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陛下驾到!”

阴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大殿里瞬间安静。只能听见衣裙摩擦,跪倒在地的声音。

“陛下圣安!”

请安声接连响起,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如同密林深处的古寺,撞着洪钟。

月遮俯身下跪,明黄色的衣角从眼前划过,眸光闪过一丝冷意。

她用余光看去,这就是北朝皇帝——江松阳。

视线向上一抬,直直地撞入了温序的眸子中。他的眼角弯了弯,似是在说“被我抓到了吧”。

月遮:哦,这人不用下跪。

南朝皇子代表的是南朝,一个国家。自然不用向北朝皇帝下跪,江松阳就算心中万分不愿,也不敢表露出来。

毕竟北朝的国力大不如前,比南朝差了许多。

这也是她当初冒着风险去刺杀温序的原因。一旦皇子暴毙,南朝就有理由和北朝开战。

但因为风止行,失败了。

江松阳看着在地上的人,满意地笑着:“众爱卿平身。”

他朝着南朝皇子缓缓走去,语气慈祥:“温……”

随行的王公公见皇上记不住,立即上前小声道:“陛下。这是温澜殿下,南朝二皇子。”

江松阳注意到温序脸上的面具,好奇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序应声回答道:“回禀陛下,我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面容残缺,怕陛下看到会影响心情。”

月遮听到了王公公提到的“温澜”二字。温澜——南朝二皇子,母妃是江南的伶人,单字“兰”。

江松阳想起上弦月关于这位南朝皇子的情报,少之又少。

情报上说:温澜不受宠,六岁母妃薨逝,八岁摔下马,面容有残。十岁被赶出了宫,住在皇子府中。深居简出,时常带着面具示人。

如果不是他拿着南朝皇帝的印信,他都以为这人是假的了。江松阳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温序的肩膀:“真是苦了你了,你父皇身体如何。”

温序礼貌地回礼:“父皇身体康健,多谢陛下关心。”

江松阳注意到他们几人都未上座,而是凑到一起:“你们都聚在此处,是在聊什么?”

温序开口:“偶然之间捡到了淮洲公子的玉佩,特来此归还。”

江松阳说完平身之后,月遮就坐回了位置,一秒钟都不想多跪。

大殿里无人敢开口说话,都等着皇上和南朝皇子聊完。

月遮垂着眼眸,出乎意料,温序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你有心了。”寒暄结束,江松阳摆摆手:“入座吧。”

王公公见时机已到,夹着嗓子喊一声,预宴正式开始。弦乐声起,准备好的舞女从幕帘后缓步走出,

风止行端着酒杯:“月大姑娘,不如喝一杯?”

他本就好奇为何世家贵女会是叛宗的人。而方才皇帝经过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杀气。

月遮差点忘了自己的身边还坐着风止行,她没心思和他奉承:“滚。”

“气性别那么大,那日你不也差点取了我的狗命吗?”风止行轻哼一声,给月遮斟上酒:“就当我们两个扯平了。”

月遮撑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我不喝,多谢风公子好意。”

风止行嘴角含笑:“那不如,淮洲替月大姑娘喝了这一杯?”

月淮洲伸手接过举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将杯中的酒往桌旁一倒:“我也不喝。”

月遮:好样的。

她略带讽意地笑着:“风止行,你要是闲的无聊。我们俩可以换个位置,你去找裴晗喝。”

“二位还真是无情,一杯酒而已。”风止行捂着胸口,神色似受伤:“我才不和裴晗喝,裴唅在边关呆了两年,那酒量都被磨出来了。”

裴晗的酒量并不高,但喝多之后,她就跟中了五川花一般。上次摇着自己的胳膊哭了一宿,缠着去树上给她摘糕点,他是挺害怕的。

月遮看着风止行脸上变换的神色,开口问道:“风公子是不敢?”

风止行“嗯嗯”点了两下头,随后又歪头看向月遮:“月大姑娘不要总想着放倒我,今日我是来参加预宴的,没心思做别的。”

月遮欲言又止:你是没事,事情都交给温序了吧。

月遮敲了敲月淮洲的掌心,月淮洲接到示意起身离开。

风止行故意道:“淮洲,要小心些啊。”

“好!赏银玉牌。”

“啪啪”的鼓掌声传来,月遮不再和风止行针锋相对,转头朝大殿中央看去。

季舒一袭藕荷色衣裙,别出心裁地将衣袖处的布料截掉一半,露出洁白无暇的小臂。纤长的手指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今日的宴会明里是打着预宴的名号,实际上江松阳安了给江安津选妃的意思。不得不说,季舒还是有那么两下子的。

