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来沈华年回忆起来的时候，只记得当时学校里的煤气灯都亮了。

雨势减小，但还是淅淅沥沥砸在地上，屋檐上，树梢上，到处都是湿漉漉，滴滴嗒嗒的一片。

雨势减小，沈华年想离开。

“雨变小了，我得回去啦，再见。”

沈华年朝着付书同挥挥手，随后将包顶在头上，防止头发被还没完全停下来的雨淋湿。

雨滴还是胡乱砸下来，到处都是，虽然减小却没有要停的痕迹。

付书同望着沈华年的背影笑了笑，一直目送沈华年，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其实付书同从见到沈华年第一眼起，就觉得她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让他好奇，让他靠近她。

以至于到最后，渐渐地喜欢上她。

这么多天。

这么多个小时的点滴。

两个人早就互生情愫，却不知如何表达。

有的时候人经历得多了，就容易胡思乱想，什么有的没的念头也都会冒出来。

付书同看着煤气灯蜿蜒曲折至学校的尽头，映出夜色深浅不一的斑斓。

他很想很想告诉沈华年，但又怕沈大小姐脸皮薄，一说就会红了脸，半天都恢复不过来。

再等等。

付书同在心里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

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告诉沈华年的。

一开始还好，但沈华年回到宿舍，整个人就像是精气神被剥蚀殆尽一般，成了一颗蔫白菜。

美和子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忙问：“你怎么了，华，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没事。”沈华年说。

但泛白的唇色出卖了她。

这么多天连轴转，加上昨日刮风下雨穿得又单薄，最终压不住，得了感冒。

沈大小姐撑了这么多天，还是病了。

学习的强度太大，跟往日里的悠闲日子大为不同，日复一日，最终还是免不了生病。

“华，但是你脸色真的很差，要不要先休息休息，明日向先生请个假？”美和子关心道。

沈华年迷迷糊糊听懂了请假两个字。

果然这些天的日文没白学。

“好。”

沈华年声音闷闷的，回道。

-

次日，沈华年向先生告了假，在宿舍里待了一天，复习了下前几日学的日文。

昨日吹了风，今天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但还好，学的东西一个也没忘。

沈大小姐在宿舍里过了一天悠哉悠哉的日子，但付书同现在却一脸狐疑地看着空荡荡的课室。

今天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

付书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揉揉眼后继续往课室里看，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沈大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

满脑子奇怪想法的付书同准备上学校的其他地方找一找，看看沈华年是不是记错了休息的时间，跑去玩了。

但没在学校的任何一个角落看见沈华年。

找不到人，又因为无聊，付书同打算到处逛一逛，顺便看看沈华年是不是在街上。

外面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湿润，周围草木被洗刷过一遭，叶子嫩绿脆亮。

丝丝水汽似是想要打湿人的发丝，顽强的残留于空中，附着在人的身上，万物的身上。

拐角不远处，付书同遇见了出来买东西的美和子。

美和子手里正抱着一个牛皮纸袋，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店里师傅在做的热食糕点。

看见美和子，付书同反倒松了口气，因为她在，他就可以知道沈华年在哪儿。

“那个，你知道华在哪里吗？”付书同三两步走到美和子身边，问道。

美和子一见是他，早就理解他问沈华年的用意，于是换了略带担忧的语气对着付书同回答。

“华同学昨晚生病了，今日向先生请了假休息，现在还在宿舍里，也不知道好一些没有呢。”

付书同一听，整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是愣怔的。

怪不得刚才没见着人呢。

“行，我也没有办法照顾她，麻烦你了。”付书同眼神温和，道。

他啊，眼神就连看块石头都是温柔绻缱的。

美和子面容带笑，点点头：“那是当然，华同学是我最好的朋友，肯定不会看着她生病不管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付书同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但他又没办法去看她。

思来想去，付书同转进街角末尾的哪一家药店里，从里面买了些退烧药，回头拜托美和子交给沈华年。

“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如果有用的话就请你帮我交给她吧。”

付书同对着美和子说。

美和子笑容中带着些许看透什么的情形，笑得温和：“我明白啦。但喜欢就要大胆的说出来哦，付君。不然会让一个人遗憾终生呢。”

付书同第一次乖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点点头。

“好的，等到了合适的时间，我会的。谢谢你帮我带药给她。”付书同回话的语气显得有些许拘谨，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我先走啦，给华同学买了点东西，再不带回去就凉了。”美和子笑笑，挥手跟付书同说再见。

付书同今日不用教沈华年认字，忽然空出接近半天的时间来，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和美和子一起慢悠悠从街角转回学校后，两人打算把书之类的东西放回课室里。

