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她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留下她会有什么代价。

孟思昭的问题，003之前没想过。

在它的认知里宿主收回自己的灵魂碎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这是它和宿主建立合作关系的前提。她帮它做任务拿回能量，它给她提供重塑灵魂的机会。

但现在，她的问题让它困惑，它好一会没吭声。

孟思昭又问了句：“代价很大吗？”

003继续沉默，放弃收回灵魂碎片本身就是一种代价，它不理解孟思昭这么做的缘由。“为什么要留下她？你真的不想重塑灵魂复活吗？”

孟思昭抬起双手举过头顶，对着镜子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我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

她的愿望很简单，“身体健全，吃饱睡足。”

“这只是一时的。”003说道，“你现在用的是小世界里的虚拟身体，不是你本来的身体。”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本来的身体应该是被炸成面粉了。”孟思昭顿时唉声叹气，“阁下何故提起寡人的伤心事。”

003：......

003陷入了自我怀疑。

它开始努力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它原以为孟思昭慢悠悠的，只是生性使然不着急收回灵魂碎片。

可是，不着急跟不要，是两回事。

尽管和孟思昭打交道的时间不多，003潜意识里却认为她不像是会放弃生命力的人。它不明白，难不成，孟思昭跟着它进入世界，真的只是为了维护世界稳定？

没有任何个人私心？

003的认知里没有纯粹高尚的人。

如果有......那就不是人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总觉得它好像在哪里听谁说过。

孟思昭的冷笑话没有得到回应，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未来一片光明。”

003从某种错乱的念头里回神，怔了下问：“你的未来呢？”

孟思昭乐呵道：“转生啊。”

003再次提醒：“你的灵魂不完整，转不了生。”

“没关系。”孟思昭不在意形式，往好处想，“我现在已经是某种形式的转生了。”

这话听起来很乐观，但003纠正道：“这是寄生。”

“你说得对。”孟思昭给予肯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她作为独立意识生命留在这个世界，以后还会被天道针对吗？”

“不会。”003简短回道，孟思昭的灵魂碎片对这个世界来说原本属于外来能量，所以会被天道隐隐排斥。如果她将灵魂碎片作为独立意识生命剥离出来融入这个世界，天道会默认那个生命是世界的一部分。女生以后的命运取决于她自己的选择，天道是顺应个人选择的一种得失结果。

这是宿主的选择，003没有过多干预，只告知她后果：“但你若改变主意想再收回来，灵魂碎片就很难融合了。”

“没关系。”孟思昭扬唇浅笑，纤细的指尖在水龙头下沾了水，在镜子上写下一句话，“世界破破烂烂，小糖豆缝缝补补。”

003看不懂，它朝镜子里的女生看去。

无论对谁，宿主大多时候都会保持友好的笑容，符合外界对她的客观评价。她就像一颗小糖豆，在任何人面前都能融化成甜美无害的姿态。

系统极少捕捉到她的负面情绪，她看起来总是乐观松弛。但003发现，她偶尔会展现出极大的反差感，有一种游离世界的迟钝感。

上心，又不上心。

很难准确描述出那种感觉，如果形象地比喻，大概就是她魂识里的小人总是独立漂浮着，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远远旁观。

偶尔，又跟小鱼一样扑腾。

—

孟思昭再出来时，苏钲已经回到座位上了。两个男人面色如常地交流，不像之前那般暗戳戳针锋相对。

饭后，邵正初有事先离开了。

苏钲开车将孟思昭送回医院，中途他接了个电话，心情明显变差了。一路上心不在焉地，直到进了病房他还沉默着。

孟思昭不急，等他主动开口离开。

苏钲很少在人前显露烦躁，他习惯性地想从兜里拿出打火机，一抬眸发现孟思昭在偷看他，他动作僵硬一瞬，又不动声色地塞了回去。他勉强提起笑，“昭昭，我有点事要去外市一趟。等会小何过来领你去新公寓看看，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他说。”

