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据理力争

锦心被吓得一惊,忙起身,站去了长姐身边。

沈清霖看到小妹被溅湿的裙角,又看向她泫然欲泣的神情,面色更沉了。若道方才她还想给老夫人留几分薄面,那此时,完全不必了!

“老夫人贵为郡主,若您上书降罚,我沈清霖无有不受的,但若您今日是以祖母的身份训我,恕我难能从命。”

“身为婆母,您无贤德之心,屡屡折磨我母亲,不是罚跪便是抄书,轻易便是六个时辰起步,也因此令她落下了腿骨疼痛之症。母亲常念父亲的爱护之心,也不想影响您母子二人的情分,从未主动同父亲诉过委屈。可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祖母那样磋磨对待,那时您可有考虑到会影响您在我们心中的尊荣形象?”

老夫人听得捂上了心口,她身旁的房嬷嬷急声劝道:“大小姐,您别再说了!”

“为何不说?老夫人经营家族这么些年,连点逆言也听不得了吗?”

“身为祖母,您无爱护之心,屡次偏袒一个外姓族女,不问缘由便不惜要对您嫡出的孙女降下家法,敢问此行如何服众?”

“我本不欲犯您尊严,可我看您是岁数大了,行事才越发荒唐。”

“我小妹走失一十六年,我母亲为此遭受您唾弃,被逼和离,她只得一人常年奔徒在风霜雪雨里。您不会不知道小妹对我们的意义,可您怎么做的?”

沈清霖拿出老夫人送予锦心和安安的碎花玉镯和银星缠云纹项圈,猛地掷到地上。

“这等货色,您是欺我小妹不识货还是刻意折辱于她。”沈清霖深深呼吸了一次,接着道:“这甚至比不上您为这个外姓女准备的及笄礼拿的上台面!”

“您不是最看重门第吗?我小妹的嫡出身份在您这竟比不上她?何其荒唐!”

她自小养尊处优长大,有什么好物都是唾手可得,自是不会在意礼物的价值,她不忿的是祖母如此不加掩饰的偏待!

“我小妹也不稀罕您的施舍,从今以后,您不必再予小妹任何一样物件儿,我们嫌脏!”

脏的是情感,这不该是一个祖母对待孙女的心意。

若是没有,不要也罢!

老夫人坐回椅中,怒极拍桌,此时她放下了素来稳端的气场,她无法容忍一个孙辈对她如此地大不敬!

“来人!请家法,给我打这个口出狂言的不肖子孙,她......她哪还有一点世家小姐该有的风范!”

沈清霖却丝毫不惧,争论之词掷地有声。

“'通义'有言,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那祖无德,后辈为何不可反之?!再者,我已嫁作金氏妇,您的家法恐施不得予我身,至于锦心和小六儿,今日我护定了!”

“你可不要忘了你姓什么,你总有用得着母族替你撑腰之时,届时便不怕孤立无援吗!”

沈清霖闻言嗤笑,她笑老夫人的天真,“我姓沈,我名沈清霖,我是沈家大小姐!日后真若担事,自是仰仗我父兄,不然,难不成要仰仗您,你,还是你?”

她依次看过去,从老夫人到小赵氏再到张明妍。

众人皆未再做声。

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就连今日这事老夫人都做不到不偏待,遑论日后她们遭遇更大更严重的事呢?况沈清霖从不愿指望别人,她只信自己。

沈清霖临走时给小赵氏和张明妍下了最后通牒。

“再犯我一次,我定让你们在懋都没有容身之处!你们知道我绝对有这个能力。”

锦心一众人从德寿院出来时,沈樾夫妇正快步赶来,他先妻子一步来到两位妹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圈,见着小妹那浸湿的裙角,担忧问道:“你没事吧,小锦?”

至于沈清霖,看那倨傲的如同打了胜仗的神情便知她不会有事,沈樾都不必多问。

锦心摇头,表示无事。

一旁的小六儿兴奋地喊道:“长兄,你都不知道,阿姐打了多么好的一场胜仗!”刚说完,便收到了母亲的一记眼刀,瞬间令她偃旗息鼓,绞着帕子缩到了沈清霖的身后。

沈樾也是得了信儿方从大理寺归来。他前些年一直在寻找锦心的路上,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也该为自己谋个前程了。

正巧魏琎手底下缺个靠谱的人,便让他顶上了,待明年时机成熟时,再通过笔考正式入朝为官。

傍晚之时,沈盛回府后即刻被传唤至德寿院,一直待到夜幕降临才一脸疲相的走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母亲训他之语永远离不开他的妻子和孩子。从首次违背母亲意愿坚持想要迎娶妻子那一天起,他在母亲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好似因为他不听从母亲的安排,就从此败坏了沈家的门楣一般。

总是介意他娶了个地位低下的正妻,又生了个浪荡滔天的女儿……如今又多了一项——带回来一个弃女,弃女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

