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只身姿灵巧的鸟儿从紧锁的门缝中钻了进来,摇身化作了少女的模样。
“君上,这里四处都是妖的气息,但外面有结界干扰,找不到具体位置,贸然动手必会被觉察。”
“原来仓库是临时安放点,这里才是老窝。”
一道声音自夙渊身后传来,沉音睁大眼睛找了半天,才发现薄薄一片瘫在床上的倾陌。
“鬼煞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倾陌看了一眼夙渊,语重心长道:“沉音,回去你抽空到我府中跟着煞影卫练上几日,省得你们君上老碰瓷。”
沉音原形是一只可爱的百灵鸟,根本不善打斗,也不知为何夙渊每次出门还要带着她。
夙渊起身将倾陌拉下床,“又没有强买强卖,也是允诺过你好处的,别躺着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不情不愿开工,倾陌屏气将手搭在夙渊身上,片刻后二人便出现在了屋外的后墙。
这里看似是一个废弃的村庄,火把幽幽燃烧,巡逻的守卫交错,不给任何活物出逃的机会。
倾陌抬头望向天空,果然有一片凡人看不见的结界。
是阻挡虚幻与现实的结界。
他用胳膊杵了杵夙渊,“诶,费劲吧啦地把一群凡人关在这儿,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骤然接触微凉的空气,夙渊捂着胸口难受了一会儿,默默道:“你想多了,他们只是为关押妖兽,至于其他的……我猜他们是想确保这些妖兽被凡人带走。”
倾陌从来不相信夙渊的猜想,既然他肯说出来,那便一定是调查到了证据,“再透露点消息呗,虽说这是你们妖界的事,但都拉我上贼船了,打探点儿内幕也不过分。”
夙渊沉默半晌,看样子不愿说,倾陌噘起了嘴,脸上写满了“小气鬼”。
哼!不说就不说。
“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对方斟酌着解释,“有些事不能确定,贸然讲出来会徒增不必要的风险。”
他知道这话说服力不大,但同样的错误他不想犯第二次。
倾陌自觉跟夙渊的关系还没有熟到可以胡搅蛮缠的地步,便不再追问,一队守卫巡逻而来,两人不约而同矮身躲到了屋后的灌木丛。
守卫离开后,他们也准备离开去找被关起来的妖兽,这时忽然听见旁边的房屋内传来了对话声。
这间屋子离他们的不远,应当也是某个买妖兽的客人,按捺不住好奇,倾陌贴着耳朵过去偷听。
奈何墙壁太厚,他只听到了里面有两个人的声音,依稀谈到了朝堂,然后便是一阵奇怪又连续的撞击声。
倾陌摸了摸下巴,注意力在朝堂二字,上到官员富贾下到百姓都来买妖兽,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有地位的人好像可以带仆从来。
夙渊听了一耳朵,脸色有些不自然,催促道:“走吧……”
“再听一会儿,万一能打探到什么秘密……你脸红什么?”
倾陌盯着夙渊脸上那可疑的红晕,深深皱起了眉头,不一会儿便恍然大悟。
妖的耳力一向很强,配合夙渊这副表情,他好像知道那阵撞击声是什么了。
倾陌不怀好意地扯开了嘴角,揶揄道:“都是老妖怪了,别搞得那么纯情。”
害怕他嘴里蹦出什么污言秽语,夙渊扭头就出了灌木丛。
倾陌赶紧追了上去,“哎呀,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唔!”
行至拐角,夙渊忽然捂住了他嘴,一手自身后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身,将其带到了昏暗的阴影中。
药味浓烈又苦涩。
倾陌垂着眼睫,耳边是对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比夙渊要矮一些,整只都被圈在了怀中。
这种随时都会被掌控的滋味引起了他的反感。
他不讨厌肢体触碰,但他讨厌被动。
一队守卫整齐有序地举着火把路过,光芒被墙壁挡着未照到那片阴影,什么也没发现。
危险解除,夙渊才缓缓松开搂在倾陌腰间的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倾陌狂扇鼻子边的气味,有火发不出,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没事。”
明知这家伙是故意报复,还拿他没招。
二人翻过两排房屋,行动的过程中,倾陌明显感觉到了夙渊有些力不从心。
借着高墙的遮掩,他们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倾陌瞥了对方一眼,“你的病还没好?”
夙渊摇摇头,喘息有些沉重,“……好不了。”
这是代价。
一墙之隔,有几个守卫跑到这里躲懒,倾陌抬手在周身撑开一层结界。
只听那边的几人在说闲话,“该死的,一条鱼竟然麻烦了这么久。”
“别抱怨了,那小子快咽气了,活不过一个时辰,到时把尸体一扔,咱们就回去睡觉!”
