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北朝崇历四年初,盛京城一处酒楼坍塌。风止行率人查看,却在地下发现了十几具尸体。移交给大理寺之后,无意间发现了叛宗——下弦月的痕迹。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但不知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刻意隐藏,毫无所获。

崇历六年初,距离月遮带着小乞丐离开盛京城,已过了两年。

十六洲东面的桃源城,一处偏僻的院落,两名男子推开破旧的木门。

时澈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顺手拔的狗尾巴草,扇了扇眼前的灰尘:“咳咳。这地方还真难找。”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就比他高了一头的小平房,感慨道:“好歹亲哥哥也是一国尚书,妹妹怎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淮洲,两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这是时澈时隔两年,第一次见到小乞丐。听月遮姐说,这小乞丐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名中有一字发“舟”的音。为了方便,直接以表弟“月淮洲”命名。

话音未落,月淮洲推开了房门。“咔嚓”一声巨响,房门从墙上脱落,带起浓浓的灰尘。

时澈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你......咳咳。”

他用衣袖捂着鼻子,跟着月淮洲进了屋。他将眼前的灰尘扇走,只见病榻前两具枯骨,拥在一起。

时澈看到此场景,莫名有些心酸:“桃源城占地百里,富庶一方。却有人生病得不到医治。”

“十六洲两年前突发怪病,桃源城就在其东面。却因地势优越,桃仙庇佑。这怪病只传了几人,但城主下令,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月淮洲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怕是他们到死,也没敢声张吧。”

时澈叹着气上前,将枯骨抱起:“进城需要通关文牒,只可惜我们昨日才弄到。虽说早有预料,但毕竟是月遮姐的表弟,就这么死了,万一能帮帮呢。”

月淮洲的视线落在时澈怀中的枯骨上,他抬起手:“不对劲,这里有人来过。”

盛京的三月竟然破天荒地下起了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窗外氤氲着经久不散的雾气。

城北的庄子里。茶杯上还弥漫着热度,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杯口。月遮目光眺向窗外,从房檐上飞下十几名黑衣人。她轻笑:“李柔派你们来的?”

她手指摩挲着杯壁,语气平淡,像是在聊着家常:“李柔还是这样。两年了,一点都没变。”

月遮好久没闻到这般上等的茶香了,上一次还是在两年前,遇到风止行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这杯茶,我还一口未喝呢。”

月遮手掌一翻,茶杯应声而裂,杯中的茶水流到桌子上,濡湿了她的衣裙。几枚碎片朝着黑衣人飞去,窗外瞬间倒了一片。

剩下的黑衣人对视一眼,抬起手中的长刀,一齐朝着屋内而去。

半炷香的时间。月遮收拾完黑衣人的尸体,给自己续了杯青茶,倚着窗楹思考着。

李柔是多么的害怕自己回京,竟然花了大价钱找人来除掉自己。想来桃源城也派人去了,不过时澈和月淮洲自己放心。

突然,她嗅到了屋子中多出了一抹香气。月遮抿了口茶,对着身后说道:“风公子这消息还真是灵通。”

“全盛京都知道月尚书的侄子要回月府,我便猜到月大姑娘也会一起回来。怎么,月大姑娘看见我不开心?”

月遮吹散茶上的热气,一口饮尽。她抬起眸子,向后窗投去视线。“如果你不从后窗翻进来,我会很开心。”

风止行坐在窗栏上,一袭草绿色长衫,手中摆弄着同色玉扇。“月大姑娘应该不想我走正门吧,这两年你不在,我可帮了月大姑娘不少忙。”

他全城搜捕到了不少间者,可无一人知道月遮和时澈的身份,想来是在临走之前就把隐患清理干净了,将烂摊子留给自己。

但他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风止行开口:“说起来,月大姑娘还欠我顿饭呢。”

谈起此事,月遮还真要谢谢他。自己不在时,风止行奉皇命将盛京城中属于下弦月的势力全部祓除干净。

那一群吃里扒外的废物东西,留着也是浪费粮食的。

月遮觉得水有些凉,放到炉子上温着。她开口:“风公子定日子,我选地方。”

风止行拍着手:“爽快。”

窗外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和李柔派来的不同,这批杀手训练有素。

风止行笑着嘲讽道:“哟,月大姑娘在城里不少仇家呢。”