这在他看来是阖家团圆的欢欣,在母亲看来却是有辱门庭的存在,件件烦她心,事事惹她恼。

他曾经也反驳过,抗争过,最后都于事无补,因为他的对立只会换来母亲变本加厉的偏待。

可如今他真的觉着累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家有了妻子丢了孩子,孩子找回来了又没了妻子,是以怎忍心再去苛责自己的孩子们,况她们并未做错什么,为自己的权益据理力争也是他教授她们的生存之道。

可他是没办法反驳母亲的,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护孩子们无虞,真若不好相与那便不相与了,他已是礼教的牺牲品,便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们继续在封建礼仪中委曲求全。

只愿他们无虞即可。

沈盛回到书房,本欲处理一些公事来压住内心的仓惶惆怅,却在门前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沈清霖带着锦心亲自准备了晚膳,在此候着。她知道父亲又为自己承受了苛责,哪怕并未觉着自己有错,可对父亲终究是有愧的。

“你们两个,唉!”沈盛既感动,又内疚,他佯装生气道:“这处有风,怎能在这站着,快进去!”

沈盛用着女儿们准备的简单甚至算不上美味的晚膳,内心却充盈极了。其实在见到女儿们时,他心中的郁结之情就消散大半了。

拥有这么懂事的孩子们,他不该怨天尤人的。人生小满胜万全,他该珍惜现在儿孙绕膝的时光。

又过了些日子,老夫人那边都没在出什么风波,也再不见张明妍出现过在府里的每一处。

这人好似平白失踪了似的。

小六儿言,她之前恨不得每日都宴请好友来到府中,行事高调,不加遮掩。如今怕是惧长姐在家,只得避其锋芒吧。

姐妹几人平素无事便去城内四处逛逛,不过沈清霖有孕在身,极易疲累,甚少走下马车同她们一起。

她也交代锦心和小六儿,勿在外宣扬她已回府之事,只道如今实在是没有心力应付。

小六儿恍然大悟,向锦心解释:“长姐好友甚多,若是她们知道长姐回京,怕是这国相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嘻嘻。”

“不说不说,我要长姐和三姐只陪着我玩儿!”

小六儿年龄小,到底天真。但锦心却觉着事态并不像小六儿理解的这般。阿姐好友众多,那总有几个挚交吧,可阿姐近一年都未归京了,就算疲于应付也总会见上一两个挚友。一个都不见,这并不符合常理。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使得阿姐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行踪。

虽是这么想,锦心也没去揭穿,就像阿姐也从未过多过问她的往事一般。

锦心一行人乘着日落回府,小六儿苦哈哈地回家补今日落下的练习,锦心则回到自己的院子,学习礼仪。

礼仪嬷嬷是沈盛特意从宫里请来的,这些日子就负责教习锦心的世家礼仪,教学内容主要涉及德言容功。

沈清霖对此不置可否,实则觉得繁琐且无用,但此次请来的教习嬷嬷正是幼年曾教导过她的,是以也不好同幼时那般顽劣地去全权否定,只是安慰锦心,“你莫觉着无趣,待日后有机会阿姐定带你骑马射箭。”

景嬷嬷来前便觉一个头有两个大,她自入宫十年起便担任宫妃公主们的礼仪教习,偶尔也被请去教习世家小姐们。她严肃且负责,可以说是甚有名望,由她教习出来的,个个都是端庄贞静的名门闺秀,直到遇到了魔王般的沈清霖。

她担心这个刚回府的三小姐会和沈清霖一样难以驯服。

没想到这趟教习之路却进行的出奇的顺利,锦心好学且谦虚,往往教过一遍的礼仪,便不会再做错。景嬷嬷虽面上不显,但心中却不停的感慨,同一个家庭怎能生养出两个性格完全颠倒的孩子。

前者有多张狂桀骜,后者就有多内敛乖顺。

锦心每日的生活很充足,她跟着景嬷嬷学规矩,又请教嫂嫂教她认字看书,还陪小六儿满大街的游玩。转眼间,她来到懋都已有一月了。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改变了她此生的命运。她不可抑制的想起恩公。若不是恩公,她也许已经长眠于北疆寒冷之地,哪能有机会随着车队前往军营,又阴差阳错地留下了画像,最终得以认亲呢?

她一直很想感谢恩公,以前没能力,现在更是没身份。

她从前是无姓无氏的孤女,自然不用太在意名节,也无人会苛责她。可如今不一样了,她如今已是沈家女,要考虑到的事情太多了,况且学了礼仪后,更是知道轻易不可再有逾越之举。

如此想着,怕是连见一面都很难了。

她只能托兄长替她行代谢之礼,却未曾得到一字回复,锦心想,恩公怕是觉得自己心意太浅,得了地位后便看淡了救命恩情吧?

可她却没法儿为自己辩解,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恩公只是公务繁忙,并未对她的行为产生怨怼之情。

他们往后应是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但这份恩情,她会放在心中一辈子。

正想着,兄长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气喘吁吁却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

“锦心……中渠兄来信,徐忱有消息了!”

“什么……”锦心惊地站起身,袖摆却佛倒了桌案上的茶杯,携着滚烫的茶水碎成一地。

她简单收拾一番后,将孩子托付给阿姐,便随沈樾匆匆出府了,马车已经备好,他们同魏琎约了在城门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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