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述站在楼道里,左肩挎着书包。他的表情有些错愕,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套纯黑的T恤和长裤,显得身形很高。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抿了一下嘴角,脸上就是两个大写的“想走”。
这还是夏杨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
杨若素打开客厅的灯,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怎么,难道你们俩认识?”
夏杨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不巧,我在新班级的同桌。”
杨若素一听是三中理科班一班的同学,眼神一下又慈祥了许多,更加热情地招呼着在门口的韩述进来坐。
韩述就杵在门口扮演冰雕。
杨若素见状又给夏杨扔了个眼神,意思是:去,把你同学接进来。
夏杨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和放好东西进门的杨若素错身而过,接着就听见杨女士在他耳边轻飘飘地说:“在学校还学会打架了,越来越出息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夏杨正想着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把韩述打发走,就听对面先开了金口道:“我家就在对门,不进来打扰了。”
这下他彻底石化了,做了同桌还不够,这下直接变邻居了。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简直是阴魂不散。
他从韩述手里接过那箱苹果,越过杨女士直接准了奏折,尾音都没结束就已经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行,慢走不送。”
杨若素在厨房风风火火地热了饭菜,一身职业装都还没来得及换,又匆忙切了几盆水果:“你爸说单位又临时有事,就咱们三个吃吧。”
夏杨把那箱苹果放在厨房:“哪三个?”
杨若素瞪了他一眼:“还能有谁?刚才在楼下我公司发的水果箱底破了,苹果掉了一地,韩述刚好路过就帮我一起拿上来了。我顺口问了,他还比你小一年。请人进来坐坐不是应该的吗?”
要不是亲眼看到韩述本人就站在自家门口,夏杨实在很难把乐于助人还刚好助到他妈的这位,和早上那个事不关己哥联系到一起。
“他已经走了。”夏杨戳了块桃子吃,又指了指门口,“走到了对门。”
“对门?”杨若素奇怪地问,“咱们家对面不是一直没住人吗?”
夏杨想起郭天翔的话,含着水果含糊不清地说:“可能是刚搬来。”
杨若素点点头:“那下次可以去跟新邻居打个招呼。”
“先别管他了。”夏杨把手机上的成绩截图晃到她眼前,“来看看您儿子的SAT成绩,新鲜出炉。”
杨若素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接过他的手机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是你考的?”
夏杨使劲地按捺住自己要翘起来的尾巴,高冷地说:“对。”
“这成绩是不是M国前十名的大学基本都稳了?”
夏杨不想让她把期待值拉得太高,稍微谦虚了一下:“那还得看推荐信和其他荣誉,但是单论SAT的话,肯定是够了。”
杨若素看着夏杨,高中的男孩身高长得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
以前小时候那个跟在她身后,就算她要出门上班了也不肯撒手的小男孩,似乎已经完全找不到影子了。
从前她工作没那么忙,夏杨还时常会嚷嚷着想吃妈妈做的饭。但随着年龄增长,她加班和应酬的时候越来越多,家里雇了全职阿姨,夏杨也没再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有的时候会突然跑去外婆家,吃几顿N城的家常菜。
这几年几乎不会再听见他说想要什么,而是像现在这样把期待的东西完美做到,最后才来不着痕迹地来他们面前邀个功。
杨若素恍然意识到,在她许许多多没留意的瞬间,夏杨就这样在流逝的时间缝隙里突然长大了。
她抬手摸了把儿子的头:“准备的时候累吗?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夏杨怔了一下,似乎有点不习惯杨若素这么温柔的时候:“也没什么……想要的。”
吃过晚饭已经将近十点了,杨若素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出差,洗漱完就进卧室休息了。
夏杨关掉客厅的空调上了楼,从书包里拿出各科的卷子。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他出神地看着面前空白的试卷。看到SAT成绩之后的欣喜持续地并不长久,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以后,反而有些空荡。
一切都比想象得要更顺利,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回荡着:这是你想要的吗,是你所期待的吗?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一个尘封已经的文件夹。创建日期显示为三年前,里面保存着燕京大学历年的招生宣传视频和招生简章,以及关于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详细专业介绍。
他点开这几个看过无数遍的视频,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熟悉的小提琴协奏曲配乐和剧情里各个角色他已经能背下来的台词。
“——我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定义一个人,是他所处的位置?不是,是他前进的方向。”
手机的消息提醒响起,是赵天翔发来的微信消息。
自由翱翔:杨哥,今天老师们和我交代了一下,说考虑到你是临时转来我们班的,本来也不走高考,所以作业和考试你随意就行,如果你交了老师们会改,不交也成,考试也可以请假
自由翱翔:对了,白天忘记跟你说了,咱们年级下下周又有模拟考,如果要参加的话估计有得补课了
自由翱翔:哎你当我没说,你参加这干什么,不想考的话当天直接请假就行
“——我的理想,摘星星。我要上天文学。”
视频里的少年家徒四壁,对着他的父亲说出了这句显得太过奢侈的话。
夏杨忽地回想起早上他冲进体育器材室,对Alpha挥拳的那个场面。
他本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想要解决问题也有远比这样的处理方式更好的做法,但就是那么做了——在听到“你们这些Beta也配和我叫板”的那一刻。
也许并不仅仅为了那两位被霸凌的同学,也是为了他在温水煮青蛙般的环境中,被无声允许的向下的自由。
可以不用那么累,不用那么刻苦,因为他是Beta。
可是难道只是可能会面临失败,就要在还没开始前就放弃吗?
