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庭有枇杷树

看见付书同的那一刻,沈华年只觉得天地都旷远起来,在无限的山与海里,他就如一场及时雨。

让人久旱逢甘霖。

还未等沈华年从欣喜里回过神来,付书同挡在了她们前面,对着两个醉鬼,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厌烦。

“多管什么闲事?!想打架吗?!”

对方以为付书同长得一脸书卷气,是个可以任人拿捏,摆布的软柿子,便提高了音量大喊。

付书同脸上没有半点情绪,眼神里的凉气能刀个人,他用很标准的日语缓缓开口:“如果你不介意在这种场合之下打一架,那么我奉陪到底。”

对方一见付书同似乎有些来头,不是个好惹的主,便偃旗息鼓,不再出声,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一边笑一边穿过旁边的街道。

付书同拉住沈华年的手腕,往学校走。

美和子则是跟在两人后面。

沈华年脸一红。这是她第一次被除家里人以外的人拉住手。

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没从脸红心跳里缓过神的沈华年却只听见不远处传来讥笑声,但具体说的是什么,这一回,她没有猜出来。

“原来是□□人啊,哈哈哈。喂,山本,你说要是给他们一拳,他们会不会还手啊?”

沈华年只觉得这声音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夜里格外刺耳,她想上去理论,却又无可奈何。

“胆小的□□人哈哈哈哈,肯定不敢啦!”

就连一旁的美和子都暗戳戳骂了一句:“这两个该死的醉鬼,骂得这么难听。”

付书同全程黑脸,一言不发,只是听,心里却气得不行。

“快走吧,别理疯子。”付书同见沈华年的目光依然聚集在那两人身上,便提醒道。

“他们说了什么?你脸色这么不好?”细心的沈华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付书同脸色的异样。

付书同对上沈华年的双眸,冷淡的神色不由得柔和几分,用尽了生气时最温柔的语气回复沈华年。

“不是什么好词。”

下半句,付书同就没再说出来。

“我知道了。”沈华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完之后也没再说话。

一路沉默,夜色越来越浓,似打翻的墨汁泼在天上一般,没留半丝云的痕迹。

到学校的路还比较远,但几人走得很快,所以到的时间并不晚。

沈华年到学校门口,要与付书同道别。

煤气灯的昏光下看不见女孩一双天生深情的眼,满树的绿荫在暖黄色里摇曳。

微风晃荡,夜色渐浓。

“那我先走啦,谢谢你送我们回来。”沈华年眉眼弯弯,对着付书同笑道。

被这一笑感染,付书同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也对着沈华年笑了笑:“再见,早点休息。”

分道之后,沈华年与美和子沿着石板小路往自己的宿舍走。

春日的繁花在春夏之交都渐渐落入泥土里,取而代之的是满树旺盛的生命力。

“华,你认识他吗?”

沈华年当然没明白意思,但看美和子的表情,似乎是在问什么问题。

加上今天见过付书同了,就猜到十有**是在问他。

但中文的付字跟日文的付字发音大有差别,沈华年就算跟她讲,美和子也听不明白。

还没等沈华年思考该怎样回答,美和子用这几日学的极不标准的中文,一字一顿,道:“付,泥认识吗?”

沈华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愣怔的点了点头。

是啊,要是不认识,怎么会每日教她念书,又怎么会在今日出面解围。

美和子看出来了沈华年表情的变化,带着几分猜测想问什么,却又被语言不通打败,只好收回想问的问题。

其实美和子前些日子偶然间看见付书同在教沈华年认字,就猜测两人应该是有点什么关系,但看两人又一直都没明面上说,也就没再继续猜想。

直到今天。

他的又一次出现勾起了美和子心里那片已经快燃尽的火。

然后,死灰复燃。

碍于情面,却又不得不把这火压下去,让它熄灭于没有空气的窒息里。

沈华年心里装的事情同样多。

这是她第一次听一个人的名字会脸红心跳。

仿佛灵魂最深处的血液,下一秒就会如火烈的朝阳一般喷薄而出。

那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最让人难受,沈大小姐想了很久,也没办法用自己没见过几个外男的思维去想明白。

什么是喜欢。

气氛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变得微妙。

或许等她学的学问多了,接触的新东西多了,就能想明白了。

沈华年想这件事到没有持续很久,回到宿舍后就点了盏灯,坐在桌前,拿出付书同前几日给她的描红帖。

又一个一个认,一个一个描。

像描红这种不用费太多脑子的工作,做起来总会胡乱想些什么。

不想还好,一想,全是今天夜幕里那划破天际,刺耳至极的声音。

在沈华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想做些什么,想在那种时刻站出来,但见过的人和事都在以一种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告诉她,不可以。

她不能。

手中的墨不知不觉洇湿了帖子上的字。

字迹被盖住,模糊不清。

又得被付书同说一顿了。

沈华年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笔,默默收拾着被洇湿的帖。

不知不觉已夜深人静,蝉鸣声歇了又响,响了又歇。

“真是可惜呢,如果华,你喜欢付君的话,你们真的很合适呢!”

