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跟着许沉一块,先去郑娴那儿拿了有她签字的领书的条子,然后去了教务处。
教务处在一栋挺旧的楼,在学校最南边儿,以前时候这学校没现在这么大,整个学校就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
教学楼高一高二高三都挤在一块儿,宿舍楼分左右,男女各占一边儿,每层楼中间砌了堵墙,还开了个铁门,这时候男生都不老实,一个个精力旺盛的跟驴一样,上一天课大半夜还不睡觉敲墙敲门,搞出不少怪动静,女生那边听着害怕,传出不少鬼故事。
领导早就想扩建,就是没经费,学生也没那么多,就这么凑合着,直到后来学生越来越多,经费也充足,这才扩建了。
扩建了之后高一高二就搬去了新楼,这楼里就剩下高三年级还有几个办公室,高三学习比较紧张,一下课要么研究研究问题,要么就趴桌子上,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没高一高二那么热闹,整个楼都显得清净。
许沉一边上楼一边问:“有校服吗?”
楚天扯了扯身上穿的防晒服,提醒道:“我今天刚来。”
“那就是没有,要先买套校服吗?”许沉问:“你以前学校我不知道,但这儿查的还挺严的,周一到周五必须得穿校服。”
“是吗?”楚天把许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在班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别的人都穿校服,就许沉特殊,穿了个白色短袖。
“当然,不穿校服扣分的。”许沉无视他的眼神,自顾自道:“后勤在五楼,你要买的话我们就上去一趟,省的以后再过来了,麻烦。”
“啊,那行,去呗。”楚天觉得也是,他挺怕麻烦的,而且他没来过也找不着地方,有个人带着正好。
顺道儿了。
“谢谢啊。”楚天说。
买校服不用班主任签字,只要在后勤那儿说一声签个名,后勤老师签过字,然后交钱拿条子,他要了一套夏季一套秋季校服,一共两百三十块钱。
就是去交钱的时候出了点状况,他们只收现金。
楚天手机都拿出来,就等着扫码了,听这话一愣。
他都多长时间没带过现金出门了。
许沉看向他,“没带现金?”
“……我以为网络支付已经普及了的。”楚天晃了晃手机,“你有钱吗?”
“有,就是不知道够不够。”许沉从兜里掏出几张钱,零的整的都算上,一共二百六十几。
“刚好够,”许沉抽出两百三给楚天,“还现金微信都行。”
“我直接扫给你……”
许沉拿出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调出来一个二维码。
不是收款码。
是名片二维码。
楚天挑起眼皮儿看了许沉一眼。
许沉略微低着头,垂着眼睛,没看他。
“嘀”的一声,扫完码,楚天发送了个好友申请。
“同意一下。”楚天说。
许沉“嗯”了一声,同意了楚天的好友申请。
好友一通过,楚天立刻给许沉把钱转了过去。
“速度这么快,”许沉开玩笑,“我又不收你利息。”
楚天摆了摆手,把手机揣回兜里,“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赶紧收啊。”
钱交完校服立刻送到了手上,拿上之后,许沉并没往下走,而顺着五楼的走廊走到了尽头,然后拐进了一间教室。
这个教室角落里堆着几张桌子椅子,上面都落了不少灰,楚天对这地方两眼一抹黑,只能是许沉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进来被尘土呛了一下,捂着鼻子说,“这什么地方,库房吗?”
许沉没说话,楚天跟着他走,注意到这里其实还有个铁门。
铁门上挂着锁链,没上锁,楚天看着许沉动作利索的抽开锁链,他有种是在探险的诡异想法。
门开了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段黑漆漆的楼梯,许沉长腿一迈,率先走了几阶。
屋里的光不能照进楼梯上,里面往外散着不常通风的**味儿,楚天看着半个人都埋在黑暗里头的人突然觉得有些瘆得慌。
“走啊。”许沉回头看他。
“等会儿,”楚天咳了一声,遮住鼻子,“这什么地方?”