视频音乐从悠扬的小提琴声转为欢快的节奏,夏杨琥珀色的眼睛倒印出屏幕上明亮的荧光。
他在对话框里打着字。
欢乐树:我要参加。
自由翱翔:Really?真真的真吗
自由翱翔:没被盗号吧哥,干嘛想不开啊
欢乐树:是想开了
欢乐树:而且有闲
夏杨扫了眼试卷,即使Z省的重点高中都是超前教学,目前的进度也还没有上完新课。因此作业卷的内容都只覆盖了最近学的模块,还不是综合卷。
欢乐树:自由老师,麻烦你个事儿
自由翱翔:您说
欢乐树:把现在所有课程的进度发我一下
赵天翔是真靠谱,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进度表整理了一份过来。夏杨收到回复后回了句“谢谢”就关了手机。
他长舒一口气,打开手机里的某粉色视频软件,戴上耳机,输入“Z省高中数学网课”搜索,然后选了一个播放量最高的视频开始看相关内容。
耳机里二倍速的网课视频配合着主讲老师嘶哑的嗓音,堪称是一场对注意力集中度的严酷挑战。夏杨囫囵吞枣地看完了数学,做完了试卷上相对简单的题目,中等难度的题如果做不出来,就靠网上搜解答后再理解,压轴题暂时战略性放弃——毕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接着又打开了物理化学和生物的网课。
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夏杨伸了个懒腰。即使晚上补了个觉,眼皮子也已经开始打架,好在最难的理科部分已经解决了,就剩下英语和语文。英语他有自信靠吃老本就行,语文则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急不得。
他开门下楼去冰箱里觅食,准备犒劳一下自己,再继续和题目鏖战。刚打开冰箱,门口的锁突然转动了起来。
夏明良带着一身暑气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有不太明显的信息素清新剂的味道。
夏杨拿着一罐冒着冷气的红牛,有些吃惊在这个点竟然能看到醒着的他爹:“加班到这么晚?”
夏明良明显愣了一下,也很讶异:“你怎么还没睡?”
夏杨关上冰箱门:“我做题呢。”
夏明良放下公文包,也没开灯:“最近单位和一个专门做信息素香水的企业在洽谈招商,试用了一下他们的新品。项目比较重要,大家都加班得比较晚。”
夏杨向来不怎么关心他爸妈的工作:“哦,那我先上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干扰夏杨熬夜奋战的效率。时针走向五点,窗外晨光熹微,天际呈现出蒙蒙亮的橙黄,他把做完的卷子往书包里一塞,趴到床上倒头就睡。
一小时后,顶着黑眼圈的夏杨同学被闹钟吵醒,拼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把自己堪堪从床上拔起来。闭着眼睛刷牙洗脸穿好校服,又凭借对家里的熟悉下了楼,拿起桌上刚热好的早餐。
杨若素已经收拾好准备赶去机场,正在玄关穿鞋就看到夏杨像幽灵一样出了门:“你昨晚上去哪偷鸡摸狗了?”
夏杨:“在题海里大快朵颐。”
杨若素懒得和他贫嘴,叮嘱道:“别忘了袋子里有两份早饭,要是韩述没吃的话,你带给他。”
夏杨敷衍地应了一声,起床的怨气在一大清早就听到这个名字时到达了顶峰:“不就帮忙捡了个苹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您私生子呢。”
接着在杨若素的巴掌下来之前,成功凭借丰富的闪避经验逃脱。
上午有点堵车,夏杨到学校的时候,班里已经开始兵荒马乱地早读和对答案了。
他把书包扔在脚边,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拍了拍赵天翔的肩:“物理化学试卷拿来看看,最后有几题不会做。”
“就最后几道题不会?杨哥你昨晚上找名师开小灶了啊?”赵天翔奇道,随手拿了两张卷子给他,“这份请笑纳,经过刚才对争议题的一番商讨,包对的。”
夏杨勉为其难地睁开酸胀的眼睛,接过试卷:“确实是名师课堂,凌晨四点还有100多人在线看。”
赵天翔竖了个大拇指。
夏杨把卷子拿在手上举着,对着最后几道压轴题的答案思考了一会儿。但很不幸地,由于这位试卷所有者的解题风格是“多写几个字就会累死”型,过程太短,几乎只放了个公式和答案,愣是看得夏杨云里雾里。
他抓了抓头发,对着赵天翔说:“你这给我的谁的卷子,写这么简略能有分吗?”
下一秒,手里的卷子被人抽走了:“我的。”
韩述拉开椅子坐下,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考试考过了,有分。”
宣传视频取材:北京大学2022年招生宣传视频星空日记
虽然当时出来的时候学校里不少人吐槽,但我个人很喜欢w 很理想主义,但生活已经这么累了当然需要理想呀
就像我现在,即使没有人看也会坚持把这个故事写完的(太晚了这一章后面有空还会修修
半夜碎碎念这些莫名的点击难道是我自己点的,或者是盗文爬虫,又或者是审核,还是其他写小说的同僚,好神奇因为收藏一点没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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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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