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旖旎梦。

许野醒过来的时候都要把自己吓蒙，捂着被子平复了好长时间的心情。

他想起了昨天粟禾的吻，猛地拉过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自己释放过什么奇怪的信号吗？

而且为什么他会在梦里和粟禾……

他一直是喜欢女人的啊？！

许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安慰自己肯定是昨天晚上喝酒又被粟禾亲吻，才会做那样的梦。

不想去面对昨晚的事情，便十分没品地装作自己断片了。逢人就说：“啊，我头好疼，可能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吧。昨天晚上真是断片了，啥都不记得了。”

他害怕粟禾提起这件事，一直躲着粟禾，没事就背台词，装作很忙的样子，其实他的台词就那两三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不光快把他自己给背吐了，都快把小成给听吐了。

小成唯唯诺诺地上前：“野哥，咱们不然休息休息，这两句台词您都背的滚瓜烂熟了。”

许野瞪他一眼，瞥见不远处的粟禾往这边看过来，立刻又背起台词来。

粟禾听说许野断片，从昨晚回去就一直绷紧的弦一下子放松了，感激苍天幸亏幸亏他不记得了，自己昨天晚上实在是太冲动了。

虽然他觉得许野可能已经有点点喜欢他，但是现在还是不适合直接摊牌。要问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害怕。经过了昨天晚上，他也紧张，所以不敢上前和许野招呼，也在装模作样地背台词。

刘宁看见这两个人揪着两三句的台词背起来没完，还以为他们是因为要杀青了而难过，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情绪——他遇见过这样的演员——心里很是感动，更加认真地布置片场。

片场的其他老师工作人员们看到这几个人都这么干劲十足热火朝天地，不忙起来心里愧疚，便心虚地认真在岗没活找活干，于是整个片场弥漫着一股热火朝天的诡异气息……

*

三月中旬，露白、微寒、柳芽抽新、碎冰漂浮，白日射穿云彩露出清透的光，照着湖边一群人的欢声笑语。

导演拿着大喇叭，裹着大衣，站在小石墩上，仰着头言简意赅地大喊：“《痕》圆满杀青！！祝我们收视长虹！祝我们许野杀回一线！祝我们粟粟心想事成！祝全体员工杀青快乐！！！”

所有人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幸亏公园已经清场，不然路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一群疯子。

许野高兴地欢呼，一把抱起旁边的粟禾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踉踉跄跄地放下，粟禾直接站不稳，倒在他身上，许野哈哈大笑。

许野在心里想，从此以后就告别演艺圈，再也不用凌晨起凌晨睡了！再也不用节食减肥了！再也不用苦哈哈地找戏拍了！

可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他的眼光温柔地拂过片场的所有人，心里感觉忽然空了一块，也许永远都见不到这些人了，但是这没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他转眼看向旁边的粟禾。

杀青之后，演员各奔东西，等待剧播出再配合宣传，所以这也就意味着许野和粟禾要分开几个月、一年甚至更久。

许野想了很长时间，他觉得粟禾实在是太单纯了，只是和自己拍了这么一部戏，他就能喜欢上自己，那他以后和别人拍戏，拍尺度更大的戏，感情更深的戏，他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呢？

他之后退圈可以不用在意网上的言论，但是他不能影响粟禾的事业，在娱乐圈，同性恋身份虽然可能成为时尚资源的敲门砖，但是也是演艺事业的定时炸弹。

他不想让粟禾冒这个险，趁着感情不深，要及时打住。

所以许野庆功宴之后都没有和粟禾告别，便坐上出租回家。汽车驶出地下车库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窗外，看见粟禾拿着他的黑色棉衣，站在冷风里等他，冻得苦哈哈的样子让人难受。

许野在车里看着他慢慢消失的身影，招呼身边的小助理：“把你手机给我。”

他给粟禾发了个消息：“素素，野哥喝大了，我先送他回家，你没事了回酒店就可以，不用等他了。”

许野回到自己整整齐齐冷冷清清的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默然片刻，一下子跳上了床，还被弹了两下。

边上小助理不知道该做什么，期期艾艾地问：“野哥，没事儿那我就先走了？”

许野把头抬起来，闷闷地说：“你回去吧，这两天没事儿就不用过来了，我给你放假。”

