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花欲燃离开狐狸洞后,一路向东往苍穹山去了。
早些年,苍穹山还是灵渊山的时候,其掌门解山海在世时与医谷谷主苍术交好,苍术曾赠予解山海一棵世上仅有两棵的“肉灵芝”。
花欲燃没停歇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一路御剑到苍穹山下,顺便在山下的城镇上买了不少低阶灵丹。
他少年时与解山海是少年玩伴两人秉性相投能玩到一块去,他经常跑去灵渊山玩,但解父对解山海要求严格,两人为了出去玩便在灵渊山后山摸索出一条小道来。
也不知道那条小道还在不在?
花欲燃仰头望着不见顶巍峨的山,山还是原来的山,故人却已不在了。
解山海在一次外出历练中丧命,不久之后公输长澈便娶了其妹解意秋为妻,将灵渊山、灵械堂、剑宗合而为一,取名苍穹山。
花欲燃摸索着上山的小道,他还记得当年少年。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总是有使不完的精力,上完一天的课后,还要到山下镇上买桂花酒酿圆子,回山的路上还要比谁先爬上灵渊山最高的摘星崖还不把丸子洒了。
最后谁赢来着?
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当时漫天星辰,桂花酒酿香环绕鼻尖,那个意气风发的玄衣少年拍着花欲燃的肩膀昂扬意志说,“修真界第一飞升人非我不可!”
那时的解山海耀眼如天上的星。
他原本以为解山海会飞升的,就像他认为江逾白也会飞升。
如今一个身亡,一个半残不活。
花欲燃走在后山小道上,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记忆像是泄了闸门一样涌了出来。
还记得当年他邀请解山海到琴宗找温霁光师兄玩的时候。
那时候雪重还是个刚出鸟蛋里出来的灰不溜秋的小鸟,眼睛都没睁开。
雪重被温霁光喂得圆滚滚,像个毛绒绒的小皮球一样,他俩个坏心眼儿的家伙趁温霁光不在,就用手指戳雪重那圆滚滚的小肚皮,把尚未睁开眼的雪重惹得晃晃悠悠站起来直啄他们俩。
等温霁光回房一推开房门,寝室内一地羽毛鸡飞狗跳的模样,花欲燃就忍不住笑出声。
花欲燃想起当年忍不住笑了两声又觉有些落寞停下了。
突然,脚边咕噜咕噜滚过来一只脏兮兮的球。
花欲燃将球捡起来,前边跑过来一个藕荷色衣裙的年轻女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花欲燃手里的球。
“……你的球?”花欲燃将球交给她。
女孩却并没有像想象中的看见陌生人闯入山门一样的惊慌大吼大叫或者直接动手,而是拿到了皮球后就安静专注的玩了起来。
皮球在她脚下仿佛十分不听话,总是被她长长的裙子刮到而偏离滚动方向。
女孩笨拙的踢球,球滚开,又跑去捡球。
花欲燃没再管女孩继续往山上走去。
他记得这条小道连通着灵渊山偏远又小的演习场,因为离主殿太远,很少有人在此修习,可如今那片演习场变成了一处小型殿落。
天色渐晚,这处殿落只亮起一间房的灯,屋外守夜弟子竟没有一个,昏黄的灯光从屋里透过窗户投射到窗外的院落,显得此地格外寂静又荒凉。
“你跟着我做什么?”花欲燃停下步伐。
抱着脏旧的球的藕荷色衣裙女孩看着花欲燃没有说话。
殿落亮着灯的房屋“砰”的一声被打开。
“雪芝!”女子的高喝声在花欲燃背后响起。
花欲燃愣住了,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身侧跑过一个女子。
她一把抓住公输雪芝细小的胳膊质问,“你跑哪去了?”
解意秋?!