许沉说:“过来不就知道了。”
楚天特别想吐槽他,还过去就知道了,这也就是他是一男的,要不然他早跑了。
旧教学楼,长走廊,废弃教室,一看就是凶案闹鬼二选一的恐怖故事发源地啊。
楚天好奇许沉到底想干什么,于是跟着往过走。
前面还有些光亮,后半截楼梯还带了个拐弯儿,这下彻底没亮了,楚天低头想掏出手机照个亮,没注意前面的许沉停下了,差点儿一头撞上去。
“干什么,怎么不走了?”楚天说。
许沉压着声音,幽幽的叹了一句,“你怕鬼吗?”
楚天不怕鬼,但怕装神弄鬼。
许沉突然的来这么一句真给他吓了一跳,拿着校服的手一抖,塑料袋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面传出点儿回音,还真是有够吓人的。
他甚至觉得后脖子有些凉,好像有人在往里吹气儿。
“我操许沉你丫的有病吧!”楚天汗毛都要炸起来了,吼了一句,想给自己壮个胆,结果吼完了楼道里响着回音,跟有什么人回应似的,更诡异了。
许沉没理他,快走了几步,楚天不知道这楼梯还有多长,心里打鼓,也怕被落下,也紧跟着跑了几步。
理智也告诉他这里是学校大白天的不可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毛,心里一边儿骂着许沉一边还得跟着往上跑。
其实楼梯也没多长,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撒开了腿一步两三个台阶,没几步就走到了头。
楚天看着前面透出一条光,借着光模模糊糊的能看出来前面是一道门。
“到了。”许沉回头看着楚天。
楚天差不多猜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了,上前拍了下门,锁头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锁着呢。”楚天说。
许沉笑了下,从兜里掏了一会儿,摸出一根发夹,楚天有些惊讶,“你还随身带这东西?你这头发……应该不太能用的上吧。”
“给二瑶梳头发的时候随手装的。”许沉把夹子掰直,拿着锁捅咕了几下,也就十秒不到的时间,楚天就听见“噔”的一声。
“还有这一手呐?”楚天吹了声口哨,可能是某种中二的心理作祟,他觉得这一手技能实在是牛逼,跟特工似的。
十七八岁的年纪都多多少少还有点中二的毛病,脱离了幻想自己是能飞檐走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侠的重症时期,却还是会对这种可能没什么大用,但露一手就能显得挺牛逼的事情挺向往。
“挺牛逼,”楚天特诚恳的夸了一句,然后又特认真的问:“你警察局备案了吗?”
许沉瞥了他一眼,把锁挂到一边,把门推开一条缝,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特别中二,“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楚天就看着他表演欲爆棚的在那儿犯病,有些无语,把门推开的更大点儿,走了出去。
跟里面比外面实在太亮了,楚天出来被光晃了下眼睛,什么都看不清,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楚天看着空旷的天台问许沉,“你们学校天台的门都这么隐蔽啊?”
“防止学生淘气过来玩儿么,”天台上围了栏杆,许沉手搭在栏杆上,“怕出事儿。”
天台的风有点儿大,刮的防晒衣的帽子来回晃,时不时的还抽人两个嘴巴子,楚天反手把帽子戴上了,顺手抽紧了带子,防止帽子掉下去,这个造型其实挺丑,楚天没在乎。
水鬼和泥人造型都被他看过了,现在他身上起码干净。
“怎么着,你不是学生啊?”
许沉笑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就听见上课铃响了。
楚天一手抱着校服,硬质的塑料包装袋哗哗直响,“这是上课了吗?”
“啊。”许沉从兜里摸出盒烟,然后看着楚天,无辜的道:“还没取书呢,回去就得迟到了,怎么办?”
楚天:“……”
天台上靠着墙的地方摞了几层厚厚的水泥板,上面没多少灰尘,楚天把校服往上面一放,自己也靠了上去,从兜里也摸出盒烟。
许沉看着他的动作,把拿出的两颗烟又塞回去一根。
楚天自顾自把烟点了,然后才看着许沉:“你丫的根本就是想过来抽烟吧?说什么帮我搬书买校服。”
许沉一笑:“主要还是帮你搬书的,只不过看着下课时间不多了,再给你争取点儿时间。”
楚天往远处看,“你经常过来?这么轻车熟路。”
“也不是,”许沉说,“有时候会来,这里视野好,让人心情也好……你抽烟挺凶啊?”
