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江房漪愣怔了片刻,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眼瞳一瞬间的扩大。那双素来冷静的眼眸显露出几分对自己失控的恐慌。
可脑中却又想起初遇那日,谢无畏哄骗她,自称是负责倾倒全府洗澡水的奴仆,还故作可怜的言自己活多难做,府上一百多人的洗澡水都得他处理。
此人肆无忌惮厚颜无耻的同时,还是个‘戏子’。
想到此处,她又联想出那人一身利落黑袍,眉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的为她倒水的场景……脸色彻底白下来。
她魔怔了吗?为何想这般荒唐事?
江房漪敛下眼眉来,盯着自己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一根根的捏着数着,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到百,最后只是无意识的念出一些数,却是连数到哪儿也搞不懂了。直到听到屋门被打开的声响,她才被唤出几分理智,抬起头来。
绿珠将屋门推开半扇弯腰进来,声音低低的,“夫人,嬷嬷问,现在要为您准备清洁身子的浴桶?”
温泉水的热度仿佛透过皮肤涌入四肢百骸,水中药材发挥作用,她出了许多的汗,发鬓都湿了个透。
因为并未褪去全部衣物,身上朱红肚兜缠在腰侧,一根细细的带子绕过脖颈,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白的晃人眼,柔韧腰肢如同蛇一般,左右晃动两下,江房漪撑着身子坐在温泉池的台阶上,喉咙微微嗡动,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道:“劳请她们了。”
绿珠见她浑身被热气蒸的潮红,视线飞快的划过,脸颊上浮现几分红晕。急匆匆的出了门。被门外凉气一吹,她只觉得自家夫人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儿,心中美滋滋的。
浴桶很快备好。
江房漪从浴池中走出,裸露的肌肤如同羊脂白玉,莹润的光散在肌肤之上,惹的人不敢多看。几个丫鬟弓着身,将手中托盘举到头顶,引着江房漪朝隔间而去。
里面放置着浴桶,桶内热气腾腾,丫鬟们将托盘上的花瓣洒在桶内,江房漪迈出小巧的足踏入水中,被合适的水温包裹。绿珠走近为她舀水,江房漪有些头晕,心神不宁,抬手止住绿珠的动作,便道:“……洗了这药材味就行,我有些难受。”
今日来了此处,她便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失控的感觉让她很是不舒服。
绿珠闻言有些紧张,快速的舀水为江房漪洗了汗湿的发,擦干净身上的水迹,便为她穿衣。
出来时将近巳时,天边残月高悬,江房漪身上披着用来御寒的薄毯,几个丫鬟小厮进去清理温泉,她走到东厢房一棵大树下,瞧着东厢房与西厢房相隔的墙壁。夜风吹过她半干的发,凉意让她头脑清醒一些。
她咬着唇叹息一口气,打算走进墙仔细瞧瞧,行了五步便停住了脚步。
东厢房后面散着昏黄的光晕,一男子坐在放水处的台阶上,月色在他脸上踱上一层白色的光晕,他侧脸极其优越,棱角分明,此刻似乎听到声音,扭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对视,江房漪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男子一身黑色玄袍,银色腰带勾勒出柔韧的腰肢,瞧见她后便微微挑了挑眉,他手边放着一盏灯笼,右手握着一卷书,书名她瞧不真切,但却看清了书面上绘制的图案,那是一男一女相拥的画面。
是他。
他夜里点灯,在此处瞧着……春宫图?
江房漪目中露出几分躲闪,心乱如麻之下,又似有若无的瞥了眼他手中握着的书籍。
她前世也曾得过一本同样封面的书籍,那时她在太子宫中日日无聊,偶然瞧见几个小丫鬟在看话本,便要来看看。那话本封面与此如出一辙,只一翻开便叫她脸红了个彻底。
她感到了一阵心慌,下意识的就想转身离去,却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她不想让自己显得狼狈。
“夜里天凉,夫人怎么不在里面?”男子声音清朗,书卷被他毫不掩饰的握在右手,看着她时眉目有些缱绻。他站起身朝着她走来,衣摆晃动,他步子大,不过几步就到她面前。男子身上轻微的兰花香顺着夜风袭来,江房漪心中咚的一声。
“……在里面待得久了,出来透透气……你为何会在此处?”她极力压住喉咙的颤动,声音略显一板一眼。
她期望面前之人没有察觉异样。
谢云亭目光落在江房漪的面上,东厢房明亮的光将江房漪笼罩住,因此他能够清晰看穿江房漪此时的不自在,便这不自在是因他而起?一时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从与江房漪相见至今,他很少在她面上看见这样的情绪,原本只是打算与她说说话,一怔过后却是起了打趣的心思。他沉吟道:“在下这不是……等活吗?”
等活?
江房漪顺着男子目光,朝着东厢房的方向瞧了一眼,窗户微微打开,若有似无的热气从窗口逸散成浅薄白雾。她一瞬间红了脸,皱着眉没有说话。
“夫人?”谢云亭朝着江房漪的方向倾身而来,男子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在一瞬间笼罩住了她,她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就这两步距离,仿佛是一个示弱的信号,那男子低低的问一声,“夫人为何退后,是怕了在下?”
