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肖春华如往常一般早早起床做早课，虽然天仍旧阴沉沉的，还飘着雪花，但并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她隐约记得昨天回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记得不是太清楚了，算了，不记得就说明不重要，可以先放放，等会老头儿起床了，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议。

一直等肖春华做好早膳，都没有等到老七头起床。

肖春华心下咯噔一跳，抬脚就去推老七头的门。

还不等她手触上门扉，门就打开了。

肖春华脸色大变：“老头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寒症复发了？你......你脸色很不好看。”

其实就比死人多了口气，自从有记忆以来，肖春华还头一回见到老七头这么虚弱，整个人看着好似一夜之间被吸干了精血一般枯瘦没精神。

老七头握着肖春华的手腕借力，一边慢腾腾的挪步一边道：“没事，就是下雪，冷的慌。”

肖春华心下狐疑：“那你怎么半夜不叫我来给你生火？”又焦急问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只感觉到冷还是有哪里痛？家里还存着好几株好药，我这就去给你煎上。”

老七头探了回肖春华的脉，心下放松了几分，笑道：“没事，用不着煎药，等到开春就好了。快吃饭吧，再放会该凉了。”

肖春华见老七头坚持，便也坐下来开始用早膳，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吃完早膳就去给老七头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煎药给他补补。

老七头状似随意的问：“昨天见你一脸心事的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经老七头一提醒，肖春华就又记起来了，脸上有些担忧的道：“是花生哥哥。昨天胡大夫不是回来了吗，他从京里打听到的消息，说是京中似乎要对花生哥哥不利，我原本昨天回来是想与你商量要不要去北境看看他，毕竟大家相处一场，咱们这就要离开了，他又遇到难事，不去看看说不过去......唉呀我这脑子，我记不起来昨天晚上有没有跟你说了。”

老七头：“说了。你昨晚吹了风回来，有些发热，我给你煎了退风寒的药吃下，你迷迷糊糊跟我说的，所以不记得了吧。”

肖春华一想，也是，既然是迷迷糊糊中说的，那记不得也是正常的，不过，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嘀咕道：“我居然还能发热，真是罕见，”又对老七头露出讨好乖巧的笑来：“都说久病成良医，老头儿你医术挺不错嘛，我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昨晚受的风寒了。”

老七头没理她，只道：“你说要去北境看骆华生......”

肖春华忙道：“不去了。我原本是想着反正要走了，临走前去北境看看也算是长见识了，但老头儿你现在旧病复发了，如今外头天寒地冻的，北境只有更冷的，你的身子怎么受的住？所以咱们就在这城里等着吧，我先给你开几幅补药喝着，说不定等回了修真界，你这病就能治好了呢？”

老七头故意拧眉担心道：“那骆华生那里要怎么办？你不是说有人要害他吗？你放心的下？”

肖春华叹道：“不放心又能怎么办？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临走前我给了他好几张符咒，希望能帮的上他吧。”

老七头试探道：“其实，我这身子我知道，没事的，轻易死不了，去趟北境不算什么，你要是坚持的话......”

肖春华一脸严肃规劝道：“老头儿，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但是我在乎，就算你只有十年、五年、两年、两个月的寿命可活，我也不允许你糟蹋自己的身体。你答应我，只要还能多活一天，就要好好的活过一天，行不行？”

这下，老七头的心是彻底放下来了，他露出一个笑模样，答应道：“好，都听你的。来，今日这冬笋炒的特别鲜，你多吃点。”

肖春华嫌弃的将冬笋吞下，含糊道：“今日这笋我把糖当盐放了，哪里鲜了，难吃死了......”

老七头笑笑，心头暖热，只觉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

肖春华是真的没觉着自己有多大本事，能帮的上远在北境的骆华生。

骆华生身边有只忠于他的精兵良将，白万大军，也有精于算计的军师，医术高超的军医，朝中还有皇后、王妃以及嫡皇子和拥立嫡皇子一脉的朝臣，朝外有钟知府这样一百个心眼子算计所有人的帮手，再不济还有一个修士月奴贴身跟随，也不用怕那些非凡人手段。

他兵强马壮，钱粮不缺，肖春华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情况是他不能应对的，她还曾听钟知府隐隐提起过，以骆华生现在的强势，就算他拥兵自立裂土封王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也就在肖春华得知骆华生要不好的消息七天后，钟灵秀突然神色张惶的半夜来敲肖春华的门。

肖春华在钟灵秀出现在大门外的时候就警觉到了，她合着眼等了一会，确定确实是钟灵秀之后才起身开门放她进来。

钟灵秀是受到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衣裳发丝一向是一丝不苟，整齐整洁的，肖春华从来不曾见过她奔跑过，更遑论她现在鬓发散乱，一脸脏污的模样。

肖春华忙问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说着就将她向内宅引。

钟灵秀却只在门房里停下来，她双眼发红，灰扑扑的脸颊上还带着明显的泪痕，显然是已经哭过了，她紧紧握住肖春华的手，道：“春华妹妹，局势紧迫，我长话短说，骆华生为了保住北境防线，已经将骆家百万大军打没了......”