刚才出去得急，付书同背着包，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肩被压得有些疼。

空气依旧很清新，地上深浅不一的水洼透着丝丝亮光，空气里还带着些许泥土的气息，清新又好闻。

但付书同正和美和子出来，准备分别，就看见了穿着白色裙子出来的沈华年。

她手上还拿着一封信。

她披散着头发，肤如凝脂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血色，想是感冒没好，身子还有些弱。

一双自带多情的眼直直看着付书同和美和子。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更何况是两人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他又不是自己的，为什么看他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自己会不高兴。

一阵没有来头的酸楚忽然间涌上沈华年的心头。

犹如空气中还没散尽的水汽，丝丝绕绕夹在沈华年心里。

闷得难受。

一边走沈华年一边想，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明明是人家主动教你，这么多天，这么多个傍晚，已经仁至义尽了，为什么别人的事要你插手？

越想沈华年越难过。

她好像放不下付书同了。

她的生活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他，心里满满当当的，早就多了一个人。

美和子看沈华年忽然间开始往回走，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时带着点震惊，但更多的是遗憾与难过，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付君，快去看看华同学，我说的话她不太能听懂，我去解释没有用。”

美和子明白过来后，第一时间对着旁边的付书同说。

付书同反应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急忙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沈华年身边。

“沈大小姐？”

沈华年回眸，眼里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温润，但看到付书同，更多的是想回避。

“怎，怎么了？”

沈华年眼神从付书同俊朗的脸上移开，结结巴巴的问。

“沈大小姐吃醋啦？要不要看看我们出去给你买了什么？”

付书同语气温柔，伸手摸了摸沈华年的额头。

还是热热的。

付书同眼底泛过一丝担忧，但随即又被那浅棕的琥珀色瞳孔隐藏起来。

这个登徒子，不懂礼数！沈华年在心里悄咪咪道。

但现实却是小脸一红，白皙的脸上像涂了色彩最浓重的胭脂，比得上两个当地特产的红富士。

“才…才没有吃醋。”沈华年别过脸不去看他。

付书同将牛皮纸袋横在两人面前，温声细语：“好了，真的没有故意瞒着你，是今日你没来，我出门想去看看你是不是记错日子出门了，碰到她的。”

听完这一番解释，其实沈大小姐的疑云与难过已经消散大半，但女孩子嘛，总是要矜持一点的。

沈大小姐就很符合这种做派。

“你看，这是美和子给你的糕点。”

沈华年低头往袋子里瞅了瞅，里面是刚做的热食糕点，还在呼呼往上冒着热气。

这是自己拜托美和子买的。沈华年当然不意外。

顺着视线，沈华年注意到了那一粒粒白色的，包装在铝箔里的阿司匹林。

“唉？这个…”

话说一半，沈华噤了声。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是付书同替她买的。

糕点是沈华年生病不想再出门吹风，拜托今天下课早的美和子出门买的。

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有点说不过去，别人帮自己跑路买东西，到头来还得看自己脸色，受自己误会。

“看你生病，特地买的。”付书同微微一笑。

沈华年的脸依旧泛着些许红晕，害羞道：“谢…谢谢。”

接着便抬眼，对上了付书同琥珀色的双眸。

对上沈华年的眼，他的心里哪里还能平静。

付大公子从来都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也是人。

尽管平日里总是一副不理世俗，淡泊的红尘的样子，但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自己的人。

从开始到现在，他看她的眼神从来都算不上清白。

“谢什么，走了，送你回去。”

付书同看误会得到解释，心里松了口气，不远处的美和子也跟了上来。

“华同学没有生气了吧？”美和子问付书同。

付书同点点头。

美和子笑了笑，搭住沈华年的肩：“华，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学了这么久的日语，沈华年模模糊糊理解了其中三四分的意思，但说又说不出来。

看了看旁边的付书同，这不是现成的翻译吗，于是小声凑到他耳边对他说：“能帮我告诉美和子一下吗？说今天误会她了，真的很抱歉。”

付书同就像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对着美和子转达意思后继续走着，美和子则是笑了笑，表示没事。

这种问题女孩子都懂的。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来，不是不舒服告了假吗。”付书同想起这茬，问道。

沈华年转了转眼珠道：“噢，我是估摸着我母亲给我写的信到了，想出来看看能不能拿到。正巧碰见邮差，就拿到了，才碰见的你们。”

付书同看了看沈华年手上捏着的信封，这才明白过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沈华年眉眼弯弯，对着付书同笑了笑：“再见啦，明日见。明日保证不缺席了。”

沈华年笑道。

付书同看她笑，也不由自主扬起嘴角：“再见。”

章节名称来源于影视剧《周生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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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庭有枇杷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