“莫要胡言。”他凑过来,江房漪拧眉抵住他的肩膀,“你靠太近了。”
手中书卷轻轻落在女子手腕上,两人肌肤未触,却让江房漪身子都打颤了下,待那坚硬的扇骨将她手挑起,她抽回手脚步急退,脚后跟却绊到了一块碎石,身子骤然不稳,就在要摔倒在地前夕,一只灼热的手环住她的腰肢。
江房漪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伸出手推了一把。
她力气用的大,谢云亭不防之下也被推了个踉跄,握着女子细软腰肢的手下意识一松,又被他反应极快的捞了回来,两人就这么滚倒在地上。
他砸在地上砰的一声,江房漪砸在谢云亭胸膛上时也是砰的一声。在一层光晕之下,两人发丝纠缠,抱了个满怀。
鼻尖全是男子身上的兰花香,江房漪懵了一瞬,她双手撑起,摸到了触感极好的胸肌。
“……”整个人瞬间如同被火灼烧似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全晕出了红色,她咳嗽了两声,勉强维持了冷静,起身时动作有些僵硬。
“嘶——”男子低低的痛呼传入耳中,江房漪虚握了下手掌,瞧了地上的人一眼,那男子衣襟凌乱露出修长的脖颈,他脖子上有一道红印,是被她撞到的。她如同被烫到似的收回了视线,却又觉得自己此番慌张丢份,心中懊恼,便咬着牙想要找回点面子,蹲下身伸出白皙的手掌,“谢郎君没事吧?”
她语气很平淡,伸过来的手上带着细微的汗液,掌心有些微肉。
谢云亭目中笑意掠过,伸手轻轻握住那只手。他握的很认真,初初并没有用力,近乎是一种试探,察觉到江房漪并未有抗拒,他便骤然加重了力道,与那只手紧紧相握。
这力度让江房漪愣了下,下意识又朝地下人看了眼,便撞入一双黑沉的眼瞳,那人开口,“……有事,我伤了背,疼的很厉害。”
“……”江房漪不知道此番话真假,便闭着嘴没有说话。
恰好此时,绿珠听闻动静出来,“夫人?是您在那边吗?”
江房漪使了力气将谢云亭拉起来,谢云亭倒是也配合,他起身时长身玉立的站在她旁边,也没有凑近她,十分规矩。
江房漪咳嗽了一声,朝绿珠挥了挥手。绿珠便小跑过来,瞧见江房漪背后男子脚步骤停,惊诧的看向江房漪:“夫人,他?”
男子相貌眉目疏朗,眼瞳若星,眼神酝了几分笑意,目光停留在夫人身上,甚至于没看她这个突然闯入的人。
她心中很是惊讶,不过是一刻没跟在夫人身边,夫人就已经和情郎私会上了?自己不会坏了夫人的事吧?
心中正懊恼,便听夫人开口,“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离开邻居家时,江房漪礼道周全,送了礼物还给邻居留了信。回去后却有些心神不宁,她并不想和谢无畏扯上太多关系,他是安阳郡主看上的男子,便是如今风平浪静,但往后隐患颇多,对于此人是能离多远离多远。
这对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不过远离短短几日,却陡然察觉自己心中对着男子有些在意,仿佛是一种变数,她讨厌这种荒唐的没有逻辑的情绪。或许是那男子容貌太盛,才令她有了这般的错觉。
食色性也,不外如是……不必在意。
又过了几日,是裙幄宴举办的日子。那小姐又差人来请了江房漪一次,但她并不打算去凑这些热闹。若是那裙帷宴是为了试探她的身份,其中说不得会有婉婷,便也就算了。
因为此次裙帷宴她避而不出,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江房漪一日出门,还被几个人意有所指的嘲讽。
“幸而她的浑话没被将军府的人听到,否则怕是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过她敢在安阳郡主马车前叫嚣,要是被安阳郡主知道,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撒下这种谎,要我是她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哪里还能这么悠哉的在外面闲逛。”
“啧啧。”
“……”
这些话江房漪并不在意,她今日是想要来瞧瞧林太傅的那位养子林寻。
但到了宅邸口,她才从下人口中得知,今日是林太傅的五十大寿,林寻作为养子,早早就备好贺礼回了林府。
听闻林府因为安阳郡主被刺杀一事,糟了圣上一通训斥,后是太子仁善,为其求情,林太傅只被罚俸半年。这种劫后余生算是喜事,正好又赶上了林太傅生辰,他们自家人便打算举办家宴。
江房漪走了个空,有些失望,便打算打道回府,却被下人叫住,给她递了一个被包裹严实的包袱。她眼中露出困惑不解。
那下人道:“少爷离开之前特意留了这东西,说是如果您来找他,便将此物给您,若是不来便算了。”
这一出有些猝不及防,江房漪迟疑的接了下来,却很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她与林寻不过两面之缘,他为何会给她留下东西。
她拆开包袱,里面放了几本棋谱,以及几封信件,江房漪心中咯噔一下,并未细看这些东西。她重新将包袱包好,抿唇看了眼窗外风光,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这不是个好天时。
第二日,红灵匆匆归来,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关押在大理寺的那名刺客越狱了。
第二个消息,林太傅家宴被人动了手脚,林太傅连及其膝下儿孙十八人全都中毒而亡,只剩下一位孤零零的林家小姐还在昏迷中。
林寻死了。
死在一个呼啸的风雨之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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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林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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