肖春华惊呼：“怎么可能？！”

那可是装备精良的百万大军，别说骆家军卒被骆华生养的身强体健操练勤快，就算只站在那里让北蛮人杀，一时间都是杀不死的，因为军卒们身上穿的护甲，都是经过地火熔炼打造而成的，虽仍旧是凡甲，但防御力不是寻常护甲能比的。

只是抵御一次北蛮人入侵，怎么就能将百万大军给打没了？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天方夜谭。

钟灵秀道：“......父亲说，骆华生是被咱们大齐自己人给卖了，具体情况没有实据我不好多说，总之，骆华生现在生死不知，骆家军没了，皇后和嫡皇子被软禁，秦王妃不知所踪，我外祖父被勒令在家不得外出......皇帝开始清算往日与骆家走的近的人了，其中就包括父亲......”

肖春华惊怒问道：“什么叫‘生死不知’？月奴呢，月奴不是在他身边保护吗？”

钟灵秀苦笑摇头：“父亲得到的消息就是生死不知，父亲警觉会有大变，提前将我和母亲送走，母亲不愿意离开父亲......就在刚才，父亲母亲已经被京中来的御史锁拿入京受审了，我，我是趁乱逃跑出来的，我不能被抓，我得出来想法子救父亲母亲......”

肖春华已经听不到钟灵秀在说什么了，满脑子满心的都是骆华生生死不知，这才两个多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生死不知了呢？

北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已经筑基的月奴都不能应对，让骆华生陷入生死不知的境地，甚至连关于他的消息都是模棱两可只能靠猜的......

“春华妹妹，春华妹妹......”

肖春华回过神来，沉下心，问道：“灵秀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钟灵秀道：“我打算进京去找外祖父，请他想办法救父亲和母亲。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骆华生的消息，你，你好心中有数，若是前辈能出手，或许能保住他的性命......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总之现在情势十分不好，你们住在东城，天亮了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不管怎么样，你要保重。”

钟灵秀能在逃跑的时候还想着来告诉肖春华一声即将要发生的变故，肖春华要承她的这份情，而且：“姐姐你一个弱女子，从来没有出过门，你一个人要怎么去京城呢？”

钟灵秀神色坚毅，道：“我手中有一份舆图，我可以顺着路走，人总是要出门的，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父亲母亲分忧了。”

肖春华：“那一个多月后的仙途选拔怎么办？”

钟灵秀：“走一步看一步吧，先顾好眼下再说。”

肖春华见钟灵秀有所打算，便道：“我这里还有一些自己画的符咒，你用血就可以使用，关键时候或许能帮的上你。”

其实是只有像钟灵秀这样特殊体质的人的血才能用，否则不会使用灵力或者身体血液里不含灵力的凡人是不能引发符咒的。骆华生能使用符咒是因为他的绝灵体质也算是一种特殊体质，而且他还修炼了《清静经》，刀法卓然，已经摸到以武入道的边缘了。

对自己的体质，钟灵秀明显是心中有数的，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她跟肖春华去取了一叠子符咒，哽咽道：“谢谢春华妹妹，咱们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以后各自珍重吧。”

突逢大变，钟灵秀虽然惊慌，但她没有六神无主兀自沉沦，而是强打精神坚强应对，实在让人叹服。

肖春华与她相拥告别，她没有留人，更没有许诺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修士不介入凡人的生活，不是冷漠无情，而是凡人的一生都是有定数的，你改变了现在，未来就都变了，坏的变好不一定是真的好，好的变坏就很可能是真的坏。

这是老头儿常教她的。

肖春华向来听话，听不懂的她也都记下来，她相信以后见的多了经的多了就会懂的。

钟灵秀乘着夜色在寒夜中离开了，她有了肖春华给的轻身符，可以轻松的翻过城墙，不用再等城门开了躲避盘查出城了。

现在正是午夜，天上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不见半丝月华，肖春华重新躺回到床上，她睡不着，打算睁着眼到点就去做早课。

今日的早课做的乱七八糟的，老七头站在窗前叹道：“你心不在焉，小心行差了气损伤自身。”

肖春华收了拳势，闷声道：“今日不练了，我去做早膳。”

老七头跟她到了厨房，看她忙活着淘米、下锅、捞咸菜、磕鸡蛋、搅拌、放油、下锅......

老七头蹲在灶口给她烧火。

肖春华：“火太旺了，鸡蛋该糊了。”

老七头忙往外抽柴，但已经晚了，鸡蛋本就容易熟，在油里翻炒一遍就可以出锅了，老七头火势烧的太猛，就容易糊锅。

好在肖春华铲子挥的快，出锅的鸡蛋虽然烧焦了，但焦而不糊，香气扑鼻，另有一番风味。

冬日菜少，除了炒鸡蛋，肖春华又炒了一个黄豆芽，烧了一个萝卜豆腐炖肉片，算上秋日里淹的咸菜豆子，四个菜配粳米粥，两个人吃已经很丰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