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不少学生出来走廊透气,三五成群,嘻笑打闹。
仓库在操场的另一侧,林司恩带着周北岐从楼下走过,楼上有人吹起口哨,指着他们:“卧槽,林司恩旁边那人是谁啊?真他妈拽!”
“有智哥拽吗?”
“智哥也不敢顶着头金发明晃晃地走在学校里啊?”
“但是智哥敢把人打残,还敢睡人马子,女朋友一天一换。他行吗?”
一群人说着笑了起来,满嘴跑火车,没个把门。
林司恩不习惯被人围观,加快脚步。
每个班都有几个不良少年。她们班的张明智和他手下那群小弟,最见不得有人比他们帅和拽。刚转来的学生,在班里没有朋友,又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会被他们欺负得很惨。
高二时,班里就有位男同学跟张明智不和,被他们整到抑郁休学了。每每想起当时的情形,林司恩就脊背发凉,额冒冷汗。
走到操场拐角处,林司恩突然停下,迟迟没动。
“迷路了?”周北岐走到她身旁,望着橡胶跑道。
烈日当空,热浪袭人。
林司恩擦了擦鬓角的汗,转身看向周北岐:“喂。”
周北岐:“嗯?”
林司恩:“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吧。”
周北岐不解:“考虑什么?”
林司恩:“别来我们班了。”
“……”
周北岐低头注视着面前的女生。
阳光在她脸上跳跃,她的皮肤白皙光滑,如同瓷器一般细腻。眼睛明亮清澈,沉静地望着他,表情挺严肃。
周北岐问:“你是认真的?”
林司恩点头。
周北岐嘴角往下塌了塌,故意摆出一副很受伤的神情:“就那么不情愿跟我做同学啊?”
林司恩犹豫了几秒,说:“也……也不是。”
周北岐轻笑:“那就是,担心我被他们欺负?”
林司恩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也不好撒谎,干脆保持沉默。
蓝天上,几辆银白色飞机呼啸而过,轰鸣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见她一副纠结不定的模样,周北岐嘴角上扬:“喂,没人说过你一点都不擅长说谎吗?”
林司恩没听清,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飞机远去,轰鸣声停止。
周北岐颔首:“你希望我说什么?”
“……”
当她没问。
-
到了仓库,林司恩敲敲管理员的大门。
没一会,门开了。从屋里头出来一位头发斑白、胡子斑白的老大爷。
老大爷已经到了数日子等退休的年纪,没事就爱搁屋里喝茶下棋。
林司恩见过他几面,觉得他是个慈祥热心的好大爷。热心到看见他们来搬桌椅,二话不说就帮他们物色了张不错的红橡木课桌。
周北岐道过谢,摘下网球包递给林司恩:“帮我拿下。”
“噢。”林司恩接过来,掂了掂。
周北岐将椅子倒扣到桌上,弯腰,双手抓着桌子边缘,手背青筋暴起,连桌带椅一起扛到肩头,都不用她友情出力。
林司恩双手提着网球包,乖乖走在前面给他当导航。
从仓库到教学楼,距离不算远,但要爬楼梯,实在有点废人。
林司恩每上一级台阶都格外心惊胆战,生怕周北岐倒在半路,两人一起完蛋。
但她的顾虑实在多余。周北岐手劲大,肺活量也比一般人大,走得很稳,一路扛着桌椅走到高三四班门口,也只是微微喘气。
第四节是化学课。
郭凤霞写得一手漂亮的颜体字,但没人欣赏。底下一片学生打瞌睡,吃东西,剪指甲,嘀嘀咕咕,各做各的,堪称人间百态。
周北岐“咚”一声,放下桌椅,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空气有片刻凝固,大家动作出奇一致地朝门口看过来。
少年姿态懒散地倚靠在门边,肩背挺阔,冷白的脸落了一层薄光,眉眼干净冷冽。不管是乍看还是细看,都耀眼得过分,跟班里的臭男生们不像是一个次元。
喧哗声起。
所有人都在观察新同学。
林司恩小声跟郭凤霞打报告。
郭凤霞点头:“先进来吧。”
林司恩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才坐下,蒋妮拍拍她的肩:“哎,你怎么跟转学生混到一起了?”