女子身形瘦小,形容憔悴,与记忆中那个骄矜傲气的解意秋大不相同。
公输雪芝只是死死的抱住怀中的球,球上的灰尘弄脏了女孩干净的衣衫。
“你为什么要到处乱跑,娘亲很担心你!”解意秋紧紧的抓着公输雪芝的手臂,丝毫不在意把女孩抓得疼的眼圈发红。
“兄长不在了,长澈也变了,娘亲只有你了,你也不想失去娘亲对不对?”解意秋瘦的两边的颧骨高高突出,凹进去的眼眶中像是经常哭泣浑浊干涸的眼睛炙热期待的看着公输雪芝,“陪着娘亲好吗,把球扔了吧,娘亲求你好不好?”
尽管解意秋苦苦哀求,公输雪芝始终面上无表情,只是在解意秋开始啜泣落泪的时候,轻轻擦去了解意秋眼角的泪水。
球被撒开了,咕噜咕噜的滚到了花欲燃脚边。
解意秋这才注意到花欲燃。
她立马警惕起来,把公输雪芝护在身后,几乎有些神经质,“你,你是谁!?”
花欲燃心情复杂的把球捡起来,解意秋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正常,
“弟子,苍穹山外门事务堂花欲燃,奉师门命上山办事。”
解意秋听了这话神经兮兮的盯着花欲燃看了好半天,最后才神质兮兮自问自答,“我、我是不是认识你?不,我没见过你……”
解意秋喃喃自语形状疯癫推搡着公输雪芝慌忙进了屋,“砰”的关上了门。
花欲燃收起笑容,神色沉重。
解意秋如今没有半点修为,她没有灵核。
解意秋的事只能日后再说,趁着夜色花欲燃朝着主峰藏宝阁摸去。
一路躲过四五队巡逻弟子,花欲燃拐角进了一处殿宇。
灵渊山变成苍穹山后,山上的布局也变了,这黑灯瞎火走了一通,不知道摸进哪处房屋。
花欲燃正打算再探,一转头对上了一双深沉漆黑的眸子。
苍容晚比花欲燃高一个脑袋,居高临下极其危险的盯着他所处的位置。
花欲燃用了隐息符,可凭他如今的修为,这隐息符只能躲过那些巡山弟子。
现在他只能祈祷苍容晚属于眼瞎耳聋那一挂的。
可惜苍容晚不是,他向来做事认真。
苍容晚眉头紧锁,突然从虚空中一抓,把花欲燃直接拖拽了出来。
“什么人!”
花欲燃也早有预料,在苍容晚朝他伸出手的一刹,他双指捏符贴到苍容晚的脑门上。
抓住他的苍容晚“砰”的变成一只花色大公鸡,“咯咯”叫了两声,趁着这功夫,花欲燃急忙甩了个遁迅符撒腿就跑。
符咒虽困住苍容晚一时,但毕竟两人修为差距过大,符咒反噬花欲燃一边吐血一边逃跑。
幻术对苍容晚的影响极其小,没困住他多久紧接着就追了上去。
两人缠斗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弟子,一群人在花欲燃身后追着捉他。
眼见动静越来越大,花欲燃直接一头扎进了偏僻的山林间。
花欲燃从半空中摔下来,在地上翻滚几圈,吐出一口血,看向面前来人。
苍容晚紧随其后落到地上,借着月光看清了花欲燃的面容,皱了皱眉,
“是你?”
“是你把‘琉璃千叶莲’偷了?”苍容晚靠近花欲燃紧逼质问。
花欲燃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液,身上仿佛被碾碎了一般的剧痛。
他故作轻松的从地上爬起来,往嘴里塞了几颗回元丹,“仙君冤枉,弟子不过小小的筑基期修士,哪来的那么大本事偷那什么琉璃莲?”
苍容晚垂眸打量他一番,确实,眼前的少年不过刚到筑基期的修为,确实没有能力能够把“琉璃千叶莲”上的封印打开。
“你明明是事务堂送亲弟子,当天起动乱时,为何不守在花轿旁,反而跑去了队中的嫁妆处?”苍容晚追问。
花欲燃暗自调息,一边装模作样的无奈至极的叹了口气,“我只是外门弟子,哪里知什么琉璃莲,是……”说到这儿,他又看上去颇为忌惮似的停了下来。
苍容晚的石泉剑擦着花欲燃身侧的直插进地面上仿佛是警告。
花欲燃道,“那自然是门内长老胁迫我做的。”
“胁迫你?”苍容晚蹙眉,“是谁?”