雨声渐渐变大,镜音连忙跑回庄子中,大姑娘前几日刚从庙里回来。

庄子中的茶都已经陈了,她刚买完新茶准备回庄子,却未成想下起了雨。

大姑娘走的时候,给她留下了足够的银子。她在庄子中自己呆了两年,只拿了属于自己的月俸,剩下的一分钱都没敢动。

月遮将新茶打开,热好的水倒入杯子:“镜音,你也尝尝。”

“多谢大姑娘。”

镜音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嘬了口。浓郁的茶香扑鼻,她觉得身子瞬间暖了起来:“大姑娘,月府的下人说,月老爷已经派人去接淮洲公子了。二夫人正哭闹呢。”

幸好大姑娘搬离了月府,少了月府里的勾心斗角。大姑娘不在的时候,银子也够花,自己还和周边的邻居们一起赏花逗鸟。

月遮双手交叠,握着茶杯:“二夫人如何哭闹的?”

镜音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月遮身边,将自己出去这一趟打听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二夫人说,老爷的妹妹早就脱离月家族谱了。当初也是老爷和将人赶出府的,还要装模作样将人接回来。”

月遮神情平淡:“父亲怎么说?”

“老爷让二夫人冷静冷静,还送了许多降火的药材。”

镜音接着问道:“淮洲公子今日回来,姑娘用去看看吗?”

掌心泛热,月遮将茶杯放下:“不着急,会有人请我们回府的。”

镜音不解,大姑娘在庄子中住了十多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老爷才会破天荒地派人来请。但看看大姑娘颇为自信的语气,她也跟着点了点头。

房间外惨叫声接连响起,伴随着刀剑相撞的声音。时澈呼出一口气,拔出剑:“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回盛京。”

月淮洲擦拭着溅到脸上的血:“不是他们。”

时澈也察觉到这批杀手的武功弱得不像话,他黑着脸:“你是说,在我们之前来到这的,另有他人。竟比我们的消息还快,不知是何居心。要赶快回去通知月遮姐。”

月淮洲突然抬手,对着时澈指了指门外。

“这就是老爷的妹妹家?看着也不像啊,这地方乞丐都不会住吧。”

“城里人说是这,上去问问就知道了。”

桃源城外,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里。男子靠在软榻上,掌心把玩着玉佩:“风止行可真是会折腾人,这破地方还要本宫亲自来。”

男子视线落到上面,中间刻着赫然明显的“月”字。

“没意思,去盛京吧。别让风止行等急了。”

此时的月府。月长锋将茶盏猛地摔在地上,听着下人送来的紧急消息:“什么?病死了?”

李柔坐在月长锋旁边。此时听到下人的禀报,她紧紧捏着手指,才没让自己发出笑声。

自从知道自家老爷要将人接回来以后,已经好几宿都没睡过好觉了,而今日正是几人回府的日子。

她起了个大早,就等在前堂。亏她将这两年的积蓄都拿出去找杀手,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就是不知道月遮那小贱蹄子死没死,要是能死了就好了。

下人跪在地上,如实禀报道:“月淮洲公子还活着,已经派人接回来了。”

李柔起身大喊道:“你说什么!”

月长锋怒气冲冲的视线刺来,李柔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她僵硬地笑道:“还是淮洲福大命大。”

月长锋跌回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说话:“快给我找盛京最好的大夫来。”

当初的事情是他做的不对。他那时刚踏入仕途,妹妹被许配给了父亲的同僚。可是妹妹不同意,偏要和一介穷酸书生在一起。

父亲大怒,将穷酸书生赶走,妹妹关在府中。可是大婚之日,她居然和书生私奔了。

他们十几年没有联系了。但是他前几日收到一封信,信中说书生前几年已经不幸去世了。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孤儿寡母,生活拮据,妹妹又身染重病。

他不忍,便动了想将两人接回府中的念头。

李柔知道人没死,却也不着急。等进了府,她还愁没有机会?她摆出淑贤的笑容:“老爷,淮洲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老爷,不好了!”

又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跑进屋子,月长锋以为又出什么事了,连忙问道:“快说,又怎么了?”

“老爷,祠堂塌了!”

月长锋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好端端的,祠堂怎么会塌?”

下人也知道事情严重,唯唯诺诺地说道:“回老爷,小的也不知道啊,祠堂的房梁突然就掉了下来。”

月长锋喘着粗气:“快带我去看看。”

祠堂中供奉着先祖的牌位,若是出了问题,一定是先祖对后辈所做的事有所不满。

这可是大事!