“诶……我听说,那位大人要用更好的东西代替那条鱼。”
“什么好东西……”
话还没说完,这几人便倒霉地被头领发现在这儿偷懒,叫过去就是劈头盖脸一顿。
无人看见的角落,夙渊暗暗攥紧了拳头。
冰冷的手背被带着温度的人拍了拍,他抬眼对上了倾陌的眸子,“本来就弱不禁风,别把自己气坏了。”
紧攥的拳头松开,夙渊有意无意地抚过了刚刚倾陌触碰过的那只手,“先去他们刚过来的地方看看,我担心那鲛人。”
倾陌点头答应,和夙渊找到了方才守卫出来的那间院子,外面的小路上滴落了不少血迹,还零星散布着发光的鳞片。
院子里没有光,但守卫很多,倾陌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两块面纱,递给了夙渊一块。
夙渊接过,想都没想便戴在了脸上,“害怕被人认出你来?”
“害怕那条鱼唱歌。”
“……”
习惯是硬伤。
两人双手搭在一起,倾陌再次发挥了他瞬息移动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院子里的房间。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争先恐后钻入鼻腔,倾陌皱了皱鼻子,看到了那条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鲛人。
对方只是个化形不久的少年模样,双臂被铁链紧缠着吊在房梁上,血迹斑斑的尾巴无力垂下,鳞片被刮走了大半。
气息已经很微弱了,难怪那守卫说他活不过一个时辰。
“可怜的孩子。”夙渊神情哀伤,手掌放在鲛人的胸膛前,给他输送了一点儿护住心脉的力量。
倾陌半蹲在地上,一直在观察这条鲛人的尾巴。
那条漂亮的鱼尾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在其根部刻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符号,那符号像血一样鲜红,中心几点连起来像一个骷髅头。
脑海中思索一番,他也阅览过无数典籍,却想不到这个符号的来源。
或许鲛人在拍卖场突然发疯,就是与这个神秘符号有关。
眼前有一瞬模糊,倾陌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那鲜红的条纹缓缓转动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脑海里涌进来了许多不堪的记忆。
沾血的琴弦,身体遭受狠毒的殴打,耳边是无休止的谩骂,还有……所忠所爱之人的欺骗和背叛……
“倾陌……”
“倾陌!”
身体猛地被人晃了一把,倾陌回过神来,发现夙渊正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倾陌,你刚刚有些奇怪。”
说着,夙渊把他紧攥的拳头掰开,掌心因为指甲用力刺入已经出现了一道染血的伤口。
微凉的指尖拂过,伤口瞬间愈合。
“谢谢……”倾陌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条鱼尾巴上的符号有问题,你别盯着它看。”
说话的功夫,鲛人已经醒了,夙渊解开了他身上的铁链,顺便将尾巴往暗处踢了踢。
鲛人神情有些恍惚,不安地打量着夙渊那一双异瞳,“您是……君上……?”
“是。”夙渊点头,又为他送了些许力量,“别害怕,本君这就带你出去。”
不料鲛人这时却拼命摇头,声音虚弱,“君上……求您救救阿诗……救阿诗,他是狐族……”
“阿诗?”夙渊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对狐族甚是器重,每一个化形的九尾狐妖都曾接见,阿诗便是其中之一。
化形的九尾狐也敢抓来,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倾陌,我们今晚不能走,方才他们说的好东西,恐怕就是阿诗。”
“又要加班?”倾陌将不满表现了出来,但并未为难,“也成,但小狐狸阿诗也得到我府上待段时间。”
他不是个善心肠,有付出就得有回报。
夙渊眉眼显出几分无奈,“都依你。”
鲛人伤得很重,夙渊本想让沉音来带着他强闯出去,这时倾陌却摆了摆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
瓶身刻着一个“煞”字,他倒了一粒药丸出来给鲛人喂了下去。
“这是什么?”鲛人好奇道。
“哑药。”
“……?”
“骗你的。”倾陌看这小孩快吓哭了,大发慈悲解释,“这药能暂时封锁你的经脉,看起来跟死了没差,等他们把你的尸体扔出去,我再叫人把你抬走。”
这里有结界,倾陌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与外界传讯,只有一种可能。
“你动用了煞影卫?”
倾陌理所当然,“我工作他们也不能闲着,而且那个符号看得我很难受,得把这条鱼抓回去研究研究。”
隐匿在薄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夙渊看他的眼神带了点儿别样的情愫。
嘴硬心软,倾陌一直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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