只是,江松阳这令人反胃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身边又要添新人了呢。

江松阳以安稳后宫还为由,未设皇后,便也没有太子。后宫由贵妃张氏和贤妃韩氏互相制衡。

王公公察言观色,陛下的心思他不说全懂,也得懂个八分。他笑眯眯地端着玉盘:“季二姑娘,谢恩吧。”

季舒虽有不甘,但还是接过银玉牌:“臣女多谢陛下。”

每次预宴。江松阳都会准备三种玉牌:绿玉牌;银玉牌;金玉牌。

金玉和银玉可以在一个月后,去到皇宫,参加春日宴正宴。

而绿玉牌,就是江松阳不好意思拂了世家大族的面子,一个安慰罢了。

月遮顺手抓起桌子上的干果,塞到了月淮洲的手里:“多吃点,一会还有事呢。”

“月大姑娘,你妹妹来了。”

月遮听到风止行的声音,抬起头见月苓和正抱着一把琴,从容不迫地向皇帝行礼。

要说她这妹妹,长得也不比季舒差,能得到什么牌子,月遮未免也有些好奇。

月苓和抱着琴走到众人面前,对着江松阳拜道:“臣女月苓和,为陛下献上一曲高山流水。”

月遮对琴一窍不通,只能看出来是把古琴,尾巴上有一段焦痕,可以看出月苓和为此次预宴下了不少心思。

“原来月二姑娘还有这般才艺,高山流水,这曲子可不简单啊。”风止行小口抿着酒,给月遮解释道:“此琴名焦尾。一直在董太傅的手里,也不知月二用了什么法子讨到手的。”

月遮下意识问道:“风公子喜欢琴?”

“是又如何?”

提起琴。月遮忽然想起风止行的母亲,琴艺卓绝,盛京难寻敌手。

只可惜,在风止行小时候,二人一同被山匪掳走,索要大批赎金。风尚书带人及时赶到,却只救下了风止行一个。

他的母亲死在了山匪手里。为报此仇,风止行放火将整座山都烧了,烧了两天两夜。

月遮收回神思,开口道:“既然风公子喜琴,那我这有个建议,不知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

风止行一手支在桌子上,侧着脸:“说来听听。”

“我手里有把绿绮,音色绝妙,风公子喜欢不如送给你。”

风止行“哦?”了一声,接着饶有兴趣地说道:“月大姑娘可是在贿赂我?”

“我又不懂琴,放在库房里未免有些浪费。”月遮目光落在风止行身上,问道:“今日怎么没见到风公子身边的暗卫。”

“怕是遇到了什么美人,被勾搭住了吧。”风止行抬手给月遮重新倒了杯酒,轻笑道:“不过月大姑娘放心,绝不会妨碍你的事。”

“这是谁家的姑娘?出落大方,有礼有矩。给朕赏,狠狠地赏!”

江松阳在座位上鼓着掌,意犹未尽地连连叫好:“你值得一个金玉牌。”

“嚯!金玉牌,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得还如此貌美。”

“这是月尚书的二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温婉识大体。只可惜啊,是个庶出。”

王公公笑得跟个花一样:“恭喜月二姑娘。不愧是月尚书教出来的,这可是今儿第一个金玉牌。”

江松阳心情大好,又添上一句:“月家二女,你可还想要什么赏赐?”

月苓和接过王公公呈上的金玉牌,弯腰行礼:“臣女谢过陛下。臣女并不需要什么赏赐,只是......”

江松阳见她犹豫,慢悠悠地开口:“你说便是了,朕有什么满足不了你的。”

月苓和向月遮的方向瞟了一眼,迟疑道:“臣女的姐姐琴艺无双,也有一曲作献。只是今日表演的顺序都是提前定好的,并没有给姐姐留时间。”

江松阳问道:“你的姐姐?是长锋的大女儿吧。”

月遮:这也能提到我?

