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帮助下爬上游船的徐望旌浑身湿透了,手上提着的花灯却滴水未沾。
想到这里,徐醒回过头,看向此时正陪她坐在船头的徐望旌。
“哥哥,你还记不记小时候,你跳进河里为我取花灯的事?”
“你若是想要,哥哥现在也能再跳一回。”
徐醒笑了。
“哥哥,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望旌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是哥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够好了吗?”
“不是。”
“那是因为哥哥近日忙于政务,没有常去陪你吗?”
徐醒摇头。她只是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对她这样好。
父皇对她好,为她送来无数奇珍异宝;母后对她好,衣食住行事事上心、事事担忧;哥哥对她好,不论她的要求多么荒诞虚妄都无有不应;小莹、锦波对她好,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发现徐醒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徐望旌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没……”话还没说完,徐醒忽然顿住了。
岸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玉显然也看见了他,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向她打招呼。
他竟然还能认出她来。徐醒记得她上次碰见宁玉时应当很狼狈才对。
对了,那时宁玉不是说他是来皇城探亲的吗?那时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怎么还留在皇城中?
在徐醒望过去的第一时间,楼坱也注意到了岸上那个和公主视线相会的陌生男人。
他是什么人?他们认识吗?怎么认识的?
无数疑问和念头瞬间闪过他的脑海。楼坱看向浮白,浮白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那他还乱想什么。反应过来以后,楼坱重新将一切难言的情绪掩入眼底。
游船缓慢前进着,在徐醒与宁玉正面相对时,宁玉用手中折扇点了点他自己的头顶,又说了句什么。
虽然徐醒听不见,但能看出他的口型,说的是“好看”。
徐醒下意识抬手,碰到了头上簪着的花冠。
“怎么了?”注意到徐醒的动作,徐望旌以为是花冠太重惹得她不舒服:“要不要让人来帮你把这个拆了?”
“没事。”徐醒慌忙收回手,避开宁玉的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哥哥,我有些累了。”
看到徐醒的反应,宁玉忍不住笑了。
“公子!”方才被人流挤散的丁泰好不容易回到他家公子身边:“这人也太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公子?公子!”等了半天没等到宁玉回答,丁泰抬起头,却看到他家公子脸上莫名的笑意。
“嗯?”周围实在太热闹,丁泰喊了几遍宁玉才听见。
“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府!”丁泰几乎是趴在他家公子耳朵边上喊的。
宁玉拧眉,用扇柄抵住丁泰的头将他推开:那么大声做什么。现在就回去。”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岸边。
丁泰连忙跟上,生怕又被挤散了,嘴里嘟囔着:“声音小了您听不见,声音大了还要嫌我……”
“明明都来逛过好几回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非要看灯。你说看就看吧,还得选个人最多最挤的地方……”
“好不容易与大小姐见上一面,饭都没吃就跑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
“什么?”宁玉隐约听见丁泰在他身后说着什么,转头问他。
丁泰摆着手追上去:“没什么,没什么。公子,这灯有那么好看吗?咱们先前不是都看了好几回了。”
“好看啊。”宁玉展开扇子,掩住半边脸,也掩住了嘴角的笑意:“我觉得挺好看的。你不觉得吗?”
游船绕了一圈回到码头,马车早已候在那里。
回宫后,没能随行的几个小宫女缠上烛华他们问有没有从宫外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甚至还有主动去找楼坱的,但一见他双手空空,便纷纷放过了他。
徐醒收获颇丰。
这次出宫,她搜罗了许多民间手作的小玩意儿,做工精致,不比宫里的差。她一回宫便让琼枝把那些陶瓷小人、草编小鸟什么的都拿出来,一个个摆在她寝殿的窗台上。
今日轮到楼坱守夜。他自然看见了那扇窗下面规规整整摆着的一排小人。
徐醒买这些陶瓷小人的时候他看见了。他大概能猜出来哪个是太后、哪个是陛下、哪个是烛华、哪个又是浮白。
幼稚。他在心里这么想着,目光却不自觉地又黏了上去。
还挺可爱的。
幼稚!
为了让自己不再被那些莫名其妙的小人吸引,楼坱强迫自己把视线集中在头顶的月亮上。
月亮,又亮又圆,就像今晚看的花灯。
花灯,游船。
还有那个不知底细的男人。
胡思乱想的时候,视线便容易乱飘,飘着飘着,就和窗子里那双眼睛对上了。
楼坱被吓了一大跳,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这公主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那里干什么!