李柔心头一惊,和贴身侍女小声吩咐道:“速速去请姑母。”

月长锋赶到了祠堂,他推开门一看,房梁正好砸在贡台之上。先祖的牌位掉落一地。

祠堂里,几名下人正用力地抬着。见到祠堂这般惨状,月长锋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快给我收拾好!”

李柔小跑跟在月长锋身后,无意间正好听见月长锋的话。她眼珠子一转,佯装无意道:“老爷,你说是不是先祖们不满意淮洲今日回府啊。”

她知道月长锋此人表面正经,内心里比谁都迷信。若不是陛下有令,臣子不可与钦天监有接触,怕是月长锋天天能上门拜访。

想到这,李柔又温声道:“这天又下大雨,祠堂又塌了的。”

剩下的话她咽回了肚子中,有些话不用她多说,月长锋自己能想明白。没想到这次,老天爷都在帮着自己。

月长锋破天荒地没有生气,也在考虑这个的可能性。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下人们终于将房梁抬起,其中一个上前禀报:“老爷,好像少了个牌位。”

月长锋脸色都要比锅底还黑:“少了谁的?”

下人偷偷瞄了李柔一眼,小声开口道:“少了大夫人的。”

“好啊。”月长锋转身甩了李柔一个巴掌,指着她的鼻子大怒道:“是不是你拿走的,祠堂的牌位你都敢动!”

李柔顿时跌倒在地,脸颊火辣辣地疼,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老爷,怎么可能是我拿走的,大夫人的牌位我怎么敢动啊。”

“整个月府,除了你,谁敢动她的牌位?”

李柔刚想脱口而出月遮二字,后又想到人家也不呆在月府。这两年,更是连盛京都不在。

李柔想反驳又反驳不了,她心里委屈,跪着抱住月长锋的大腿:“老爷,天地可鉴啊!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大夫人的牌位啊。”

“长锋。怎么了,这么生气?”

李柔擦着眼泪,红肿着脸,泣道:“姑母。”

身旁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连大喘气都不敢。月长锋一脚将李柔踹开,强压怒火,对着来人行礼:“母亲。”

陆静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瞥了眼李柔。“长锋。你怎么能这么对阿柔,阿柔尽心尽力伺候了你这么多年。”

她冷哼一声:“月遮她娘都死了多久了,这牌位在不在,我看也没什么用处。”

“母亲,你也看到了。祠堂都塌了,定是先祖们不满啊。”

陆静趁此机会全说了出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还不满呢!月遮她娘死了这么多年了,府中连个主母都没有,真是不像话。”

李柔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声音娇柔委屈:“姑母,都是我不好。”

就算是自己拿的,但自己不承认,月长锋又能拿她如何?

月长锋不管她们怎么闹腾,他之前偷偷找过钦天监的大师算过。若要保证月府荣华富贵、仕途顺利,祠堂的牌位,是万万不能动的。

陛下向来厌恶臣子和钦天监有接触,这话他还不能往外说。

一想到这,月长锋吩咐道:“来人,先把大姑娘给我请回来!”

韩越和月霖呆在万花楼,要说盛京这春日最大的事。那便就是月霖多了个表弟,前有在庄子中长大的嫡女,后有在乡下长大的公子。

真是笑死个人。

韩越嘲讽道:“月霖,今天你那便宜表弟回府,你不去看看?”

月霖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一个乡下回来的书生之子,我为何要给他这般面子。”

韩越知他心中发闷,大笑着拍着月霖的肩膀,给他斟满酒:“月大公子此言说的极对。一个穷酸书生的儿子,还妄想挤入这寸土寸金的盛京城,真是可笑。”

月霖觉得韩越的话深得他心,二人酒杯相撞,月霖发问:“止行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见到了。”

韩越接连给他倒了几杯酒:“止行应该在忙南朝的事吧,北朝三年一次的春日宴要开始了,陛下把这个事情交给了风氏。”

镜音拿来几盘茶点,还冒着热气:“大姑娘,月府差人来了,现在候在庄子外。”

月遮神色慵懒,放下手中的书:“有说是什么事吗?”

姑娘方才说过会有人来请,没想到还真的来了。镜音一字不差地复述:“淮洲少爷回府,老爷说让姑娘你回府看看。”

“帮我回绝了。说天气太凉,身体有些不适,不去了。”月遮拿起书又接着翻了一页,突然想起什么,指着柜子上的锦盒:“镜音,帮我把那个盒子拿来。”

“是,大姑娘。”镜音将锦盒端来之后,就走出房间答复下人了。

月遮打开锦盒的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两块牌位。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名字:宋轻湄;月上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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