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
迎着初升的太阳,楚煜和宿云微并肩走上台阶。都说高处不胜寒,晨风微凉,吹得楚煜毛骨那个悚然啊。
起这么早,还要吹风,他有点后悔答应了。
宿云微一身金红衣袂,符咒纹路在日光下随走动忽明忽暗,腰上铜钱垂坠轻晃,易迷人眼。
楚煜就是那个被迷的。
他余光瞄着人腰上的铜钱,分辨上面镌刻的纹路。
可惜人界的祭祀用物他属实看不懂,估摸着该是辟邪祈福的。
为了相配,楚煜身上也是件红色偏多的衣袍,戴了金冠,几率散落的发垂在胸前。
他边漫不经心地边跟着宿云微的步调走,边发散地想,最大的邪物就是他,这辟邪的铜钱怕是没用。
祭祀台下方,层层身披利甲、手持兵刃的护卫围出一块空地,皇帝身边左右站着皇后和端妃,各大官员分文臣武将立在其后。
被侍卫阻隔在外的就是百姓,距离很远,基本看不清天家颜面。
人群中还混杂着样貌出挑的一男一女。红衣男人抱着手臂站在少女身后,对投过来的视线都是冷冷回瞪。
这两人当然就是敖婉和千晏。
敖婉握着胸前的贝壳,担忧地望着快要登上顶端祭祀台的两人。
她们有灵力傍身,目力极佳,能隐约看清那两人的身形。在普通人的视线里,几乎只能看到两个小黑点。
高台之上——
楚煜心里吐槽了半天台阶建太高,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反正底下的人也看不清。
宿云微不赞同地蹙眉看他,楚煜当没接收到信号,自顾自打量了一圈,发现这祭台还挺眼熟。
和当年昆吾山脉那个很相似,同样是个阴阳太极,两个黑白点位之间放着张案几,祭祀用的道具都在上面。
一张卷轴,一支毛笔……甚至还有个酒壶带两只杯子。
这是个什么祭祀?
他不明白。
正欲走近去瞧瞧,宿云微唤住他:“楚凌。”
“嗯?”
楚煜回过头,手还没碰到案几上的东西,滞在半空。
他看了宿云微两秒,想到什么:“怎么?怀疑我不是本体?”
见没解释,他抽手走到对方面前,一挑眉,毫不避讳地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左胸,低笑道:“你试试,是死的还是活的?”
宿云微被烫到般猛地偏头撤手。
楚煜笑出了声,“怎么跟蓝玥初一似的,这么好玩。”
宿云微:“……”
他抿了抿唇,忽而捉住楚煜的手,一手扣住他脉门,一手贴在他胸前。
楚煜也没反抗,如假包换,任他探,反正总不能探个假的出来。
半晌,宿云微松了手:“过来。”
他示意楚煜在案几前站好,自己去了对面,两人相对。
“需行三礼。”宿云微开始解释:“左右以及正面,我们同时鞠躬。”
楚煜抱着好玩的心思,颔首:“行。”
随即,宿云微率先转身,面对祭台后矗立的青山,拱手。他并未先行礼,侧头来看楚煜。
楚煜学着他的样子照做。
接着,两人同时躬身行礼。
[一拜。]
结束后,两人回身,对着万千百姓那一面再次行礼。
[二拜。]
当两人隔着案几面对面,且宿云微依旧拱手时,楚煜觉出些不对劲,这怎么整得跟拜堂似的。
好奇怪。
对面的人神色平静,像是公事公办,没有丝毫芥蒂,不夹带任何私情。
楚煜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这般想着,他便也迟疑地照做,两人面对面地躬身行礼。
[三拜。]
[礼成。]
这番作罢,楚煜又看见宿云微拎着酒壶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楚煜面前。
合卺酒?
楚煜心里不可控制地冒出这三字。
好在,这酒不用两人用新婚夜的方式交错手臂喝,各自拎起饮罢便算数。
他放心下来还有心情和宿云微开玩笑:“差点以为你倒的是合卺酒。”
宿云微不置可否,垂眼笑笑,像是达成了什么目的。
楚煜最后看向桌上的卷轴,拿起来看了看,不是想象中的东西,彻底放松下来:“又是拜堂又是合卺酒的,我还以为这是天道玉简。”
“如若是呢?”宿云微忽然问:“你会签吗?”