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美和子忽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原来一直到现在,美和子也还是在想这件事。

正专心描字的沈华年听见美和子略带感慨的语气,回头想问她刚刚说了什么。

但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她大概猜到了美和子在说什么。

她无法回答,因为这件事情,她自己也拎不清。

就如早晨和夕阳的大雾,遍布于刚抽出嫩芽的树梢间,模糊不清。

如果有一天等她有了足够的底气与勇气,她会亲口去问付书同的。

总有一天会的。

到那个时候,或许能得到答案。

夜晚的遐想总是如浓墨重彩的天色一样没有尽头,烛影一下一下摇晃着,衬着窗外的影。

脑海中的各种奇怪的想法在这一刻凝滞,与窗外无声的冷月一起,荡漾着沈华年的心神。

-

时间很快,悄悄从指缝中溜走,季节变幻流淌,如不停奔流向前的河流。

树影越来越茂密,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夏意绵延,一直到天地的尽头。

某日天晴。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的踪影,澄澈得如一面明镜。学校中树上的飞鸟成群飞往天空,短暂拥抱着来之不易的晴天。

下课后,沈华年照常在课室等付书同。

今日她有太多话想要对付书同说。

她想告诉他,自己已经会认很多字了,想开始学点其他的。

她想念文章。

还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她学会了付书同三个字。

这是一定要亲自写给他看的。

正巧这时付书同从前门进来,见小姑娘正出神,忍不住眉眼一万,抿着嘴角笑了笑。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付书同将今日带来的书放在就近的课桌上,问。

沈华年见他来,眼睛里都亮晶晶的,唇角弯弯道:“我会认你的名字了,还会写!”

沈华年的语气里都透露着激动,像年幼时期第一次学会了某件事,想得到家长夸奖的孩童。

付书同好奇起来,问:“是吗?”

沈华年点头,拿出自己自带的纸和笔,准备好墨汁,提笔在纸上写上了三个字。

付,书,同。

字迹是小楷,工整又漂亮,是付书同一在教她的结果。

刚开始的时候,沈华年控制不好笔力,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冬日里小狗的脚印压在雪地上留下的印记。

一开始坚持了几天,付书同没说什么,后来实在受不了,就开始一步一步教她。

终于,一两个月的时间,沈大小姐字如其人,端庄大气。

担得起一句见字如晤。

付书同看着沈华年写的字,嘴角止不住上扬。

“不错,等到暑期散学,你差不多就能学会所有常认字了。”付书同一边拿出给沈华年准备的东西,一边说。

哪里是不错,付书同简直是在心里敲了一百遍锣,鼓点也响个不停。

沈华年思考两秒,还是对着付书同说:“我想开始学文章。”

付书同抬眸,对上沈华年的双眼。

气氛陡然升温。

付书同没再看,他怕再看一眼,就会沦陷。

陷进沈华年的明媚与开朗里。

好不容易回神,付书同才开始思考沈华年的提议。

但没想一会儿,他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现在还不行。”付书同摇摇头。

沈华年眉眼间的光似乎暗淡几分,像只蔫了吧唧的小兔子,将脑袋枕在桌子上。

“为什么啊?我都学了这么多了。”

沈华年问出了内心的疑问。

付书同看了一眼沈华年,笑了笑,随后从自己的书里抽出一本,封皮上的两个大字沈华年认得。

国文。

“你先看看,这里面的字你认识不认识,认识还不是最重要的,你看看能不能理解里面讲的是什么?”

沈华年来了精神,坐直身子,翻开了付书同的那本国文教科书。

结果里面全是知乎也者已焉哉。

什么什么而,什么什么然,弯弯绕绕让沈华年大了脑袋。

她想过会跟诗不同,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区别。

“好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先学字吧。”沈华年合上书,自言自语。

付书同看她想学更多的东西,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这样吧,既然你最常用的字都认完了,等再学几首,我先教你些简单的文章,顺便一点一点开始教你日文,怎么样?”

沈华年答应,能多学点再好不过,她还等着以后自己出人头地。

这世界这么大,女.子也可以闯荡出一番成效。

“那今日学什么?”沈华年好奇地问。

付书同指了指自己刚拿出来的描红帖。

“今日学琵琶行。”

沈华年睁圆了眼:“这首诗,这么长的,今日便要学吗?”

付书同:“别看它长,很好学的,字不难,意思也简单。”

沈华年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跟着付书同一起走近这个故事。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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