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曾想到，这座不起眼的无名山竟是曾经神明居住的山峰。

因为山上残存的执妄邪力青石镇的人对这座山一直都是退避三舍，从不敢往山上来，也就只有尘胤会经常上山。

那时镇上的人看见尘胤总往山上跑还曾劝告过他，毕竟他们对执妄的惧怕是刻骨铭心的。

所以在看到离念带他们去的地方是闲倚山，这些人还是有些惊慌的，许多人看着离念欲言又止。

离念带着他们一路找到当时她为闲倚山上的草妖们设置的法阵处。

那里的法阵加上闲倚山的灵力，执妄轻易靠近不得，倒是可以作为这些人的藏身之地。

山下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山上的小妖精怪，法阵中躲藏的小精怪见到离念来了后纷纷跑出法阵迎接，以为她是来此躲避外面的麻烦。

离老远就看见离念带着许多人从远处而来。

小草妖在封印口扑腾着向离念打招呼，心里原本还在担心离念在山下别遇到什么危险，如今见她好好的回来了，也就放下心来。

离念挥袖一扫，封印应声而开，她转身对着此刻异常安静的众人说道：“此地是闲倚山，这里有我结下的封印，执妄轻易来不了这，你们暂且躲在此处。”

桑叶精一听，急忙问道：“离念姐姐你要去哪？你不跟我们一起躲在这吗？”

离念走到她面前，轻声说：“躲在此处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久了执妄还是会找过来的。”

“所以你要去对付它们？你有办法了？”丹参问。

离念轻轻点头，“安心待在封印中，不会有事的。”

说完重新合上封印，便化作散星向东边行去。

离念离去的踪迹被山下的尘胤和炤言看在眼中，炤言瞥向一脸凝重的尘胤，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你知道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尘胤的胸腔此刻正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他知道离念要去做什么，心里满是不安。

他看向一脸淡然的炤言，尘胤不相信他猜不到离念去做什么，可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么胸有成竹么？

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等待与算计全部付诸东流？

“前往奉海封印虚空么？”炤言轻笑一声：“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仰头看着苍穹盘旋着的蠢蠢欲动的执妄，封印已解，大势已成，想将落下的棋子重新拨正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微微勾起唇角，那个小神明想来是有去无回了。

想到这他看着停留在眼前丝毫没有跟去奉海的尘胤挑了挑眉：“你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却不去阻拦？你不是喜欢她的么？”

心爱之人即将赴死，不，不对，应该说是再次赴死，尘胤竟没有去救人，这倒是出乎炤言的意料。

尘胤转身看向奉海的方向，淡然一笑：“正如你所说，虚空封印已破，想再重新封上不是那么容易，我更不想看着她再一次死在我面前。所以——”

尘胤回身，沉静的眼睛注视着炤言一字一句道：

“我来替她！

“哦？”炤言仿若听到一个笑话，他玩味的歪了歪头，笑着问道：“你想怎么替她？”

奉海。

奉海之上的苍穹凭空裂开一个和青石镇上空一样的口子，与之不同的是，这个口子要更加大，看起来更像一只巨大的眼睛，而那个裂开的口子则像是眼眶中竖成一条线的瞳孔。

那条线的周围正冒着汩汩浓稠的黑雾，那些都是充满**与痛苦的执妄。

偌大的奉海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它们盘桓在海面上迟迟没有上岸，想来应是在等候炤言的命令。

离念心想，这样也好，这些执妄还没有对四洲生灵造成伤害，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她就能把这些东西重新封在虚空中。

离念这么想着，双手内扣结环：

“以吾神魂为引——缚！”

与四万年前相同的声音相同的神力再次出现在奉海之滨，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如同被冰封了似的瞬间止息，连带着海面上肆意横行的执妄一起。

另一半神魄正显现在离念的眉心，极不情愿地与主人的意愿拉扯着。

仅剩一半的神魄清楚的知道，如果它也被主人剥离灵海，那么它的主人就真的归还于大地了。

但是主人的意志也不是它可以违背的。

尘胤抬起手臂，掌心向上。掌心中溢出属于神明的无上神力，这对执妄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食物。