林司恩实话实说:“在办公室偶然碰到的。”
蒋妮挤眉弄眼:“行呀你,最近桃花运很旺哦!”
林司恩:“也可能是狗屎运。”
蒋妮:“……”
林司恩拿出化学课本,翻到老师教的那一页。
郭凤霞暂停讲课,拍拍手:“大家都安静一下。”
教室里渐渐消停,她转头看周北岐,笑了笑:“新同学,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周北岐微掀长睫,视线扫向众人。
部分女生比较矜持,一接触到他的视线立刻害羞得低下头。男生们则纷纷摆出一副不屑的戒备姿态。
周北岐的视线掠过林司恩那张绷紧的脸,轻笑一声。
“哦,我叫周北岐。”
挺随意的语气,也没太多花里胡哨的限定词,清清爽爽的,虽然不算热络,但也不至于让人感到被冒犯。
教室后排,不知谁说了句:“阿智,看到没,有人比你帅耶。”
“急什么?”
“智哥待会就找点人弄他,都不用亲自动手。”
闻言,坐在第四组最后一排角落的张明智丢下手里的扑克牌,身体靠在椅背上,往后一倒,顶住后墙,光脚踩上前桌的椅子,歪脖,瞧了周北岐一眼,抖抖腿,流里流气的说:“告诉新来的,深城一中是谁的天下?”
旁边一群中二的小弟齐声附和:“智哥!”
混乱中,林司恩听到后面的罗念骂:“妈的傻逼,一群脑袋长在□□里的蠢货。”
教室里乱哄哄的,课堂纪律彻底被破坏,郭凤霞脸色铁青,拍了拍讲桌,怒吼:“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
毕竟是班主任,这一声还挺唬人,刚才还在嚷嚷的学生迅速闭上了嘴巴。
郭凤霞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手往第一组后面指:“北岐,你暂时先坐在那里吧,等下周重新排座位再换。”
“OK。”
周北岐没什么意见,扛着桌椅从后门进了教室。
郭凤霞等他整理好课桌,接着讲课。
林司恩静下心,跟着老师的节奏,在课本上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看看黑板。
时间慢慢流逝,下课铃响,放学了。
郭凤霞拎着讲义和保温杯离开教室。
林司恩抄完最后一道化学公式,伸了个懒腰,揉揉酸痛的脖子,刚把课本收进书包,教室后排冷不丁响起桌椅碰撞倒地的声音。
林司恩心中一紧,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惶惶不安地转身,只见教室后排一片狼藉,有个男生狼狈地趴在地上痛苦呻吟。
不是周北岐,是张明智……
周围一圈人,无人敢上前扶张明智,都在紧张地看着周北岐。
周北岐脸上挂了彩,嘴角有淤青,伤口渗出一丝血,他拿拇指随意一蹭,气定神闲地从旁边拖过一张椅子,搁到张明智跟前,坐下,眉眼低垂,睨着张明智。
“喂,别装死。”
张明智抬起脸,戾气十足的眼睛瞪着周北岐。
刚才郭凤霞前脚一走,他立马召集小弟们一起整周北岐。未曾想,刚动手就被周北岐直接揍趴。
他在深城一中上学这些年,手下带的一帮小弟哪个都不是善茬,就连一些社会浪仔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学校里的学生妹他想玩哪个就玩哪个,多的是倒贴给他提鞋的人……现在被一个转学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消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混?
想到这,张明智双手撑地,挣扎着想爬起来:“草泥马,老子干你祖宗!”
“老子?”