楚煜无所畏惧,不在意地口嗨道:“行啊,你要是真拿出来了我肯定签。”
他能这么有恃无恐,一是他相信宿云微对他没这个心思,二是天道玉简除了即将结道侣契的双方会准备外,基本没有人会去获取。
毕竟——哪个神经病会在没有对象的情况下把婚书揣身上。
他刚这么想,眼前陡然闯进一物,白玉为简,莹润剔透,未经道侣双方精血沾染,只是排没有任何意义的简札。
楚煜不可置信地一寸寸抬头,从宿云微手里接过看了一遍,确认货真价实后乐了:“不是,你真有啊。”
他显得很稀奇,主要是没想到宿云微这样的人真有,还随身带着,是他失算了。
楚煜乐了半天,把东西又还给宿云微,道:“得,你赢了,是我玩不起。”
他并未把对方掏出天道玉简并递给他的行为与喜欢挂钩,只觉得宿云微这一手真阴啊,赢得彻彻底底。
他都做不到随手能拿出来。
宿云微接过,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你不是说我拿出来你肯定签吗?”
楚煜化身无赖,一摊手:“我从不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责。”
此刻的他格外像提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被“辜负抛弃”的宿云微没再多说什么,收好东西。
无关紧要的仪式做完,终于到了干正事的时候。
宿云微提笔在卷轴上写了些经文,搁笔时,轻微咔哒声响起。
他一抬手,卷轴浮到半空,刷拉一声展开,墨写的字迹发出熠熠金光。
宿云微撩袍坐下,双手掐诀,灵力自他向上升腾。头顶卷轴吸了灵力,又借由卷轴分散开来,奔向看不见的四面八方。
在其他人的视线里,祭台正中猛然亮起一道光柱,直冲云霄,金色卷轴浮在其中,引领万千丝丝缕缕的灵力如流星坠落般划过天空。
漫天都是淡蓝色的流光划过。
一时间,犹如油锅里滴了水,百姓人人惊叹。
除了那名握着贝壳的少女,蹙眉不语。
楚煜仰头看了一眼,不明白自己来帮忙起到了什么作用。
就当是个吉祥物吧。
宿云微合眼打坐,他便守在旁边护法。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楚煜察觉到,所谓的祭祀礼明明就是宿云微用自己的灵力去安抚万物生灵。
以减少或制止冲突、战争、恶劣灾害的发生。
没有这些,自然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真是……舍己为人啊。
他就说怎么祭祀没有祭品,合着宿云微就是那个祭品。
楚煜抱着手臂,看傻子似地摇摇头。
宿云微是和他不同的人,生灵万物和大义都在心中,愿意奉献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灵力还是源源不断地在往外抽。
楚煜觉得不太对劲,这他妈是奔着抽干他的架势去的啊。
宿云微不要命了?!
谁经得住这么抽?
楚煜连忙快步来到他身前,蹲下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护身结界——没有阻隔地穿过了。
宿云微这么放心他?连护身结界都不对他设防。
楚煜愣了一瞬,压下心中的异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宿云微!停下!”
然而,这人还是纹丝不动。
楚煜只得试图将人带出这道光柱,他伸手揽住宿云微的肩,把人拥进怀里,一手在他膝下一抄,抱了起来。
在他抱着宿云微跨出光柱的同时,一道铮铮琴声翁然而至,仿佛是从地底钻出,带着万钧之力。
楚煜冷不丁被琴声一打,顿觉喉咙涌上一口腥甜。
这琴声太熟悉了。
能把现在的他打个重伤的,除了那个东西,他也想不到其它。
楚煜当今立断,放下宿云微改为搂腰扶住,而后扒开他的外袍,隔着中衣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刹那间,疼痛将怀中人的神智唤回,缓缓睁了眼。
楚煜感觉心肝脾肺都让琴声搅碎了,他凑近宿云微的耳边,“你的灵力唤醒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再不收你我就得殉情了。”
说话间宿云微已经反客为主将他搂住,原本汹涌外流的灵力骤然止住。
黄旗猎猎作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大风像要将它们连根拔起。
楚煜念叨着三个字:“伏羲琴……”
他很确定,绝对是它!
原因很朴实无华——他被伏羲琴揍过。
他太熟悉这种痛感了,几乎是刻进了骨子里。
宿云微眼神冷冽,肤色因为灵力被抽有些过分苍白,他无视掉耳边人:“放开我,我能站稳。”的声音,单手召剑,横过眼前,眸色转为白色。
抬手挥出时,凌冽寒霜如疾风过境,摧折草木,顷刻间冻住整个祭台,连同后面的青山也覆上一层白。
底下的人只觉寒风一瞬拂过,刺骨的冷像是要将呼吸都冻住。
风止琴停。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除了四周一片厚厚的冰层,找不到异象存在过的证据。
楚煜默默在他肩头蹭了蹭脸上的水汽,他被保护着,没有被寒气侵蚀,反而是靠近他的寒气悉数融化,落在额间、面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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