孟思昭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苏钲俊颜莫名有些疲惫，但他尽量在孟思昭面前表现得温柔如常，“乖乖等我回来，忙完这个事，我有话跟你说。”

孟思昭没问他什么事，她眸光发亮，笑靥如花，“好，我等你回来。”等他回来，她也要跟他说个事。

苏钲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变化，眼下只是看着女生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想，忙完一定要抽出时间来陪她。

他走得匆忙。

苏钲忙得没有空，他安排的人还挺有效率，当天下午就过来医院找孟思昭，带她去新的公寓观看。从出院到搬进新家，有条不紊地忙碌几个小时后，孟思昭又饿了。

幸好她有厨师了。

大厨做饭时，孟思昭跑去厨房里旁观，然后在系统游戏里学习大厨的步骤。结果同样的步骤人家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她在游戏里模拟出来的菜品依旧一塌糊涂。

003看不下去了，虽然它闻不到糊味，但它的屏幕脏兮兮的，有种身上被糊满油烟的邋遢感。

它实在受不了，冷酷地说：“我要清理屏幕了。”

强制关掉孟思昭的游戏后，003冷静提议：“你若真的想练习厨艺，可以找大厨一对一教你，正好她人在这里。”

“没用的。”孟思昭淡定地说，“不是我厨艺不精，是原材料的问题。”

003：“？”

它默了片刻，机械地指出：“是你的认知出了问题。”

“可能是吧，我想试试能不能在系统里创造出你能吃的东西。“孟思昭悠悠叹息，话语里充满善意和怜悯，“不能吃东西怪可怜的。”

003：“......”不，不可怜。

她的话很贴心，但003不敢随便感动，甚至庆幸它现在吃不了东西。

不过，003重新打开了孟思昭的厨房游戏。在它的几番模拟下，屏幕中央冒出一碗新鲜的麻辣豆腐鱼，上面还飘着一根根模拟香气的线条，和大厨的成品一模一样。

孟思昭魂识里的小人立起来，看直了眼：“小数据，你好厉害啊。”

003：“......”

所以，明明是人的问题。

“果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孟思昭开开心心地说，“小数据，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了。”

003：“......嗯。”

孟思昭的快乐很简单，吃饱，然后睡足，时间不急不缓地消逝。换了睡觉的地点，孟思昭的生活依然没什么变化，大部分时候休眠养神，偶尔去医院办公室里上班，抽空应付苏钲的电话。

邵正初有时会路过孟思昭的办公室，每次打招呼的时候孟思昭都在看书。他尽量保持分寸不打扰女生学习，但次数多了后，他怀疑学习是孟思昭躲清闲的借口。

终于，邵正初忍不住了。他又一次经过时，径直走进去拿走孟思昭手里的书，“总是这么呆着，你不闷吗？”

孟思昭揉着手腕，笑了笑说：“没办法，要考证。”

邵正初盯着她，他忽然挫败地发现，就算苏钲不在，他也没办法离孟思昭更近一步，她的界限太明显。

真诚，但有距离。

“你上次催眠的感觉如何，好评的话帮我介绍几个睡眠质量不好的患者。”孟思昭微顿一下，轻笑道，“不过你得提前告诉他们，我一天只看一个人。”

说实话，邵正初已经想不起来那次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她能挖出他藏匿于心的秘密，他莫名相信她没问题。而且女生肯让他帮忙，他打心底开心，一口应下：“行。”

闲聊过后，孟思昭又拿起书。

这几乎是她默认的赶客方式，邵正初叹口气，离开了。

当然，邵正初有空时会跟着患者一起来，但孟思昭不给他看治疗过程，把他关门外了。孟思昭治疗其他人时只治疗失眠问题，没多久，她在医院里的名声慢慢起来了。

开始有人主动来约号了。

为了避免人多，孟思昭定制了个取号机挂在门口。

林雨安今日来得早，等了半小时才等到孟思昭来医院上班。女生慢悠悠走过来，气质好面色佳，看上去很健康。再对比她自己糟糕的状态，仿佛她才是那个即将短命的人。

她最近一周都没有休息好，整个人暴瘦下来，眼眶凹陷疲惫到化妆都遮不住。林雨安最近没有心思再模仿孟思昭，但当她看见孟思昭活得好好的时，复杂晦暗的情绪快要将她淹没。

她如鬼魅站在原地。

孟思昭一时没认出来林雨安，003提醒后她才想起这个人是她的替身。这会瞅着林雨安不怎么像她了，她笑眯眯地问：“你怎么这么憔悴？”

