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齐修还是没抬头。

他将头偏向楚明远那边，似乎是很不喜楚煜一般，连半个眼神都懒得分一下。

珈蓝娜手在轻微发颤，她不死心地转身想往旁边走两步去寻人，下一秒，一双柔夷稳稳扶住她：“王女。”

端妃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不经意般托住她的手臂，挡住她的步子，将她留在楚煜桌前，亲昵地道：“凌儿性情温和，实乃良配。”

意思很明显，让她选楚煜。

珈蓝娜的视线被端妃挡住，她真正想要的那人沉默饮酒，不予分毫言语。

“……”

她唇畔溢出丝苦笑，但很快消散于无。

珈蓝娜看向楚煜，对方脸上始终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她静默片刻，在众多诧异的目光中抬手将牡丹插上自己的发髻。

端妃的慈爱僵住，其他人也没搞懂到底什么情况，空气静了片刻。

珈蓝娜走到正中施施然行了一礼，恭敬乖顺道：“陛下，贵国优秀才子众多，小女暂未择定，请允宽限几日。”

皇帝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脸上的大度总得装起来，面沉如水地颔首：“允。”

就这么着，一场相亲会草草收场。

散席后，楚煜眼尖在人流中瞧见个眼熟的身影，不假思索便快步追了上去。

“国师留步。”

他快步上前与宿云微并行，惊讶这人居然来了的同时笑道：“几日不见，我可是想念你想念得紧，不叙叙旧？”

宿云微被他一句想念整得眸光一顿，长睫半垂，偏过视线冷淡道：“无旧可叙。”

真得罪他了？

楚煜现在更确信是千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辱骂，两人关系到现在，宿云微不至于对他这么冷脸。

“千晏跟你说什么了。”

楚煜笑容不变，抱着手臂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

“……”

宿云微没理他。

“它说它骂你了。”楚煜道：“骂得还挺难听。”

“是这样吗？”

离了人群，他旋身闪到宿云微面前，挡住他的路，倚着围栏，抬眸看他。

宿云微面不改色：“是。”

两人无言对峙，风过耳畔，吹走热意。

“所以你是生气了？”

楚煜走近些许，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一汪幽深寒潭中寻到一丝异样。

宿云微未回答，脚尖一转打算绕开他，被察觉到的楚煜抬手拦下。

“生气了就说嘛。”

“既是我的宠物闯的祸，理应由我这个主人来弥补。要不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都会给你。”

“何必这么伤我心。”

他眨了下眼，狡黠道。

宿云微被无赖纠缠，进退无门，好看的眉眼轻轻蹙起，“我不需要。”

楚煜无奈叹息：“你是真铁了心要与我决裂？”

“没有。”宿云微回答很快。

“你现在就是。”楚煜面上显出几分哀戚。

“……”

宿云微阖了阖眼，再也忍不住，下颌线紧绷：“你说你什么都会给我。”

“是啊。”楚煜见把人说动了，神情由阴转晴。

“倘若……我是要你这颗心呢？”宿云微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

楚煜一愣，心？要他心做什么？炼丹吗？

他深知哄人是要顺着毛，于是抬手点了点心口，道：“行，给你。”

这下反而是宿云微不自然了。

“楚凌，你这人真是可恶。”

他在楚煜脸上看到了吊儿郎当的玩笑之意，眸子沉了沉，压下不该有的冲动，拂开挡在前面的手愤然离开。

宿云微想走楚煜拦不了。

他满脑袋问号地看着人消失的走廊，不是，都顺着给台阶了这人还不下。

楚煜摇摇头，算了，决裂就决裂吧，靠山朋友少一个，以后行事冷静些。

与此同时，某处宫殿——

黑夜如墨，虫鸣喧嚣。

天地间唯一盏幽幽的提灯在发着光。

宫女拎着灯，面无表情立在门口。灯光笼罩的一小片光亮外，黑衣青年笔直地跪着，微垂着头，脸被隐在阴影里，叫人瞧不出神色。

“咯吱——”

门开了。

宫女闻声安静地转身行礼。

身着华服宫装的女子冷眸走到青年面前，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皮肉响声乍响。

青年被打得猛地偏头，颊上红印清晰肿胀。

宫女熟视无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一丝意外也无。

青年略显狼狈，低声唤道：“母妃。”

“还知道我是你母妃？”端妃居高临下，脸色黑沉，“什么时候招上王女的？”

楚齐修沉默不语。

“我告诉你，珈蓝娜你娶不得，有再多的感情都给我忘掉！”