周北岐睫毛动了一下,点点头,抬脚,洁白的球鞋直接从张明智的背部踩下去。
呲——倒抽气声响起,张明智咬牙切齿:“信不信老子迟早找人弄死你。”
周北岐哦了声,从桌上拿过一瓶水,拧开瓶盖,倒到手上洗了洗。
水流从他指缝洒落,恰好浇在张明智头上。
周北岐甩了甩手,眼里噙着笑:“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辈分太乱。”
背部遂不及防传来一阵痛感,张明智脸擦地,咬着牙闷哼一声。
林司恩不敢再看,收回视线,双手捏紧书包,一动不动。
这时,魏卓光和九班的小卷毛边茨从窗户外走过,停在四班后门。
小卷毛往教室里张望一眼,怪叫道:“啊呀,岐,你们班的迎新仪式都这么特别的吗?”
“没办法,大家都比较热情。”周北岐说着拧紧瓶盖,顺手将瓶子扔进抽屉。
魏卓光低头看了眼腕表,催促:“岐,该走了。”
“哦。”
周北岐应了声,踢开椅子起身,拿上网球包,拨开人群,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优哉游哉地走向两人,问他们有纸不。
魏卓光翻了翻书包,翻到一包蒋妮前两天偷偷塞进来的手帕纸。
粉色卡通包装,很可爱。
小姑娘喜欢恶作剧,开心了就往他包里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高兴就在他包上贴搞怪图案,乐此不彼。
魏卓光对此习以为常,偶尔还能通过包里的东西判断她心情如何。
他拆开包装递过去。
周北岐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随口问:“中午吃什么?”
“猪排饭。”
“怎么不是鳗鱼饭?”
“你请我们吃啊?”
“滚……”
声音远去,林司恩回过神,甩了甩脑袋。
总觉得,这个人跟在办公室替她解围的完全不像同一个。
以后还是尽量避免跟他接触吧。
林司恩胡思乱想着,教室里渐渐空了。
她背着书包下楼去食堂吃饭。
去得太晚,荤菜只剩炸猪排。
林司恩吃了几口,肉很柴,味道确实不好,只能勉强饱腹。
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吃完饭已经十二点多,外头阳光正猛,连空气都被晒得滚烫。
林司恩撑着伞走到书店,额头渗出点点汗珠,她拿纸巾细细擦干,等心跳稍微平复,推开玻璃门走进店里。
林司恩恋旧,无论吃饭、上课还是看书,总习惯坐在固定位置,不喜欢变动得太过频繁。
午休时间,店里依旧安静冷清。
林司恩搬了张凳子,在昨天那排书架前坐下来,从包里取出数学习题册和稿纸。
忽而,身侧传来一道脚步声,林司恩略微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周北岐站在过道里。
林司恩注意到他嘴角淤青未消,发梢微湿,像是刚洗过脸。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也不说话。
林司恩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稿纸。
那是她紧张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阈值,林司恩也一样。
也许是上午目睹了周北岐和张明智打架,现在,周北岐的危险等级已经突破她的心理阈值。
林司恩咬着唇,默不作声地望着过道里的男生。
好在,他很快就移开视线,抬脚走到书架的另一侧,随手挑了本书,背靠书架坐下,双腿半屈膝在过道中,顾自看起书来。
林司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低头,在稿纸上写写算算,渐入佳境。
不知过了多久,书架另一侧,周北岐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林司恩笔尖一顿,竖起耳朵。
男生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点疲惫感,在安静的书店里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喂。”
“还没找到她吗?”
“那就继续找。”
“有消息随时联系。”
“好,再见。”
通话结束,一切重归于静。
林司恩合上习题册,掏出耳机,打算听着轻音乐小眯一会儿,周北岐的声音再度响起:“喂,小同学。”
林司恩的大脑立刻拉响警报。
他似乎笑了下,语气一如既往地懒洋洋:“要和我一起……撅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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