她不问还好，一问林雨安强压着的情绪几近崩溃：“你那天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孟思昭回想了下：“让你梦见苏钲。”

提到这个名字，林雨安脸色骤变，痛苦掩饰不住。

孟思昭补充说：“我记得我有征求你的同意。”

林雨安有苦说不出来，她确实梦见了苏钲。每天晚上只要一闭眼睡着就会重复那个噩梦，然后惊醒，不断重复。期间她试图找过别的医生咨询治疗，但医生只能帮她开一些助眠药，没有用，只要她睡着就会做噩梦。

她实在撑不住了。

被噩梦折磨得快没有人形，林雨安就算知道自己被孟思昭摆了一道，就算不信孟思昭有那个本事，她也只能忍气吞声过来求助孟思昭。她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低声下气地乞求：“你能不能帮我解除催眠。”

孟思昭拿出钥匙开门，推门走进去。她慢条斯理地换上白大褂，然后从兜里拿出一盒糖，侧过头来问林雨安：“你吃糖吗？”

林雨安没有心情：“我不吃。”

孟思昭自己吃。

林雨安看着她悠哉的样子，心里又暴躁又无奈，她压了压脾气，抬手发誓，“我不跟你抢苏钲了，你帮我解除催眠，我离你们远点总行了吧。”

孟思昭嚼完糖才慢慢开口：“你那天如果接受我给你的糖，晚上回去就不会做噩梦了。”她停顿一瞬，举起两根手指，“但你拒绝了我的好意，第二次。”

林雨安怔住，尤为不理解，“你的糖能解催眠？”

“糖不能。”孟思昭说，“信任能。”

她问：“你现在信我吗？”

林雨安不信她也没别的办法，她丧如考枇地点头：“我信你，你快帮我解掉噩梦。”

孟思昭说：“你回去吧，没有事了。”

林雨安不可置信：“就这样？”

孟思昭弯了弯眼睛：“你还是不信我。”

林雨安：“......”

她确实半信半疑，催眠有这么邪乎吗？

不对，邪乎的是孟思昭。

林雨安隐隐想起那些被她忽视的异样，如果她有缘得到美颜系统，那孟思昭会不会也遇到了什么机缘。毕竟她和以前太不一样了。林雨安越想越肯定，甚至悲哀地发现，孟思昭在越变越好，而她却被打回了从前。

她始终替代不了她。

“我帮你改了下数据，你的美颜系统没有副作用了。”孟思昭笑盈盈地看着林雨安，“只要你好好当你的医生，治病救灾，你自己的样子也能耀眼发光。”

林雨安骤然抬头，死死盯着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孟思昭依旧笑容友好：“不用感谢我，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片刻后。

林雨安仓皇逃离。

她在走廊撞到了人，精神恍惚地抬头，神色一怔。再看见苏钲她竟然没有多少心动的感觉了，只剩下条件反射的恐惧，下意识想跑。

“对不起。”

她急匆匆离开。

苏钲缓了一下，才想起来撞到他的人是林雨安。他眸光微沉，想到什么，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门往外敞开着，里面的女生看起来神色如常。

他不自觉地松口气，抬手敲门。

孟思昭听到声响抬眸看过来，怔了下，目光又收了回去。

没看到对方熟悉的笑容，苏钲声音有些迟疑，“昭昭？”

孟思昭陌生地喊：“苏钲。”

她没看他，嗓音低低的，“我想起来一些事。”

苏钲身形蓦然停住。

她......想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