几道深浅不一的疤,有的已经淡成了粉色,有的还泛着点红,像是新添的。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硬了“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陈宥生没回答,只拉上帆布包的拉链,转身就想走。雪还在下,落在他的橙红色头发上,很快积了一层白,胃里的疼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他不想跟盛堂洲待在一块,更不想听他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说话
他们早就没关系了,八年前就没关系了。
“站住。”盛堂洲手速极快的将伞倾斜下来,将他整个狐都照进去,一把捞了回来,力道有点大,陈宥生踉跄着被拖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背后一个温热的身躯贴上来,一只手就极为不老实的环上了他的腰,陈宥生想挣开,却被对方箍得更紧,他能感觉到盛堂洲的指尖在发抖,还有掌心的温度,烫得他有点烦“你没听见我说话?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回家?还是这么喜欢逞强?”
“我的死活跟你有关系?”陈宥生偏头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松开,我还得回去改卷子”
“改卷子?”盛堂洲的音量提高了点,带着点不可置信,眼里满是诧异“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改什么卷子?”
“跟你有关系?”陈宥生重复了一遍,用力挣了挣,没挣开,反而牵动了胃里的疼,他闷哼了一声,脸色更白了。盛堂洲的眼神软了点,抱着他腰的手也松了松,却没放开“我送你回去。”语气强硬,没给拒绝的余地“你现在走路都走不稳,想被车撞?”
“不用。”陈宥生干脆停下脚步,靠在墙上,胃里的疼让他有点晕“盛先生,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没必要这样,8年前你选择前途,我没怪你,现在你红了,更没必要来跟我这个普通人纠缠,没意思。”他说得很平静,平静到不像在说自己的事。其实他心里清楚,当年的事,谁都怪不了谁。盛堂洲家境好,有天赋,被经纪公司看中,换做是他,他也会选前途
毕竟,前途是实实在在的,而爱情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得快,去得更快
可他还是有点不明白,盛堂洲现在为什么又要来纠缠?是觉得当年亏欠他?还是觉得,他这个傻子还能像八年前那样,被几句话就哄回来?
盛堂洲的脸色变了变,攥着他手腕的手猛地收紧,语气也冷得像冰“我纠缠你?陈宥生,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怕你死在半路上,到时候臭了都没人管”话很难听,可陈宥生却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发抖,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还是老样子,明明是关心,却非要用最凶的语气说出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会用发脾气来掩饰在意。
陈宥生没再反驳,只是靠在墙上喘了口气。胃里的疼越来越重,他觉得有点晕,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盛堂洲似乎看出了不对劲,没再跟他吵,直接弯腰拎起帆布包甩到肩上,伸手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黑色的伞重新撑开,稳稳罩在两人头顶。
“你干什么?”陈宥生想推开他,却没力气,只能任由对方半扶半抱地架着“盛堂洲,松开我,我自己能走。”盛堂洲低头看他,鎏金竖瞳里带着点嘲讽,却还是调整了姿势让他靠得舒服点“你现在站都站不稳,还能走?别逞能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那个校霸?”
陈宥生没说话。他确实不是了,八年来,寄人篱下还赌债,应付难缠的家长和学生,对抗时不时冒出来的情绪崩溃,身体早就垮了。胃是老毛病,右耳还听不见了,手腕上的疤是无数个深夜里划的,看着血流出来,心里的疼才能稍微缓解点。
盛堂洲架着他往前走,脚步放得很慢,伞始终倾斜着把他遮得严严实实,自己的肩膀却露在外面,雪很快落满肩线,陈宥生靠在他身上,能闻到桂花味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巷子里的路灯很暗,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像极了当年晚自习后并肩走在学校小路上的样子
报地址的时候,陈宥生没隐瞒,是附近的老居民楼,六楼没电梯。盛堂洲没说话,只是架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脚步也加快了点,到了楼下,盛堂洲把他放靠在墙上,去拎帆布包,伞收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六楼?”他皱着眉,语气里满是嫌弃“这破地方能住人?没电梯吗”
“有的住就不错了”陈宥生扯了扯嘴角,没力气跟他吵,盛堂洲的脸色又沉了沉,没再废话,重新架起他往楼上走。楼梯间没灯,暖黄色的光偶尔闪两下,大概率是年岁已久,盛堂洲的呼吸有点重,显然是累了
他从小娇生惯养,可能前半辈子都没爬过这么多层的楼梯
到了门口,陈宥生掏钥匙的手一直在抖,插了好几次都没插进锁孔。盛堂洲看不过去,一把夺过钥匙开了门,语气里带着点嘲讽“你行不行?”屋里很暗,陈宥生摸索着打开灯,昏黄的吸顶灯勉强照亮十多平米的小出租
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书桌上堆着练习册和教案,还有几个空药盒,地板踩上去咯吱响,窗户缝里还漏着风,盛堂洲站在门口皱眉打量,语气生硬“你就住这?怎么不冻死你?”陈宥生没理他,扶着墙走到书桌前想拿练习册,下一周还要对,今晚必须改完。可刚伸手,就被盛堂洲拽住了手腕“你干什么?”盛堂洲的语气很凶“不舒服还改卷子?不要命了?”
“明天后天我都没空”陈宥生想挣开,却没力气“下周还要对呢,必须改完”
盛堂洲把他往床边推,手却没松开,指尖不经意间蹭到他的尾巴,轻轻勾了下,陈宥生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甩了下,连带着语气都冷了几分“盛先生,动手动脚的,不太合适吧?”盛堂洲的指尖还残留着软乎乎的触感,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更硬了“你想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你站不稳,坐下!”
陈宥生没再反驳,被他推得坐在床上,胃里的疼又涌上来,他闷哼了一声,脸色更白了“盛堂洲,你别管我。”他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点疲惫“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我不管你,谁来管”盛堂洲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眼里情绪复杂“你要是真能处理,就不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胃疼不知道吃药?还自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耳朵怎么回事”
“前几年出了点事儿,听不见了。”陈宥生打断他,语气很淡,没什么情绪,盛堂洲的呼吸顿了顿,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把药拿出来,胃药,你肯定有。”陈宥生没动,他确实有,在书桌抽屉里,可他没力气去拿。盛堂洲看他没反应,干脆自己走过去拉开抽屉翻找,看到里面的空美工刀盒子和一沓赌债账单时,动作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
找到胃药后,盛堂洲倒了杯温水走回来,把药递到他面前,语气依旧凶巴巴的“吃了。”陈宥生接过药咽下去,胃里的疼并没有得到缓解,一头靠在床头闭着眼没说话,盛堂洲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书桌上的练习册,又看了看他,沉默了几秒,拿起一本翻了翻。好吧,完全看不懂,一时间有点头疼,却还是拿起红笔试着批改起来。
陈宥生没睡着,能听到翻练习册的“沙沙”声,还有盛堂洲偶尔发出的低低的抱怨声,他忍不住睁开眼,昏黄的灯光落在盛堂洲身上,他垂着眼,及肩的长发垂在颊边,认真的样子,倒比平时那副倨傲的模样顺眼多了
心里莫名有点发闷,陈宥生移开视线,盯着窗外飘落的雪,又想起刚才盛堂洲勾他尾巴的动作,耳尖悄悄红了,还是老样子,总爱用这种小动作逗他,却又在被发现后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八年了,这个人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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