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帝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徐醒苍白的嘴唇透露着她的脆弱、她的疲惫。徐望旌每每见了,都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如今见到徐醒这样平静地在他身边睡着,徐望旌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这幅画完成时,徐醒还没有从梦中醒来。梦里她好像很高兴,以至于嘴角都微微翘起了。
“你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美梦呢?”
徐望旌注视着她,轻声问。
梦中的徐醒没有听到徐望旌的声音。
她又梦到父皇了。
她梦见了幼时的自己,曾经也像现在坐在徐望旌身边一样,在父皇身边看书。
有时她无聊了,便凑到父皇身边看他正在看的奏折,看一会儿又无聊了,就去拿水果糕点往父皇嘴边塞。
这时,父皇往往会配合着张开嘴任她投喂,但偶尔太忙实在顾不上徐醒,她就只能自己在旁边玩。
玩着玩着,徐醒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徐醒是被身上的酸痛疼醒的。
在这里睡觉实在算不上舒服,就算徐望旌为她垫了软枕,睡久了也会腰酸背痛的。
蓝采和烛华已经回来了,徐望旌依旧坐在那里批阅奏折。
烛华给徐醒倒了一杯花茶,徐醒边喝了一口茶边往徐望旌那边看。
对了,父皇已经不在了,现在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徐望旌。
徐醒感觉心里有些空了,连忙又喝了一口茶。
“别喝太急,小心呛着。”从徐醒睁眼开始就关注着这边的徐望旌见她连喝了好几口茶,提醒道。
下一刻,徐醒果真就被茶水呛到,咳嗽起来。烛华忙将茶杯从她手中拿走,为她拍背顺气。
好一会儿,徐醒才缓了过来,徐望旌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蓝采回:“回殿下,刚到了申时。”
“晚上的接风宴准备得如何了?”见到蓝采,徐醒便想起了这事。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殿下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小的这就让他们去做。”
徐醒正问着,徐望旌忽然伸出手,为她把方才睡乱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头发都乱了。”
这是提醒她再不回去梳妆就该来不及了。
“外面日头还大吗?”徐醒领会到他的意思,起身。
“殿下,此时多少还是有些热的,但等到开宴时,日头也该落下了。”
“哥哥,晚上见。”
显王多年未曾回都,人人皆知她与先帝隔阂甚深,此番受太后召回,皇城中的这些权贵们都有些摸不准太后和陛下的态度。
但不管怎么说,接风宴是在宫中办的,他们自然还是盼着有机会参加这场接风宴。
算起来,荣阳公主已经有数月未曾露面了。
听说公主此番也会来,各家纷纷试探着问能否带家中子女一同赴宴,得到了肯定的消息,他们自然早早开始准备,这会儿送进宫给公主的东西几乎要与显王的一样多了。
徐醒回到凤临宫,烛华立马吩咐着宫女们为徐醒重新梳妆,又叫来楼坱。
“晚上人多眼杂,你定要时时护在殿下身边,别叫一些杂七杂八的人近了殿下的身,明白吗?”
徐醒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哪里会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这是在宫里,那么紧张做什么。”
“该紧张些的。”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浮白说话了:“听说殿下会去,来的人比往常要多。不过殿下放心,浮白会守着殿下的。”
宫里难得举办这类宴会,从宫门开始便一路张灯结彩。
此次接风宴别出心裁地设在了御花园。园中大小凉亭、河岸边都布置了漂亮的彩灯,树上坠着一颗颗发着光的珍珠宝石,在灯光映照下格外炫目。
许多第一次跟着家中长辈进宫的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进过宫的也少有来过御花园的。他们心中惊叹着又碍着规矩,只能老老实实跟在长辈身后,随着宫侍的指引落座。
除了世家勋贵,入宫赴宴的还有太学中人。
太学学子参加宫宴是徐望旌登基后才被允准的。
他们大多出身寒门,有自视清高不与世家权贵同流合污的、有还未入太学便被权贵收作门生的、也有观望已久踌躇不前的。
但新帝允准太学学子参加宫宴,无疑是有重用太学之意。因此那些平日贵人眼高的权贵们如今对太学也有了几分重视。
一切寒暄、攀谈止于徐醒的到来。
一声“荣阳公主到”使在场所有人齐齐下跪。一众宫女在前开道,徐醒身着一袭墨绿色宫装,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诸位请起。”
显王同太后、徐望旌要到了时辰才会来,徐醒既不是主角,便先一步到了。
“谢殿下。”众人起身后,都开始悄悄打量这位荣阳公主。
公主数月不曾露面。有人说是先帝的离去对荣阳公主打击太大导致她性格大变,还有人说是陛下对她太过骄纵,让她为所欲为了。
还是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先有了动作。
“老臣参见殿下。”前来问候徐醒的是右丞宋榆。
“宋相请起,”徐醒自然不会让他跪她,伸手虚扶了一下,“数月不见,宋相身体可好?”