他没见楚天几次,但每次他要么在抽烟要么准备抽烟,尤其现在,两人还没说上两句话,楚天的烟已经要烧到头了。
站在天台往下看,能看见学校后面的一片树林,再往远点儿能看见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一个个小格子似的楼房。
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没有他熟悉的人。
天台上除了风声听不见别的声音,可能是风吹的太猛了,硬生生吹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孤独感来。
好像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楚天又抽了一口,然后喷出一股烟,仙气儿似的从口鼻处往上升,朦朦胧胧的遮住眼底神色。
他不多解释,“嗯”了一声。
许沉看他这样,也没打扰他。
他今天抽烟抽的确实凶了点儿,一事儿就抽了好几根,后来许沉都忍不住多瞅他几眼,等他再想敲一根出来的时候,伸手按住了他的烟盒,“还抽啊?”
楚天这状态明显有点儿不对,被挡住之后抬头看他的眼神儿都带着烦,好像下一秒就能挥拳头上来,许沉不怵这个,手上一点儿力道没松,就那么看着他。
楚天盯着许沉看了几秒,然后低头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然后长长的吸了口气,慢慢的把那口气呼出来,然后说:“行了,不抽了,放手吧你。”
许沉笑了一下,把手松开,“你刚才那一抽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酝酿一下准备揍我呢,我姿势都摆好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不知道好赖。”楚天说的痛快,跟真的似的。
“抽这么多不恶心吗。”许沉说,“抽烟太多对身体不好。”
“你不也抽。”楚天无语。
许沉指了一下地上的烟头,“不这么抽。”
他说完就摸了摸兜,楚天看了一眼,“找什么?”
许沉从兜里摸了一会儿,不是他装烟的兜,是左边裤子口袋,楚天就看着他能从兜里摸出什么宝贝。
也没过一会儿,许沉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楚天跟着一看,竟然从兜里抓出来一把糖。
四五块糖从手心里躺着,旺仔的,红艳艳的占了半个手心。
楚天愣了一下。
许沉给楚天递过去两块,楚天还愣着,许沉不满的“啧”了一声,“接着啊!”
“啊,给我啊,”楚天后知后觉的接过来两块,都扒开一块塞嘴里了。
奶糖刚进嘴的时候奶味儿混着烟味儿,味道其实不算好,但这奶味儿太霸道。浓郁的奶香盖住烟这儿,从舌尖蔓延开,香味儿留在口腔里,甜味儿流到四肢百骸。
楚天眯了眯眼,这会儿阳光不算烈,但暖和,这么晒会儿太阳,舒服的骨头都要化了。
许沉也剥开一颗塞进嘴里,把剩下的又装回裤兜。
楚天跟个懒洋洋的晒太阳的猫似的,把舒服都表现在外头了,让人看着就想摸摸他后脖颈,给他顺顺毛。
许沉看着看着,突然没忍住笑了一下,楚天一下睁开眼,扬着下巴,看着许沉,“你笑什么!”
“没事儿,问问你好不好吃。”许沉回答。
“还成吧。”楚天舌尖翻转了下糖,慢慢嚼了两下,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在天台上吹了会儿风,也没说什么话,一个靠着墙站着,一个坐在水泥板子上,等到快下课的时候,才慢悠悠的去教务处领了书,赶在下节课上课的时候回到了班里。
“哎,许哥回来了!”郑璟摊上椅子上对着许沉来了一句,然后看着后面的楚天,又国家领导人巡查似的挥了挥手,“还有小天儿!”