就像当初炤言的灵海那般充满诱惑。

弯起的嘴角终于放下抿成了一条直线，炤言阴鸷的目光看向尘胤，寒声道：“你想做什么？”

“做多年前你曾做过的事情。”尘胤迎上炤言的目光出声提醒他：“你忘了，我也是神明。”

同样是神明的他，拥有同样可以吸引执妄的灵海，也可以像炤言那样把它们困在自己的灵海中。

不过不同的是，他会带着这些执妄走向消亡。

他想，这样的话，小念就可以不用在献祭另一半神魄，她就可以活下来。

到处找不到吃食的执妄耐心逐渐告罄，他们冲进错落有致的房屋，在里面横冲直撞一番后把原本整洁的屋子弄得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有不少执妄围着尘胤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趁其不备之时把这个人当作自己的食物。

只是现在还碍于炤言在这，执妄能感觉出来炤言不许他们动这个人，所以不好轻举妄动。

执妄绕在尘胤几步之远的距离，已经将其团团围住，就等着什么时候可以把他分而食之。

岂料下一刻，尘胤身上灵光大盛，充斥他全身的盈盈柔光犹如沙漠中的绿洲吸引着这群即将渴死的执妄。

他们也顾不得炤言的意思，如同下了蛊一样径直冲向炤言，冲进他打开的灵海。

这一切快到炤言根本无力阻止，他目眦欲裂地瞪向尘胤：“你！”

越来越多的执妄嗅到尘胤灵海的味道，毫不犹豫地涌进那充斥着灵力的地方。

神明的灵海是世间最洁净的地方，执妄则是集结了尘世间所有肮脏腐朽的东西。

洁净与肮脏本就是天生的、矛盾的敌人，可共生共存却又不能共生共存。

尘胤清晰的感知着自己的灵海一点一点被执妄蚕食侵占，咬紧牙关压制住自己即将泄出唇齿的痛苦呻吟。

他的喉结滚了滚，终是一口发黑的鲜血吐了出来。

眼前的虚空似乎真的成了一个空无的地方，离念扫了一圈竟不见执妄的踪迹，如此多的执妄竟在她的眼前凭空消失，左右寻不着踪迹。

离念的手不自觉摩挲着腰间一抹朱红的玉坠，心头一跳，泛起一阵没有由来的惊慌。

她侧首眺望远方，那是青石镇的方向。

冲天浓厚的黑雾盘绕在上方，其中还夹杂着惊心动魄的滚滚天雷。

她哑着嗓子说道：“阿胤，你做了什么……”

不再犹豫，她转身消失在奉海之上，朝着那处异像奔去。

诸多执妄犹如骤风席卷而来，在尘胤清明的灵海中蔓延，所过之处污浊死寂，它们贪婪的汲取灵海中的神力为食。

离念赶至时便是这样一副情景，半跪在地的尘胤嘴边残留着殷红的血迹，如墨般浓稠的的执妄正涌入他的灵海，而他本人竟无一丝抵抗之力，半跪期间接受着执妄的侵袭。

尘胤艰难地抬眼看着同样口吐鲜血、一副重伤模样的炤言，嘶哑着嗓音道：“你靠执妄苟活世间，如今我将它们夺走，你又该如何倾覆四洲？”

“不、不行，我的大计不能就让你这么轻易毁去……”

他抬手探向眉心灵海，意图封住自己的灵海，阻止执妄弃主外逃——

可他一个连本体都是抢夺他人灵体才能存世的伪神，此刻又怎么能阻止得了执妄弃弱投强呢？

终究只是徒劳罢了。

离念顿时明白尘胤在做什么，也看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你要自毁神魂……”

神魂泯灭，灵海自然也会跟着覆灭，那些困在灵海中的执妄自然也会跟着尘胤一起消亡。

“呃啊！！！”

尘胤一声痛苦的嘶吼，天地间最后一抹执妄全部汇入尘胤的灵海中，牢牢地锁在期间。

没了执妄的遮挡离念清晰地看见尘胤眉心浮现出一个猩红的印记。

离念喃喃低语：“伪神……”