“谢殿下关心,”见徐醒如往常一般问候他,宋相稍微放下心来,“老臣身子硬朗着呢,倒是殿下许久未曾出现,老臣心中担忧。如今见殿下无事,老臣也就放心了。”
宋榆已经是经历过三朝的老臣了,可以说徐醒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徐醒,他一直像是对自己的孙女一般心疼关爱的。
随着宋榆与徐醒说上了话,其他几位也围了上来。见徐醒与从前无异,这才边暗骂传消息的人不靠谱,边问候。
没聊多久,徐望旌、太后、显王便到了。
徐望旌和太后坐于上座,显王则坐在徐望旌右下首的位置,徐醒的位置挨在显王旁边。
“星星是不是重新打扮过了?这颜色衬你,好生漂亮。”显王看见徐醒,笑弯了眼。
徐望旌在上面说话,徐醒若是此时和显王在下面说小话总归还是显得不给哥哥面子,便只是抿嘴笑了笑。
今日的主角本就是显王。开宴后,众人大多去寻显王、徐望旌和太后攀谈,徐醒这边则是由各家公子小姐们作陪。
大家三五成群,或是相互关心近况,或是讨论皇城中各类新鲜事。
能陪在徐醒身边的都是些家中最有权势的,其余的只能在一旁状似不经意地往这边看。
“近日皇城中是发生了很多事吗,怎么他们聊得那样热切?”徐醒已经许久未曾了解过皇城中的事了,见旁边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几句话竟激动起来,徐醒实在是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殿下不知道吗?”离徐醒最近的是萧家二小姐萧芷怡:“就是……就是上官家的事呀!”
“什么?”徐醒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疑惑地看着萧芷怡,萧芷怡便给她讲起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上官氏的事情。
上官家与萧家、卫家并称大安三大家族。
萧氏世代从军,斩获军功无数。家主萧棠曾是显王副将,后被封云麾将军,萧氏正是如日方中。
卫氏乃书香世家,历代家主皆为帝师,不论是教书还是做学问都是首屈一指。其门下弟子三千,是三大中最受人敬重的家族。
相比起来,上官氏就有些黯然失色了。上官氏先祖是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也因此封了庆元侯,奠定了上官氏几代的繁荣。但自那以后上官氏便再也没有人能够真正接续祖上的荣耀,如今的上官氏只空有庆元侯的名罢了。
一代庆元侯虽说能力一般、袭爵多年政绩寥寥。但他效仿先帝,娶妻后便不再纳妾,在民间也落了个忠贞的美名。
直到数月前,忽然有传闻说庆元侯在外有私生子。此事在皇城中不胫而走,庆元侯的爱妻美名一夜间碎了个稀烂。
听说,此前庆元侯一直将他的那一对私生子女藏在锦州,并在那里给他们置了座庄子。但不知为何,数月前那私生子忽然来到皇城,要认祖归宗。
庆元侯夫人被气了个好歹,非要和庆元侯和离。那私生子又死咬着认祖归宗这事不放,闹得庆元侯府如今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事儿啊,在民间还没个定论,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徐醒听得津津有味,手上端着茶都忘了喝:“那现下呢?如何了?”
“最后是他家老夫人出面才解决了此事。听说庆元侯夫人与庆元侯如今分居两室,那对私生子女也已入了族谱,至于最后二人到底会不会和离,现下还说不准呢。”
说话的人是宋榆的孙女宋时蕴。她对这类消息向来是了解得最多的。
也勉强算是收场了。徐醒心想着。
“这事儿前阵子已经消停了,但殿下您猜为何今日又要说起这事——那个私生子今日也随庆元侯进宫了!”
这下徐醒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发生了这样的事,庆元侯竟还敢带那私生子出来?到底是哪个?”
宋时蕴回头找了一圈,似乎是没找到人,摇了摇头:“刚才还在那边呢,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了。”
“大概是知道大家都在议论,觉得丢人便躲起来了吧。”萧芷怡毫不在乎地猜测。
这样的事在世家权贵之间并不算少见,徐醒也只是一时好奇,没能见到八卦中心的人便作罢了。
一桩事聊完了,她们很快便另起了话题:“此番太学中也来了人,你们有谁与他们相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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