楚天对这人自来熟的修为简直叹为观止,一时竟没说出什么话接,许沉抱着一摞书,骂到:“那你还不快点过来接驾!跟个狗似的就知道汪汪。”
“成成成,”郑璟诈尸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接过许沉手上的一摞,许沉一笑,拿起一本书在他头顶敲了两下,郑璟翻了个白眼儿,“汪汪”两声,一点儿不觉得羞耻。
楚天乐的在旁边看热闹,却觉得手上一轻,抬眼一看,一个瘦小个儿,戴眼镜的男生把他手上的书接走了。
楚天看着他,这应该是郑璟同桌,他从讲台上的时候瞥过一眼。
田乐抱着书挺羞涩的说:“我叫田,田乐,我帮你拿吧。”
叫什么?
楚天一愣,根本没往结巴上去想。
甜甜乐?
这什么名儿!
他父母怎么想的取这么个名字?
怎么不干脆叫甜甜圈?
先是一个看着就不太正经的郑璟,这又有一个甜甜圈……不是,甜甜乐?
许沉把书给郑璟了,完事儿他就在楚天旁边站着,一看他那模样,就猜出他想什么了。
许沉没打算提醒他,乐得看热闹。
“谢谢,”楚天有点儿纠结,咬着牙谢了一声,“甜甜乐。”
田乐:“……”
田乐抱着书刚走出半步回头看着他,嘴动了动,脸憋的通红,没说出来话。
田乐平常时候说话就结巴,要是再加上紧张,那十有**是说不出来话了。
这时候正快上课,一个个都在班里坐着,听见的人不少,立刻就乐起来了。
田乐脸憋的更红,楚天就算是智障,这会儿也该知道是闹笑话了,许沉站他旁边,不知道是实在没忍住还是故意的,笑出来一声气音。
在旁边众多魑魅魍魉鬼哭狼嚎似的笑声中,这声音不算大也算不上怪,但楚天就一下听出来是许沉的动静儿了,他猛的侧头,盯着许沉。
楚天皮肤很白,耳根的一点红就特别明显,立刻切换到面无表情模式,生动形象的演绎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楚天是长的精致的,可能也是太精致了,笑的时候能让人如沐春风的,但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有点儿生人勿近的意思。
田乐最终也没说什么话,一声不吭的回了座位,把书搁到楚天桌子上了。
旁边笑的人看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也笑不下去了,纷纷回到之前的话题上。
楚天把书整理好,该放桌肚的放桌肚,该摞一摞的摞一摞,然后低声问许沉:“你丫的是不是故意的!”
楚天说的咬牙切齿,许沉故意装傻,问他:“故意什么?”
“你还装!”楚天瞪他,“你怎么不告诉我他就叫田乐!”
“你也没问我啊!”许沉忍不住笑,也学着楚天的模样压低声音:“不叫人魏田乐了?”
“滚犊子吧你!”楚天也没什么底气骂人,道理上许沉说的也没错,他没问别人,别人也没必要上赶着告诉他。
两人消停了一会儿,许沉问他,“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叫田田乐的?”
楚天不理他。
许沉碰他胳膊的时候他一下就把胳膊撤走了,虽然许沉没什么错儿,但他丢脸都丢了,就想把这丢脸的原因甩到别人身上。
这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个小老头,姓何,都管他叫老何,个子不高,胖墩墩的,一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
他讲课讲的还挺生动,楚天听两耳朵就听出来了。不过班里其他人好像没这么觉得,前几排有几个听课的,中间两排交头接耳夹着几个睡觉的,后面两排更别说,一个个脑袋要塞桌肚里了,这要是晚上,他们脸上得一个个的都反光,赤橙黄绿青蓝紫,整个一调色盘。
许沉又在睡觉,还是原来差不多的姿势,露出一只眼睛,就多了一本书盖在头顶。
是本儿语文书,就刚才楚天还回去那本儿。
楚天一手搭在课桌边儿上,右手习惯性的转着笔,抬头看着黑板,时不时低头在书上写两笔。
阳光这么照在楚天黑里夹着点儿棕的头发上,泛出的光能晃了人眼睛。
一看就是个积极向上的好少年,低头写字的时候尤其像个好学生。
他这个同桌是个好学生。
起码看起来是个好学生。
许沉睡觉中途醒过一回,眼睛半睁不睁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给出了这么个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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