风止行挑起眉梢,在一旁戏谑道:“我竟不知月大姑娘还会琴艺。”

月苓和点了点头:“回陛下。月遮姐姐为今日苦练了几个月,臣女想为姐姐争取一次机会。”

月遮的视线扫向月苓和,她还真是打得一个好算盘。

江松阳叹了口气:“长姐如母,你这般为其着想,是个好孩子。”

规矩都是人定的,而什么人能有皇帝大呢。江松阳大手一挥:“朕听长锋提起过月大姑娘,今日也正好让朕见识见识。”

王公公随着江松阳的话音,走到了月遮的面前,咧着嘴角:“月大姑娘,陛下唤你呢。”

月苓和微微一笑,回到座位。谁人不知月大姑娘不学无术,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废物。

若是今日再在陛下面前丢了颜面,看她还怎么好意思在盛京城呆着。

月遮瞥了一眼月淮洲,缓缓起身。笑意温柔:“陛下。臣女没有准备琴,想借一下董姑娘的焦尾。”

江松阳摆摆手:“准。”

月遮接过焦尾,感受到一抹熟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掀起眼皮和温序对视,后者一副“这宴会怎么还不结束,好无聊”的模样。

她开口:“臣女在庄子时,偶然和邻里学了一首破阵曲,还本准备再练些时日,留到正宴的。却没想苓和妹妹着急,今日就点破了。琴艺生涩,还望诸位莫怪。”

月苓和柔声道:“是妹妹逾矩了。”

“破阵曲是军中乐曲吧,这曲子可不简单啊。”

“据说上一次破阵曲还是永安侯在边关大捷时演奏的。”

在场的人都是只闻其名,难闻其声。今日听到“破阵曲”三字未免要议论上两句。嘈杂四起,盖过了一道酒杯碎在地上的声音。

月遮坐在琴前。拨动琴弦,“铮”的一声。大殿瞬间安静,无人再敢言语。

弦音苍劲有力,波涛汹涌打在峭壁上,肃杀悲怆。主帅一声令下,带着大军厮杀。

后之忽如雨后宁静,如涓涓细流,凋零荒芜。战士们清理战场,马革裹尸。

月遮抚平琴弦,停下手。周围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都未听到。

“好!长锋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都是难得一遇的才女。”江松阳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给月遮吓了一跳。

“不愧是破阵曲,未曾想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到。”

“没想到还会有人弹奏此曲。破阵曲一出,压了高山流水一头啊。”

月苓和手指紧紧地抠着杯壁,眸子怒气尽显。可恶!月遮什么时候还会弹上琴了。

“朕倒是有些羡慕长锋了。这北朝啊,唯独缺了一位公主。”江松阳语气悠长又含着失落:“月家大女,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月遮回道:“回陛下,此曲本就是为陛下准备的,陛下喜欢就是对臣女最大的赏赐。”

“好!不贪不骄!”江松阳心情格外的好:“来人,赐金牌子!”

“臣女谢过陛下。”月遮俯身谢过,神色看不出一丝破绽。她将焦尾交到王公公手里,转身回了座位。

风止行薄唇微抿,视线在月遮脸上游移:“你这破阵曲是不是少了一半。”

“风公子真是会开玩笑,这般罪名也往我脑袋上扣。这事往大了说,可是欺君。”月遮从容地撩了下掉落的碎发,尾声勾扬:“这么想让我死啊,风公子。”

月遮:我偏不死。

察觉到风止行破天荒地没有反驳她,月遮警惕地瞥了一眼风止行。

风止行眼中流出一抹复杂的情绪,隐藏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很快,却被月遮捕捉到了。

月遮眉心微动,这人是怎么了?

“殿下,奴婢错了,是奴婢没长眼睛!”

温序看着自己衣衫上多出来的几根茶叶,还在冒着热气。婢女立即跪下,颤抖着磕着头。

月遮被此声音吸引,她向对面望去,一名婢女失手将茶盏碰倒,滚烫的茶水洒到了温序身上。

温序靠在软椅上,眼眸含笑。

江松阳的目光也被吸引,不知为何,月家两个女儿之后的表演多少有些索然无味,他不耐烦地问道:“出了何事?”

婢女用力磕着头,额头上一块明显的红色:“禀陛下,是奴婢不小心,将茶盏撞洒了。”

江松阳烦躁地摆了摆手:“请南朝皇子去换身衣服。”

“奴婢知错了,求陛下饶命啊!”

温序起身跟着王公公离开了大殿,向后院走去。他盯着前面的大监,又扫向旁边的湖。

盘算着若是将前面的人扔进湖中,几秒钟能断了气。

王公公走在前面,只觉得落在自己身后的视线越来越冷,仿佛穿透他的脊骨,直射心脏。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陛下怎么给自己安排了这个差事。

王公公硬着头皮:“温二殿下,前面就是尚衣阁了。”

“温二殿下,麻烦在这等一会,已经安排婢女去取衣服了。”

王公公碎步上前,替温序打开门:“殿下还有什么需要,就跟老奴说,若是……”

烛火一动,温序伸手朝王公公砍去:“聒噪。”

温序唇角微扬,对着帘子后的人影说:“等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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