那抹印记正是神明堕下神位沦为伪神的标记，很多年前也出现在炤言的眉心。

“哈哈哈哈哈哈……”

炤言大笑着撑起身子，踉跄走近尘胤待看见他眉心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印记后大笑出声，他仰头直视阴云密布的苍穹：“你看，这世间又多了一个伪神！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没关系，不论你将执妄关在何处，只要它还存在于世间，我就能将它们放出来，我的大计就不会失败！”

这话似是对尘胤而说，也是对天道说。

直至此时，一直等候在云层中的天雷同时砸向炤言和尘胤——

离念瞳孔猛的一缩：天道这是要诛杀伪神！

曾经对伪神的放任致使炤言妄图对四洲做出不可饶恕之事。现如今他竟还想卷土重来，同样的错误天道不会再犯第二遍。

于是不论善恶是非，既堕下神位就要被诛杀！

于云层焦灼翻滚等待多时的天雷顿时倾泻而下，没有自己灵体的炤言即使找到一副再怎么合适的躯壳也是徒劳，他甚至连第一道天雷都撑不过去。

便真正彻底化作散星灵光飘散在风中。

尘世间第一个神真的死了。

眼下就只剩尘胤这一个祸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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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史臣编纂国史，谈及陛下和皇后的伉俪情深，不由得猜想二人还是王爷与相府千金时会是多么情深意切天作之合的一对啊。

文臣纷纷点头称是，感情这么好的一对夫妻年少时一定有一段佳话。

年老的大臣至今都能回忆起帝后成亲那日，是康宁城过了多少年都再无人能比肩的盛况。

这话传进当今皇后的耳朵里，她回忆起二人初遇的那天笑骂道：“我与他初见那日说他是个登徒子还差不多！”

当今陛下失笑摇头，转头叮嘱文臣：“这句不用记。”

……

“我与小谙初见那天是正月十五……”

最初——

那年的正月十五天雨雪霏霏，是个好兆头。

康宁城的人为了庆祝这个来年可以有个好收成的好兆头，烟火爆竹燃亮了大半个康宁城。

越沛就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闯进挽春园把匕首抵在宣忆谙的脖颈上，威胁她不许出声。然后——

然后就被宣忆谙用火盆烫到了手，甚至差点毁了容。

宣忆谙看着越沛吃痛的表情嘲讽道：“你这贼是刚入行的吧，我看这手法不怎么熟练啊？”

她用话本子挑起采花贼的下巴，透过昏暗的烛火看清采花贼的真面容，不由奇怪道：“你有这副好面容当什么采花贼，不如去望月楼当个小倌，什么俊公子俏娘子少的了？”

越沛：“……”

果然是蛇蝎美人，老话诚不欺他！

——

一日，宣忆谙得知越沛拿她当棋子的真相，怒气冲冲找到越沛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区区一个如同他人手中提线木偶般的王爷，也敢算计于我？！”

越沛抹去嘴角的血迹，阴测测地嘲弄道：“堂堂相府千金不也是丞相手中的棋子？都是当棋子给谁当不一样？”

宣忆谙拂袖而去，越沛站在原地捻搓着指腹的血迹望着宣忆谙远去的背影陷入沉默无动于衷……

实则内心os：媳妇！媳妇，我错了，你别走啊！

——

贴身护卫劝道：“王爷这样做怕是会伤了王妃的心。”

越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待事成后本王自会向夫人请罪求她原谅。”

事了，越沛带着自己费心雕刻的世间仅有的玉镯去给宣忆谙赔罪……

嗯……王妃的反应好像是原谅了，可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宣忆谙挑着眉一脸疑惑的看着越沛双手举过头顶捧着的玉镯：“王爷这是做甚？”

越沛喜气洋洋：“夫人，我这是给你赔罪啊！”

宣忆谙：“……”

这人没事吧？自己不过是与他逢场作戏罢了，他怎么还当真了？

不过既然这般赔罪，那……自己阴了他的事想来也能一笔勾销？

越沛：“!”

他恶狠狠地把镯子套在宣忆谙手上，咬牙道：“要想一笔勾销，那就以身相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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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