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起来了，古川那着行李和阿妈出门了。尽管他很想呆在家里确认古语安的情况，但是阿妈却觉得他的学业更重要，要他今天一定要准时去学校报道，并且把东西都搬到学校宿舍去。阿妈一路上唠唠叨叨着：“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要好好学习，乖乖在学校呆着不要乱跑。”

古川应了：“嗯。”

“家里有安安和我在呢，你就不用太担心了。”阿妈说道，“学校山路难走，你千万别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我们都知道你的考试时间，等你考完试那一天，我让安安去接你。”


古川观察着阿妈的表情，她眼底有着深深的黑眼圈，眼球的血丝也红红的，看着像是熬了一宿。不过她的精神却好像很好，此刻她的表情认真得让人觉得一点儿都不像是在说谎——所以说古语安是真的回来了？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古川觉得阿妈没必要骗他，而且从他回来以后，除了没能见到古语安，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古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时候他听的阿妈开口了：“川子，你这是在怀疑阿妈吗？”

古川愣住了，他摇了摇头。

“川子你真的是一个敏感的孩子，”阿妈叹了一口气，她说道：“安安真的回来了，你要是不放心那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等见到他之后你答应阿妈，马上就去学校好吗？阿妈不想耽误你的学习，那是你出人头地的机会。”

“好。”

阿妈带着古川出门了，这路上的气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沉默。古川用余光看着旁边缓缓的挪动着身体前进的阿妈，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来打破现在的寂静。两人就这样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还爬了一点儿的山路，等看到阿妈气喘吁吁的坐在路边的树墩上面的时候，古川忍不住问了出来：“安哥在哪里？”

“他应是在附近打猎。”阿妈缓了一口气，然后站直身体继续前进。看到她这样子之后，古川忍不住又开口了：“阿妈你告诉我安哥大概是再哪个位置，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找就好了。”

“没，没事……”阿妈说道，“你平常不怎么出门对周围不熟悉，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找不到。安安打猎的时候经常到处走，可能他刚走开，我们再找找没准就能碰到他了。”

古川看着阿妈蹒跚的脚步，他心中不知道涌出了一种怎么样的情绪。他慢慢的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进。“算了。”在这一片寂静中，古川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们回去吧。”

阿妈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你说的安哥会到学校看我，”古川说道，“那就不找了。”

阿妈的背影似乎颤抖了一下，只是再看过去会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她好像没听见古川的话，就这么一直背对着他站着。直到古川走上前牵起了她的手，她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低声的重复道：“走，走吧。”

两人安安静静地回了家。

到了家以后，古川带上行李就出门了。阿妈大概是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山路，也跌跌撞撞的跟上去了。古川看着阿妈那样子，到底没有去劝，而是走过去扶着她，两人一起走了。等到了山脚下，古川看着站那儿的人的时候愣住了。

“川子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站在那儿的男人露出一口亮白的牙齿，他笑眯眯的看着古川说道，“今天你阿山叔送你去上学怎么样？开心不？”

古川点了点头，然后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阿妈一眼。阿妈到底是将他养大的人，即便他没有出声，也知道他现在心中有疑惑了。于是她主动解释道：“安安今天有事出去了，所以我就拜托了一下阿山送你去学校。你的口粮回头我会让安安给你送到学校去的，你不用太担心。”

“谢谢。”

阿山叔主动提起了古川的行李，然后带着他一步步往山的那边走去了。到了这个崎岖的地方之后，阿妈就没有继续跟上去了。她也清楚这一路的艰险，知道自己跟上去的话只能是个包袱是个累赘，所以她停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古川走出好几步之后回头，却见阿妈好像是一个沉默的老松一样还站在那儿。古川停下了脚步，他转身面对着阿妈，然后大声的说道：“等我考完！”

阿妈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阿妈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身体又不好，于是走得特别的慢。等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她不等在家坐着休息一会儿，就拎了个小布包出门了。她先是到了老医生的家，将一大包的东西给了他，接着去了阿山叔的家将布包剩下的东西给了他。

阿山叔追到了门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最后他只是伸手示意了一下儿子出来，然后拿着挂在一边的披风让男孩披上。男孩看着十七八岁，明明比古语安年纪大，但是身形却和古语安差不多。他看见那旧旧的披风之后眉头就皱起来了，他说道：“为什么老让我披着破玩意儿？”

阿山叔呵斥了一声，男孩只得穿上了。

男孩的动作不怎么干脆，他一边系着带子一边鼓囊着，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古姨，川子他真的是太瘦了，抱起来就像是抱着棉花一样，轻飘飘的。”

阿妈点了点头，说道：“他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怎么还在凳子上睡了呢？”男孩鼻子皱了皱，“要不是我刚好过去了，他肯定要在凳子上睡一晚然后就冻伤了。”

“嗯。”

“你昨晚那一声怪吓人的，我还以为是安子回来了。”

“就你话多！”阿山叔斥了一声，然后他对着阿妈说道，“今天我送川子去学校，亲眼看着他们班老师把他带到了学校宿舍——宿舍不大，东西也没有什么，不过还能住。我给他把床铺好了，老师还给送了一床被褥，晚上睡觉应该是不会冷的了。口粮也已经安排好了，不会饿着他。”

阿妈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他有没有问什么？”

“没有，他很安静。”

“嗯。”

“……”

阿妈由着男孩送她回了家，她站在家门口看着男孩裹着披风穿行在雪地里，直到看不见为止。她又站了一会儿，最后她走出了木屋，走出了大门，走向了雪地，走到了山口……她一路走啊走啊，有些夜里顶着风雪回家的人人看到了她，问她要去哪里，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做声。

夜晚的风雪越来越大了。

阿妈的头上肩膀上堆积了不少的雪花，她身体冻得僵硬根本没法用手怕掉那些雪花。她僵直着身体在雪地里蹒跚，直到又有一片雪花落在她身上，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突然觉得意识断片了，猛的一头就要栽进雪地里。只是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雪夜里有一撮黑色的树苗在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