“不苦真人。”
苍容晚倒不意外,走到盘腿而坐的花欲燃旁将石泉剑收了回去,“若是这样,那我便错怪了你,你先同我回过掌门,但你今日身为外门弟子却擅闯内门应另当处分。”
却见花欲燃原地动也不动,苍容晚以为他是伤得太重不能动弹,苍容晚便蹲下身想要查看。
“呀!”
原本安静坐在地上的花欲燃,突然怪叫弹起。
与离得近处的苍容晚面贴面,花欲燃斗着鸡眼歪吐着舌头像个脑瘫一样八爪鱼似的突然抱住苍容晚。
苍容晚一惊,身上缠着他的花欲燃忽然幻化成一条藤蔓缠绕住他。
真正的花欲燃不知何时跑了。
苍容晚瞬间脸黑得如锅底,身上缠绕着的藤蔓瞬间被碎成粉齑。
茂密漆黑的林间冲起一股磅礴的灵力,自林中荡开,震的大地随之一抖。
剑刃划破空气,裹挟着强劲的灵力,穿透重叠树林直指跑到深处的花欲燃。
花欲燃有所察觉,下意识反手格挡,时间仿佛在这一瞬被拉长,他听见石泉剑破开皮肉的声音。
石泉剑刺穿他的右肩,裹挟着灵力在他右肩处震荡开来,霎时,花欲燃的右半边身体血肉炸开,露出血肉下的森森白骨。
铺天盖地的痛处几乎要淹没花欲燃,让他眼前一黑。
石泉剑在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灵光拖尾,最后回到主人手中。
黑暗中,苍容晚手中的石泉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即使穿透花欲燃右肩却不沾血一滴。
苍容晚看清花欲燃这副模样,皱了皱眉,他已经留了手,没想到对方这么弱只一剑就能伤成这样。
他开口劝道,“你打不过我,再无用挣扎下去,会死。”
花欲燃右边的身体在不要命的哗哗流着血,他面色惨白,仿佛浑身的血液已经流尽了,可他却挽起嘴角,笑得放肆,“王大柱不要忘了,任何时候都不能——”
“轻敌!”
话音未落,花欲燃捻了身上的鲜血,收起血诀,阵法发动。
苍容晚一怔,一向波澜无惊的眸子愕然微微睁大,这人竟以自身精血作引,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真是不要命了。
苍容晚还想留他一命,想要上前抓住花欲燃,却不想这个阵法启动的竟这么快。
从地下冒出人手臂那么粗壮的树根紧紧的束缚住了苍容晚的四肢,苍容晚震开树根后又有绵延不绝的树根紧跟着再次缠上来。
一根粗大的根茎生长而起,卷起一把剑,对准了苍容晚。
猩红滚烫的血液溅出,染红了天上的月亮,溅红了地上的树叶。
花欲燃无力靠在身后的井边,看着苍容晚的肩膀被藤蔓砍下,看着苍容晚因疼痛扭曲的表情,颇为恶劣的扯了扯嘴角,“大柱你看,是不是很疼……”
“……你叫我什么?”苍容晚还没问完这句话,对面那人便一歪后仰过去,从眼前消失了。
缠绕住他的藤蔓也褪去回到土里。
林间寂静,仿佛刚才都是苍容晚的错觉。
苍容晚捡起地上被砍落的手臂,慢慢用灵力接了回去,走到刚才花欲燃原地消失的地方。
他以为花欲燃又用了什么古怪的符咒阵法传送走了。
走进才发现,这里有一口枯井。
那家伙晕死过去,正正好从井口掉了进去,井边儿还蹭了一圈花欲燃身上的血。
受了那么重的伤,失了那么多的血,掉进井里恐怕九死一生。
苍容晚转身要离开。
花欲燃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接下来的事应该交给其他弟子处理。
他现在要做的是,完成公输长澈的命令。
找回春山远。
花欲燃不是被揍,就是去被揍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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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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