只是徐醒不但没有回去,还努力睁大了眼睛,以免自己的目光跟丢了他。
她冲他招了招手。
——什么意思,把他当小狗吗?
楼坱从树上跳下去,身体慢慢挪到了窗边。
“今日在外面,你没有买东西对不对。”
——有没有买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还想没收不成?
楼坱点了点头。
徐醒笑了:“我给你买了。”
——难怪呢,手一直背在身后,鬼鬼祟祟的。
楼坱沉默。
“喏,这是给你的,拿好啦。”
少女摊开掌心,那里坐着一个皱着眉头的陶瓷娃娃。
“我一看到它就觉得像你,你说像不像?”
——不像,一点也不像。
“其实前些日子我就想找你说说话的。但你一直躲着我。这是为什么?”
——谁躲着你了。
“算了,没关系。你说你小小年纪总一脸严肃干什么,凤临宫有谁亏待你了吗?”
——谁一脸严肃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没有了。”
——那你还挺随便的。
“晚安。”
——……晚安。
徐醒将那个陶瓷娃娃放在窗台上,便转身进了屋内,吹熄了蜡烛。楼坱站在窗外犹豫了半晌,才做贼似的迅速拿过陶瓷娃娃塞进自己衣袖里。
徐醒心满意足地睡去。只是没想到那日以后,楼坱的行踪变得更加莫测了。
不对啊,那天晚上他可不是这样的。
徐醒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用两个字总结楼坱近来奇怪的行为。
他害羞了。
这日,难得的,太后亲临凤临宫。
太后金辇到凤临宫的时候,徐醒正在侍弄她的花。
她近日迷上了种花,徐望旌便命人搜罗了各种不同品类的花种子和幼苗,一批一批地送进凤临宫。
如今的凤临宫几乎到处是花盆,徐醒将幼苗移植到花盆中,便指挥着宫人们将花盆搬到一边,和其他还没长大的幼苗放在一起。
“太后到——”
原先帮着徐醒忙里忙完的宫人们顷刻间跪了一地,太后免了他们的礼:“醒儿,在种花吗?”
徐醒迎上去,又想到自己手上沾了些泥土,转头让烛华备水来净手,又指挥着宫人们将剩下的几盆花搬到树荫下去,这才陪着太后往殿中走。
“母后怎么来了?”烛华端了水来,徐醒将手洗干净,又用帕子擦干了,这才挽住太后的臂弯。
“想你了,便来看看你,”如今正是盛夏,在太阳底下待上一小会儿便会冒汗,太后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为徐醒把额间的汗珠擦干净,“这么热的天,那些事让下人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在太阳底下晒着呢。瞧瞧,都黑了不少。”
“母后……”徐醒将头靠在太后的肩上,“这些事情都要自己做才有趣呀,若是什么都叫下人做了,我种这些花又有什么意思。”
“好好好,你想做便做,但要记得多喝水,这个天气要是中暑了,那才麻烦呢。”太后最受不了徐醒撒娇,轻易便妥协了。
说话间,下人们呈了茶水点心上来,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云霄也端了两碗东西上来。
徐醒笑着问:“母后这是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冰过的梅子汤,给你解解暑。”云霄将两碗酸梅汤放在二人面前,随后便退下了。徐醒碰了碰盛梅子汤的碗,冰得很,还冒着凉气。
“嗯,”徐醒尝了一口,“好喝,比绿豆汤好喝。”
“那是,这东西是小厨房新研究的,母后尝了觉得好喝,便马上给你送来了。”太后倒不急着喝,她两指拎着调羹在碗里搅了搅,又放下了:“醒儿,你还记得显王吗?”
显王?
徐醒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
显王是本朝第一位凭军功受封为王的皇女,徐醒和徐望旌的姑姑。
只是她封王不久,比起“显王”,徐醒还是对“嘉平公主”这个名号更熟悉一些。
这些年显王一直守在封地裕州。先帝离去时,显王本应入皇城送葬,却因事发突然又逢裕州水患,没能回来。
徐醒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前些日子显王来信,说裕州水患了了,母后打算召她回来,参加你皇兄登基后的第一次乌神祭。”
乌神祭每五年一次,由历代国师主持。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年,按理是要举办乌神祭典的。
徐醒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在徐醒的印象中,徐望旌和显王的关系并不算好。
“哥哥有说什么吗?”
“没有,”太后也知道显王与徐望旌之间存在一些隔阂,因此特意去问过了徐望旌的想法,“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皇兄也长大了,不至于因为儿时的事对显王有什么意见。”
也是。徐醒这样想着,也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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