“是。”

他头更低了些。

端妃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儿子，生气的同时也不免心软了几分。

她伸手抬起楚齐修的下巴，矮身与他平视，“齐修，你是很聪明的孩子，你该懂母妃在为你筹划什么。”

“珈蓝娜只是一小国王女，娶她百害无一利，我们所谋划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这几年来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你记住，”她凑近楚齐修耳畔，低语道：“女人在权势面前只是锦上添花，等你掌握了大权，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儿臣……明白。”

……

楚煜发现了点好玩的。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从王女的言行中不难看出——楚齐修才是珈蓝娜的属意。

临时改主意也是为了他。

这位不友好的二哥竟然还有情债，倒是有趣。

“五年前，为促进与周边各国的关系，二皇子奉命出使外交，其中就包括楼兰。”

寒鹰恭敬说着搜集来的消息。

“途经大漠，不幸遭遇野狼群袭击，使臣死伤严重。二皇子福大命大，恰好被楼兰王女珈蓝娜所救，带回楼兰疗伤。”

“半月后，伤愈回京。”

消息模棱两可地掩去了许多东西，但不难看出，许是那养伤的半月发生了什么，令珈蓝娜和楚齐修交心。

可惜的是，如今端妃和皇后还没个赢家，绝不会允许楚齐修娶王女，他这个二哥很明白这一点，大抵是不会忤逆端妃。

王女注定要花落别处。

当然，这事和楚煜没太大关系，他猫着看热闹就好。

这几日楚明远来得很勤，不是喝茶聊天就是切磋指导他修炼。

楚煜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非常认真地跟着学习。

“阿凌很像一个人。”

楚煜和他照常活动完筋骨，到院子喝口茶水，闻声握着杯子淡定地饮了一口，这才回头：“谁？”

楚明远仿佛随口提起般说：“楚无冥。”

楚煜面上无异，摇摇头：“不认识。”

“嗯，这是最近景玄宗在找的一个散修。”

楚煜：“？？？”

他挑眼笑道：“这散修犯什么事了还被追杀？”

楚明远步到他身侧，“景玄宗赵长老的儿子前年无故死在了昆吾山，倒霉的是，命牌还在自己身上一并碎了，根本无从查起。”

“是以景玄宗忙活了大半年，一直没有线索，直到不久前，闭关的老祖出关，知道了这件事，怒不可遏，动用灵力强行修复了碎掉的命牌。”

楚煜额心一跳，这赵昆关系不浅，连老祖都出来了。

“可毕竟人死了快一年，命牌修复好也不如初，有些小毛病，始终看不清凶手的脸，只能分辨出身形和衣着。”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撩袍在桌边坐下，眨眼卖了个关子。

楚煜很配合地问：“怎么着？”

楚明远乐道：“虽然看不出人长什么样，但那凶手肩上的灵宠看得是清清楚楚。”

“那是条小黑蛇。”

“好巧不巧的是此前有其他弟子在秘境里见过这位带着黑蛇的散修，说他叫……无冥。”

顺着这个名字查能查到“楚无冥”不奇怪。

楚明远说着又勾勾手示意楚煜凑近，低声道：“说起来挺有意思，那楚无冥还曾在万剑宗待过一段时日，与我们掌门是好友。”

楚煜佯装惊讶：“那景玄宗现在不得为难死宿掌门？”

楚明远叹息道：“是啊，看样子势必会追查到底。”

楚煜不动声色：“那就让宿掌门把那人的行踪交出去好了，瞒着做什么。”

他这话说得坦然，没有丝毫心虚，令从问话开始就一直注意他的楚明远都有几分恍惚。

楚明远喝了口茶，压下思绪，随意道：“这就不是我们弟子能探究的了。”

楚煜赞同地点头，又问：“大哥你为何会觉得我像那散修？”

“因为都姓楚？”

当今天下对于姓氏没有太大的管制，“楚”这个姓并不是皇族的专属，在普通百姓里都很常见。

楚明远含笑，“自然不是。我并未与楚无冥有过直接的交流，只是偶然间见过他使剑，今日再与阿凌你切磋，觉得有些相似。”

楚煜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在诈他，一脸好奇地问：“真的假的，他厉害吗？”

“不知，我未与他交过手。”

“但想来能和掌门当朋友，境界总不会低的。”

“也是。”楚煜附和。

两人没一会儿又把话题扯到别处，“楚无冥”这件事似乎只是兴起的闲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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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要你这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