小助理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连忙说：“好嘞，野哥你休息吧，现在天也不早了，我走了。”

许野翻身，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天花板，充分发挥演员的想象力给自己和粟禾可能的未来做了一万种预设。

但是没有一种是好结局，许野自嘲，自己有可能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变有钱~变有钱~”许野的手机在静谧的空间里忽然吵闹起来，把他的思维瞬间拉回现实。

他打开手机，看见是刘晓东——【涮锅合伙人】里的“小目标”。

“喂？”

“你终于听电话了，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兄弟！”刘晓东那边很吵杂，不像是个好地方，“想我们了没？今天晚上出来嗨？我们都在这里呢。”

许野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今天刚刚杀青，太累了，玩不动了，下次约吧。”

刘晓东听见他语气不太好，前两天他也看见过网上的一些消息，小心翼翼地问：“野哥，网上的事不会是真的吧？”

“网上什么事啊？”

“就是……就是你抱西米公司少爷大腿的事儿啊……”许野没有回答，那边倒是传来混乱的辩解声。

“胡说什么，野哥怎么可能是那种人，要是野哥抱大腿，早就飞黄腾达了，用得着现在和你一起开公司？”

许野听不明白，什么西米公司少爷，他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行了，你们吃好玩好，遵纪守法，等过两天咱们再聚。”

许野拿起手机下载微博——签了合同之后他把资讯软件不是删掉了就是屏蔽了——搜索有关自己的词条。

广场上不算血腥，刷下去几个帖子都冷的不行，也不知道是公司买的水军还是他的陈年老粉，发的陈年照片安利自己。

心里忽然有点五味杂陈。

他又搜索自己的名字缩写加上抱大腿，这次搜到消息了。

爱吃糖的蛀牙：还有人不知道吗？xy真的沦落到抱大腿的程度了，据说是爬上什么高层的床才有的资源，还是和西米太子演情侣，这个金主不得了。

许野扫过前半部分，内心毫无波澜，但是“西米太子”是什么意思？

他又搜索“何素”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查缩写也是什么都查不到。他感觉自己好像走在茫茫大雾里，不见一人，不闻一声，只有自己茫然四顾，只看到前方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轮廓，而那里藏着的东西，是自己不想要面对的。

他放下又拿起手机，下定决心似的和周成峰打了个电话。

大半夜，周成峰正睡着觉，被电话铃声吵醒了，没好气地朝他嚷嚷：“许野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拍了一部戏就可以为所欲为——”

“何素是谁？西米太子是谁？”

周成峰的气还没有撒完，就被他打断，忽然变得支支吾吾地，瞬间灭了气焰：“杀青你说你不好好休息，上网干啥。唉，告诉你吧，何素就是粟禾，就是西米公司太子。当初我不是说有人想要泡你嘛，就是他。”

许野脑子里嗡嗡响，下意识地反驳问：“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没有泡我啊，我们相处很正常！”

但是他心里却很虚，他想起了那个蒙着酒气的吻。

“唉，像你这种老实男人，还不是被人家玩的团团转，别看人家年纪小，在国外不知道谈过多少男朋友，说不定床上功夫比你都好，勾引你这种傻直男不是一来一来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哦，不对，既然你说你们很单纯，那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哎呦！”周成峰惊喜地简直都要跳起来了，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真的是，虽然他是老板的儿子，但是我的心还是向着你的！真好，白嫖了资源，还没把自己卖了！”

许野听他啰啰嗦嗦一大堆，句句都没听清，但是句句扎得他心里流血，他本能的附和，嘴角扯出一抹笑，好像自己真的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是啊，是啊，嗯嗯，那我先睡了，再见。”

粟禾的笑、哭、泪水、娇嗔、委屈、温柔、依赖……在他脑海里闪过，栩栩如生，可惜都是假的。

原来说他戏不好，都是胡说，粟禾的舞台不在镜头前，在许野身上。

有的人，戏里体验着别人的酸甜苦辣，被耗尽了情绪和热情，戏外无聊地像是真空状态；而有的人，戏里木讷如铜钟，不敲不响，戏外却生旦净丑、粉墨登场。

果然人生入戏，戏如人生。

许野重新躺倒，看着天花板，他感觉自己像是大海上的一叶浮萍，看着苍冷的人间。他没有难过，没有失落，脑袋里只浮现出两个字——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